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藍搖滾 —傘下藍天— - 2-8 雷雨間的Ｃ大調

曉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把撿回來的，應該是客人的世穎，用成免費的整理人員。雖說他看來整理得好像很開心，但有感這不太恰當。

「這樣好像不太好意思。請你吃個飯？」

「不用，就當打平，你也救了我兩次啊。」世穎揮揮手示意不用客氣——他指的是雨傘的事。現在都深夜了，還打攪別人暫借一宿，他才是更過意不去的那一位啊。

咕——肚子滾滾作響。他下意識把身體縮起來，希望對方沒聽到，對方耳朵靈敏得很，聽見怪聲，側著頭望向他。

「不過我真的有點餓了。」說起來他下班原本是要吃些什麼的，完全沒了回事。

「叫熊貓？」曉拿起電話，馬上被阻止。

「大雨成這樣是要吃廚餘嗎……有什麼可以煮的？」誰也知道，在暴雨天喊上門外賣，只會等很久和得到一肚氣。說罷，世穎就走向廚房。

曉指向桌上被放好的那袋零食，揮揮手示意。

「那你吃杯麵吧。」

世穎拿起袋裡的小杯子，打量著。

「哇啊！這個很貴的吧？」

這種拉麵店的合作款杯麵，光是看那包裝，就知道不便宜。無論有沒有要讓人請客，黎世穎這小子都不打算吃它啊。

「又不是經常吃。」曉不解。「烏冬呢？要嗎？」廚房的門後有一個小紙箱，放著一整箱綠白色，零食店很常見的杯裝腐皮鳥冬。這倒是讓世穎沒這麼有罪惡感，從箱子中抽出一個。看世穎乖乖的肯吃，也算解決了一個問題。

「明天去買些出前一丁吧？油？蛋要兩隻？糖幾茶匙？」世穎提議。聽見冷笑話，曉倒是笑了。說笑話的人按下熱水器的鍵，等著水燒好，開動。

「你這裡住多久了……剛搬來？」電源的啟動音嗚嗚響著。

「你都有份幫忙拆了，是在講廢話嗎。」曉從袋子抽出一包剛才買的包裝零食，打開拿了一塊之後，又遞給世穎。

魷魚的香甜夾著芝士的咸咸辣辣，世穎不太好酒精，但下酒菜類的零食讓人想要喝一杯。

「我是聯絡試音的時候聽小白講，說你剛在東京回來。」

「嗯。」他們都是一年級，那就是回港升學吧？世穎猜。但現在都開學一個月了，這裡就維持著廢墟狀態，最少一個月嗎？

「你一個人住？」

「不然呢？」曉反問。

「好有錢啊……」世穎感慨，他們家可是得擠在新市鎮的小房子裡呢。

「……那有。」曉馬上就否定。

「這裡的租金不便宜吧。」

「親戚的房。間隔太小租不出去，空掉又不好，先暫住。」曉暗自嘆息，這傢伙總把錢的問題掛在嘴邊。「租金還可以，但有附帶條件，算麻煩。」

「例如？」

「那家人現在不在香港，有些雜務要固定幫他們弄。跑跑銀行之類的。」

「這樣啊……這些，沒其他人要幫你嗎？」

「……你。」

「所以我今天不來，你就要像一開始這樣慢慢拆嗎？」

曉點點頭。

「你開玩笑的吧？」

「有什麼好笑的？」

「你意外地挺不會照顧自己的。這樣不行吧？」

回想起剛剛收拾屋子，曉幾乎都是按著世穎的提示來行動，也有點笨拙——感覺不太會打理雜事。意外地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不過好像也不意外，男神看起來出身很好。

「比你好一點。雷雨天都不帶傘，還兩次。白痴喔。」

「對不起大佬。」吐嘈太精準，世穎聽後只能道歉。

水很快就燒好，他撕開碗蓋，徐徐注入熱水。腐皮被泡著發大，空氣中飄著湯粉淡淡的日式甜醬油味。

曉沒盯著人吃飯的喜好，只得找些事做做。他走到電腦桌的範圍，打開琴袋，拿起愛琴和導線，插到電腦下的銀色盒子上，然後坐在黑色的摺椅前，琴架在腿上，緩緩地彈起來。

外頭的雨默默地下著沒停，聽不到他在彈什麼，世穎吃完麵走過來，才發現他音樂沒接外放。原來，銀色的小裝置是塊錄音介面。

剛才瞄了一下，曉家好像是沒音箱的。

低音結他的弦很厚實，坐近了，就聽得出他在彈什麼。先是平穩的空弦練習，然後緩慢地彈著大調。

C、D、E；全、全、全、半。很有規律，平靜如水。

一顆淺色的腦袋在身後閃過，曉很快就反應過來——

「喂，你別坐人家的床。」曉舉起手刀，差點就想往世穎的頭拍下去。

「啊……抱歉！」世穎一臉無辜，馬上起來。「太順手了……」他敢保證自己，平時不是個這麼失禮的人。床就在電腦桌附近，擺位又跟自己家有點像，太習慣，又有點累，一下子就坐下去了。

世穎起來就要走回飯桌那處。曉回頭，發現摺椅放在老遠，其實也不好講話，只得拉了拉那起來的人的衣袖，示意停下。

「算了，你坐吧。」

世穎又回到剛才的位置。

修長的手指在琴格上快速移動，沒彈些什麼花巧的段落，就只是隨著節拍器，緩緩地，確實地彈好每一個音符。重覆又重覆著。

一時變慢，一時加快，最後變得很慢，很慢，然後停下。最後，他把琴體反轉，壓在大腿上——這是表示暫停的動作。

「每天都要彈這麼久？」看人停下來休息，世穎才開口。

「你不用的嗎？」曉反問。

「嗯……只有開新歌的時候會彈彈……」

「手指還是每天動動好吧。」曉說。大概就是基本練習的成果吧，世穎想著。儘管樂器不一樣，他也分得出來，這人的每一顆音都彈得非常乾淨，躍動著似的。

琴音很沉穩，配合著雷雨聲，使腦袋昏昏沉沉。

「是說你彈多久了？」世穎指的是年份。

「五？六？不記得了。」曉又拿起琴，換成了右手的練習，姆指拍擊著最粗的弦。「只記得是中學的時候。」

「我也是。那時候看高年班試後活動的發表會，覺得很帥，再下一個學期就加入了。」

「中學就有這些這麼好。」曉心想，這開始的理由有夠青春。

「還有那些Dance Club呀，Drama呀。不過。」

「不過？」

「我人緣不是很好，很快就沒去活動了……都是自己在彈。」那頭亞麻色的髮垂下來，青年在床上瑟縮成一團。

「就結論來說，也算有堅持下去吧？」

等了良久，曉見旁人不回話，轉過頭去，那重重的眼皮早就垂下，靠在枕頭上，發出安穩悠長的呼吸聲。工作了一整天，又淋過雨，這人應該是很累了。

他把床尾的抱枕塞在那人空著的手裡，不出所料，世穎真的抱緊了那抱枕，一臉滿足地瞇起眼睛。

司徒曉先拿走床上的雜物，再清掉桌上的東西，空出一張桌面給自己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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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雷雨間的Ｃ大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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