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本少女的筆記本,娟秀且細小如米粒的字跡,落筆力道輕盈,淡雅的書寫著她心裡的祕密,與內容形成強烈對比——本中記載少女用酷刑折磨傾慕她的男子的過程。
某個西北雨直直落的午後,張葉譚在報社忙得昏天暗地。
倒不是報導工作繁忙緣故,而是他負責的專欄篇幅本就小,他寫完自己份內的稿子後,經常被社內賢拜找去協助其他編輯。他不好拒絕賢拜的要求,何況他的《夜譚小報》讀者評價微妙,處於要廢除不廢除的邊緣,他想讓自己顯得有用些,只要不是太過分的要求,都會盡量幫忙,以換取他最熱愛的《夜譚小報》不至於被裁換。
窗外的雨下得很大,雨打在窗上劈啪作響。
主版面編輯們縮在各自的座位裡,桌上的稿子和資料疊的像綿延的山,幾乎將人埋住,低著頭和手上稿件奮鬥,充血的雙眼盯著密密麻麻的文字,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樣,就像即將大考的升學生。
「嗯?」張葉譚注意到藤江一郎桌上散亂的資料中,夾著一本學生筆記本。那本子有些厚度,和周圍的薄紙相比顯得格格不入,容易對奇怪情況感興趣的張葉譚抽出筆記本,好奇翻了幾頁。
二月三日,天氣陰。那個人離我越來越近了,該怎麼辦才好......
二月四日,天氣雨。學寮的人邀我一起去書店,我拒絕了,那個人的視線令我寸步難行,我不敢出去......
二月八日,天氣陰。收到寮長室的傳喚,寮長說了許多話,我只記得最後他叮囑我,好好跟著團體行動,不要總是排外,我該不該和寮長報告那個人的事?
這筆記本似乎是某人的日記,內容盡是些生活瑣事,本子中頻繁提到的「那個人」有些奇怪,寫到關於「那個人」的篇章時,書寫者的字透漏著不安。
張葉譚問:「藤江賢拜,這筆記本是誰的?」
藤江一郎抬起頭,圓框鏡片後的眼睛眨呀眨,似乎正在努力回想,比張葉譚年長的他是文學版編輯群之一,眼下的黑眼圈比昨天更嚴重了。
他說:「嗯......是誰的......啊......大概是誰拿來的吧?有什麼問題嗎?」
「也不是有問題......只是有點在意它寫的內容。」張葉譚翻看筆記本正反面,沒有持有者名字。
「嗯......會放桌上應該是有誰拿給我的吧?你想看就拿去吧。」
「可以嗎?」
藤江一郎重新低下頭,有氣無力的說:「我現在沒空處理那個,你喜歡就拿去看吧,看完記得還就好。」
張葉譚收下筆記本,準備回到住家時再來細看。
回家路上,他與一群高女學生擦肩而過。走在前頭的幾位女學生意氣風發,歡快聊著廚藝課的趣事,張葉譚卻注意到學生群尾端,有位安靜的女生跟在身後,那女孩梳著髮辨,相貌平平,走路時一點聲響也沒有,彷彿空氣似的。她與其他女孩保持一定距離,既不離隊卻也不親近,女孩凝視前方同學背影的眼神,讓張葉譚聯想到筆記本中的女孩。
從字跡和用字遣詞來看,書寫者約莫十來歲少女,教育程度至少有高等女學校,書寫者下筆力道很輕,字跟米粒一樣細小,似乎是一位內向的人,他不經將書寫者的形象與髮辮女孩重疊。
張葉譚想像書寫者的外貌輪廓,下筆力道很輕,像羽毛撫過紙面,留下淡淡的字跡。從現有的情報中,張葉譚還無法得知書寫者的身分,他悄悄替書寫者取了「羽子」作為替代名,這讓他更有動力找出筆記本背後的故事。
羽子在日記中數次提及「那個人」是誰?為什麼羽子這麼不安?
日記的最後幾頁沾黏在一起,摸起來鼓鼓的,似乎夾了什麼東西,形狀摸起來細細長長的,像是書籤一類的東西。他很好奇最末頁藏著什麼寶貝,但筆記本是跟藤江賢拜借來的,他無意破壞它。
他翻開日記,一頁一頁讀……
二月十二日,天氣晴。我躲在學寮的事情,那個人知道了,我能感覺到他離我越來越近。
二月十四日,天氣晴。他找來了......就在寮外......我該怎麼辦......
二月十五日,天氣晴。我拜託同寮的人把我的頭髮剪去,我很喜歡我的頭髮,但眼下只有這麼辦法了,我必須改變外貌,他隨時可能找到我......
二月十八日,天氣雨。剪去頭髮後過了三日,那個人沒有出現,今天下雨了,他會就這樣離開嗎?沒有看見他的身影,讓我如釋重負,剪去頭髮是對的。
二月十九日,天氣晴。房門外......擺著......濕漉漉的花束......
二月二十三日,無記載天氣。他找到我了,他找到我了,他找到了,我要逃,我得逃,逃......
作者的話:我喜歡從字跡去想像一個人的面貌,是男是女,性格大方還是膽怯,個性認真還是隨便,從字跡都能一窺一二
學寮:學寮是學校宿舍,寮長則是舍監
賢拜:前輩日文發音的漢字對應
ns 15.158.61.12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