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珈琲怪談夜話【正文12/30下架】 - 三、鋤燒夜話(1)

　　「松井君！幫幫我！」

　　張葉譚一頭撞在桌上，可憐巴巴拉著松井檜的袖子。

　　松井檜慢條斯理喝下第二口咖啡。從前他常被張葉譚誇張的舉動嚇到，如今的他已經可以不為所動了。瞧瞧他們雨之日的女給們，看到張葉譚衝進來一頭撞在桌子上，竟一點反應也沒有，真是不能小看人類的適應力。

　　張葉譚半死不活的說：「隨便講點什麼故事給我吧，我儲備的稿子快見底了，簡直像旱季將至卻發現水缸裂開一樣驚慌。拜託你！什麼故事都行，給我些靈感吧！」

　　松井檜甩不掉張葉譚拉袖的手，無奈的說：「那你聽過袖引小僧嗎？」

　　「袖引小僧？」

　　「日本傳說中，會拉人袖子的妖怪。」

　　「被祂拉到袖子會怎麼樣？」

　　「不會怎麼樣，就只是被拉袖子而已。」

　　「那算什麼啊......」

　　張葉譚沒有要鬆手的意思，看這勢頭，他沒有問到故事靈感前，是不會善罷干休的。

　　松井檜說：「其實，我本就有意邀你今晚一同享用晚餐。為了我親愛的摯友，我便允許你一邊吃晚餐一邊聊怪談吧，屆時祈露也在，三人輪流說故事，應該能激發你的靈感。」

　　「太好啦！一言為定！松井君有什麼好消息嗎？怎麼會突然邀請晚餐？」

　　松井檜從友人那收到品質極好的牛肉，藉此機會邀請從未吃過牛的張葉譚一同享用。既是友人間的晚飯，考量到張葉譚吃不慣日本的生冷食，便提議做成鋤燒料理。

　　張葉譚一聽眼睛都亮了，從前聚餐都是上館子吃，席間你敬我我敬你的，喝杯酒、夾道菜都要留意輩分順序，吃完一頓飯人都累了。鋤燒就沒有這麼多規矩，全部食材丟進鍋裡煮熟，想吃什麼自個兒動手夾，不用講究誰該侍奉誰。

　　松井檜笑說：「張桑沒吃過牛肉的鋤燒吧，請張桑入夜收店後，前來店內一起用餐。」

　　到了約定時間，張葉譚從家裡帶了鋤燒用的豆腐，於傍晚造訪收店的雨之日。

　　為他開門的是祈露，她今日蒙著質料輕薄的柳鼠色布巾，彎起眼笑說：「葉譚，請進。我們已經開始煮了。」

　　平日裡雨之日總是充滿女給木屐聲和男士皮鞋聲，入夜歇息後，白天瀰漫菸酒味的珈琲店，此時卻被食物的味道侵襲。

　　張葉譚隨祈露一起走到店內最大的圓桌。穿著芥子色夏季浴衣的松井檜正在觀察火候，他面前擺了一鼎石造方形爐，冒著熱煙的淺底鐵鍋傳出陣陣醬油鹹香，桌上擺了三副西洋的圓餐盤、醬油瓶、味噌、野菜，以及重頭戲的牛肉薄片。

　　祈露接過張葉譚帶來的豆腐，和其他食材一起放到松井檜面前。

　　張葉譚雙眼緊盯鐵鍋，說：「老實講我還挺緊張的，我出門時都不敢跟家裡人說我要來吃牛呢......」

　　松井檜回：「本島人不喜歡吃牛嗎？」

　　「不是喜不喜歡的問題。」張葉譚吞吞口水，「我阿嬤常說吃牛會下地獄，都不許我們吃。」

　　松井檜調侃：「吃了會下地獄？張桑不用吃到牛肉，就會自己咚咚咚走下地獄了。」

　　張葉譚想起「地下四階」的遭遇，明白自己欠了松井檜很大的人情，只得摸摸頭任由松井檜嘲笑。

　　說話同時，第一片牛肉的香味飄了出來。

　　松井檜將第一片肉放到祈露的盤子，祈露見狀，也拾起筷子，刷了一片牛肉給張葉譚，張葉譚笑了笑，決定順著默契，依樣畫葫蘆刷了一片肉給松井檜，這樣三人的盤裡都有肉了。

　　祈露嗅聞肉片，說：「檜，我想開櫃子第三層那瓶酒。」

　　雨之日的老闆垮下臉，說：「那瓶是我託人特地從美國送來的洋酒，很昂貴的......請選別瓶，好嗎？」

　　「不要，那瓶最配牛肉。」

　　「選別的吧......」

　　「第三層那瓶酒。」

　　「別瓶啦......」

　　「第三層那瓶酒。」

　　「唔......知道了啦，開吧。」

　　張葉譚正想著松井檜打算怎麼推託，沒想到松井檜竟然妥協了。他心想，這松井君看不出來這麼大方，舶來酒說開就開，還不是用在宴席會客，僅是友人間的鋤燒聚。

　　託兩人的福，他今晚有牛肉可吃又有洋酒可喝。

　　說來也真有趣，張葉譚發現他們這鋤燒，可謂和洋折衷的一頓飯。在西洋風情的珈琲店裡，學洋人一樣坐在圓桌上，卻是品嘗日本內地傳來的鋤燒，松井檜不知有沒有意識到，他端出來的餐具也是西洋人的圓盤子。

　　形成用台灣的筷子，夾牛肉沾日本味噌醬，放到西洋餐盤享用的奇特景象。

　　三人舉杯吃酒配鋤燒。祈露說的對，這洋酒香醇的韻味配上牛肉簡直絕配，幾杯洋酒下肚後，三人都有些醉意。

　　張葉譚喝得臉紅通通的，嚷著：「松井君，沒忘記答應我的事吧！怪談！給我怪談！」

　　祈露拿著酒杯晃來晃去，好幾次面巾都差點滑落，幸好被眼明手快的松井檜拉回去。

　　她笑張葉譚，「尋常人避鬼都來不及了，葉譚卻像餓犬撲肉一樣到處找鬼的故事，嘻嘻。」

　　松井檜揮舞著筷子，說：「先等等，你們看看這肉片，一、二、三、四......發現了嗎？這數量不夠我們平分，這一片最大、油花分佈最多的肉會被留著，也就是說，它是獎勵，我們就來比一比，誰的故事最恐怖，贏的人就能享用最後這片肉。」

　　「好啊。」

　　「嗯！」

　　三人皆同意輪流說一則怪談，故事最恐怖的那人，可以獨享油花最豐富的頂級牛肉片。

　　張葉譚放下酒杯，率先起了頭。

　　他說：「我要說的是我學寮的鬼故事。以前我讀高校時，我們學寮二樓倒數第二間房被張貼『出入禁止』的封條，寮長說那間房地板壞了還在修繕，但根本不是這麼回事，我聽高年級的賢拜說了，那間房啊......其實是有鬧過人命的！以前有位寮生比較木訥，經常被比他高年級的賢拜管教，雖然我也常常被『管教』，但都是嘴巴上的奚落而已，我的賢拜還是挺照顧我的。

　　我想那位寮生沒有遇到善待他的賢拜吧，聽說以前的賢拜很兇悍，趁武道課時把低年級的打到站不起來還只是家常便飯。那位被欺負的寮生後來在自己的房間自殺了，很可怕......我聽說他是跪在地上，用頭猛力撞地板，撞到地板上血汙一大片，撞擊力道之大，附近幾間房都聽的到，撞到寮長衝進來阻止，但最後還是來不及救回。

　　據說從那之後，經常有人夜半聽見那間房傳出撞擊地板的聲音，而學寮始終禁止出入的原因，不是因為地板壞了，而是不管修了幾次，地板都會在半夜滲出血汙......」

　　室內寂靜了好一會兒，安靜的只剩下淺鐵鍋內的醬油沸滾聲。

　　寂靜中不知是誰的腳撞到桌子，發出「咚！」一聲撞擊聲，三人同時嚇得震一下，隨後相視而笑。

作者的話：天冷就好想吃熱呼呼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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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鋤燒夜話(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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