檔案名稱:優音_訪談紀錄
記錄時間:新曆十四年八月十九至二十日(第三任母親在位期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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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雪和過客對他們的地下生活做過許多描述,我也運用有限的記憶資料去想像那些場面,實際見到近百名虛幻人還是令我大為震撼。
第一次遇見過客時,我覺得他的打扮已經夠誇張了。當初,過客說他的打扮很低調,我忍住沒把白眼翻到後腦勺,並在心裡偷笑他愚蠢,認為他根本不懂低調。現在我才知道,愚蠢的是我,我根本不懂虛幻人。
這群人的打扮有別於地表的普通百姓,頭髮是各種顏色和立體造型,他們會戴耳環、鼻環、舌環、肚臍環,據說乳頭也有(我沒看過就是了)。另外就是刺青,很多虛幻人有刺青。有刺青的人主要分成兩種,第一種人宣稱在模仿平行世界的其他人類文明,在那個世界裡,刺青被視為生命印記;第二種人是在模仿一位武功高強的戰士:母親的第三代獵人,淵。
他們非常嚮往淵的強大。
我曾聽過客提起這號人物。他認為淵並不值得尊敬,因為母親的每一代獵人都是被控制的傀儡,過客不曉得牠的狀況,但過客知道縱使淵的戰鬥能力了得,他的內心其實比普通人還要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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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基地是一個尚武的小型社會,到處都是健身房與搏擊教室,而且永遠有人在進行訓練。
虛幻人禁止成員們在無旁觀者的情況下動手打人,卻允許他們在公開場合一對一單挑,也允許其他人在場邊聚賭。無論我走到哪裡,歡呼、辱罵、叫囂和硬幣落地的聲音總是不絕於耳。
錯誤的記憶加上被粉飾的現實,對自我真實性的質疑擊潰了一些人長久恪守的道德觀念,那些人逃離原本的生活,成為虛幻人。組織裡又有一部份的人,他們的遭遇太痛苦,無法用言語論述,唯有大尺度的暴力能稍微抒解一點壓力。
我經過粉紅色交誼廳的門口。交誼廳裡有一場決鬥正要開始,我停下來,從門口遠遠地看著他們。
「自由,」這場決鬥的主持人說。
「自由!」圍觀者說。
「勇氣,」主持人說。
「勇氣!」圍觀者說。
「虛幻人──」主持人拉長尾音。
「直到終點!」眾人大喊。
決鬥圈內,兩具健壯的肉體激烈互搏。
對與錯,虛與實,秩序與爭鬥。暴力是既存的事實,我不加入、不讚賞,但也不會譴責,總感覺世上本該存在這種粉紅色的場域。
決鬥結束後,圍觀者的喝采和噓聲並起。贏家是一個名叫「飛鳥」的男孩。飛鳥獲勝時,我也很開心。我不為暴力開心,而是為我的眼光開心,因為我一開始就認為他會打贏。
我離開交誼廳的門口,繼續走。
虛幻人崇尚武鬥,但不代表他們只懂暴力。無法形容的悲傷會用打架抒發,可以說出口的悲傷需要同伴傾聽。一個水藍色的房間裡,一群神情憂愁的虛幻人席地圍坐,圍成一個大圓。吹雪也坐在那群人之中,在她的勉勵下,其餘參與者輪流說起他們真假難辨的記憶。
一名參與者說,他是最近加入虛幻人的新人。他原本在雜貨店擔任收銀員,當時,一位經常光顧的老先生很久沒去雜貨店,他跟同事們聊起這件事,卻發現只有他記得那位老先生。
一名參與者說,他拒絕掃毒,差點被硬闖家中的保安官刪除記憶,幸好被逐日即時搭救。
一名參與者記得,跟她相愛多年的伴侶被西塔的行政長官凌辱致死。愛人橫死在旅館客房,親友們卻聲稱她單身多年。
一名參與者在加入虛幻人後溜回家中,想再見他的父親一面,他的父親卻忘記他是誰,家裡還多了一個跟他年齡相仿的新兒子。
一名參與者才說沒幾句話,忽然痛哭失聲。
我想加入那些人。當我走近,其中一名參與者卻看著我,看得我不得不調頭離開。她那雙崇敬的目光讓我打消了加入他們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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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來基地時,虛幻人看我的表情透露了兩種訊息:好奇或排斥。心靈測驗結束後,虛幻人看我的表情變了:崇拜或畏懼。
對於虛幻人這個組織,對於那個首領小子,對於母親,對於都城的現在和過去,我有很多疑問。今天晚上,我聽從過客的建議,試著去訪問那些出廠年齡比較大的虛幻人,當中有半數的人看到我就躲,他們若不是跑走,就是待在原地卻不敢看我,並表示他們「不便受訪」,另外半數的人雖然樂意接受提問,但他們給出的答案大都模稜兩可。
我疲累地走著,走廊的顏色由純白漸變至正綠,愈走愈綠。
有別於都城社會以同性相伴為主流,虛幻人對異性交流抱持著相對寬容的態度。確切來說,他們不見得認同異性之間的正常交往,卻不避諱跟異性產生肉體連結。看似開明的思想實則建立於放縱的基礎上,他們對待愛慾可說是毫無底線。因此,我三不五時就會撞見有人在角落幹那檔事。
我路過一個春綠色的轉角,撞見一名樣貌可愛、臉上有幾粒雀斑、名為「萌櫻」的少女跟一個名為「讚禮」的人在角落親熱(特此聲明,我這樣不算歧視,會使用「人」這個字是因為我真的無法分辨那位讚禮同志的性別)。
看見他們脫去彼此的內褲,我揣著羞怯而慌亂的心跳跑開。
我逃去一間洋溢著紫羅蘭燈光的酒吧。酒吧的場景和人員設置像是在玩角色扮演,為了讓虛幻人懷念地表的生活,而我是那裡唯一的客人。
飾演酒保的虛幻人給我一杯伏特加馬丁尼。我把酒水一飲而盡,把高腳杯用力放回吧檯上,希望能就此喝醉。
杯底出現裂痕。我沒醉,反到更清醒了,而且我不敢看那個酒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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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零點,我回到他們給我的單人房,躺在床上發呆。
由於現在的身體是「誕身」,我在「誕身」裡很難入睡,就算睡著了也睡不深,加上我現在心事重重,保持清醒比強迫自己睡覺要來得自在一點。
凌晨一點,我去到首領的會客室。聆雨小姐說,她已經等候多時了。
我的身體坐上躺椅,意識被傳送到一片虛擬的草原,在那裡遇見首領。
「時間早了,比我預期的。妳的來意,我可否確認?」首領小子說。
「這個世界的答案,」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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