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小偷很多嗎?鐵門鐵窗不夠,屋裡還安鐵欄杆,這樣活像一座牢房。」吳若愚說。
「噓!多看少說。」趙真說:「奇奇怪怪的宗教儀式很多,不懂別亂說,小心犯眾怒。」
兩個中年師姐從廂房的一側走過來,一個手裡捧著點著檀香的小爐,另一個拿著一個梳妝箱。老式三合院的廂房,除了每個房間都有對外的門外,廂房和廂房之間,也有內部相通的門,那兩個師姐是走內部通道過來的。她們排開眾人,開了鐵柵的鎖,進到柵欄內,一個拿著小爐放在女孩鼻前,讓女孩吸檀香;一個從梳妝箱拿出梳子,幫女孩梳理頭髮。
「哎呀,好燙!」吳若愚憋不住,儘量忍著用氣音跟趙真說:「這樣吸煙,不得肺癌也得燙傷!」
「這是一種化凡為聖的『淨化』宗教儀式,有些乩童甚至會直接拿著點燃的香往臉上抹,據說不會燙,也不會起水泡或燒傷。」趙真說。
那女孩吸了檀香,開始打嗝,身體搖搖晃晃,師姐攙起女孩半拖半走。出鐵柵外走了兩步,女孩雙手一震,甩開兩個師姐,抬頭踏步,神態高傲,雖然雙眼緊閉,神態與先前在柵欄內精神委靡的樣子彷如兩人。才走幾步,身體又突然癱了下來,兩個師姐趕緊上前攙扶,把檀香湊近女孩鼻前,女孩搖頭晃腦吸了兩口,又精神了起來。
通靈辦事的地方在左側廂房,從右側廂房到左側廂房,十來公尺的幾步路,就這樣又癱又走,走了十分鐘才到。兩位師姐把女孩帶進左側廂房,裡面擺著一張方形木桌,幾個信徒七手八腳搬來長凳放在木桌前,讓女孩面朝桌子坐在長凳上。女孩搖搖晃晃不停打嗝,師姐拿來一套古裝樣式的開襟長袍幫女孩穿上,再套上披肩和圍裙,裝扮得儼然傳統戲劇裡的貴婦裝束,然後拿出一根金色帶穗的髮簪,插在女孩盤起的髮髻上。
「那個叫做『金步搖』,是舊時婦女的髮飾。」趙真附耳向吳若愚說。
金步搖像把鑰匙,一插上女孩頭髮,女孩便嗝出一串長氣。
「睢陽雙忠書青史;巾幗孤女暗流芳。」她閉眼吟詠完畢,接著開口說道:「我乃申國夫人是也,弟子有事且ㄧ一說來,待我大發神威,為爾等解惑消災。」
一眾信徒紛紛圍在「申國夫人」身邊,因為領了號碼牌依序問事,倒也秩序井然。他們問的不外是父母健康、兒女婚姻、自身學業或工作事業。吳若愚和趙真混在人群中,看了小半個小時,覺得無聊,便走出大廳,並坐在大埕的長板凳上吹風乘涼。
「這種通靈辦事的方式,當事人一點隱私都沒有。」吳若愚說:「我記得小時候有部演丈夫外遇的連續劇,女主角到廟裡求助,發現要當眾說出丈夫外遇,嚇得連忙逃跑。」
「這也是一種制約方式。」趙真說:「當著大家公開求助神靈,信徒就不敢有悖於常理的要求。」
「如果敢呢?」
「那神靈幫不幫忙,也可受公評。至少不怕日後有人欲求不遂,公開毀謗神佛辦事不靈。」
「也對,若都公開辦事,神棍也不能藉機騙財騙色,對信徒和廟方都有保障。只是可惜了那女孩,看起來才二十歲吧?長得那麼清秀,被弄得跟瘋子一樣。」
「我姊姊沒瘋,她是不願意幫阿姨騙信徒的錢,才裝瘋的。」一個大約七、八歲的小女孩,原本坐在旁邊小桌子小椅子畫圖,聽到吳若愚的話,過來插嘴。
趙真探過頭去看,那小女孩的圖畫裡,畫著一個紅色的、一個綠色的大人,中間一個左右兩條頭髮飄在半空的小人在哭。圖畫裡的小人,是幼兒圖畫裡常見的公主造型;那兩個紅色綠色的大人,一個打赤膊下身只圍一條獸皮裙、一個穿著斜肩連身獸皮衣,卻像似男女兩個原始人的裝束,而且頭上都長了角,是遶境的神將嗎?鞭炮聲中遊街的巨大神將把小孩嚇哭了,這是宮廟小孩生活經驗的真實畫面吧?
「小朋友,妳讀幾年級啊?別聽那個叔叔胡說喔。」趙真向小女孩說。
——「是哥哥啦,哥哥沒有胡說。」吳若愚說。
趙真和小女孩同時白了吳若愚一眼。
「妳懂什麼是騙財騙色嗎?」吳若愚又說。
「我二年級了,你們不相信我,我不想說了。」小女孩說完,拿著圖畫紙和彩色筆跑了,跑進剛剛關仙姑房間旁邊的一個小房間去。
要追那個小孩問清楚嗎?不適合吧?趙真和吳若愚嘀嘀咕咕盤算著。他們來這裡的目的,是想打聽七夕那夜吳若愚和鄭開復泡茶的自助式土地公廟在哪裡,拄著柺杖遛狗的土地公造型太特殊了,應該有些典故,這裡人也許可以提供一些消息。但是這裡的仙姑可不可靠?可別請鬼拿藥單才好。
「外面那兩個人,進來!」一個執事婦女從廟裡對著趙真、吳若愚喊,他們二人聞聲走進申國夫人辦事的廂房。
廂房裡,原本擁擠的人群已經散去了。只剩二位中年師姐陪著仙姑,檀香還在冒煙,仙姑面前擺著毛筆、硃砂、黃的紅的空白符紙、一些金紙和一柄短劍,應該是剛才通靈時拿來開方、畫符,或許還揮劍做了些法事。吳若愚瞅了仙姑一眼,心裡碰碰亂跳,她連續兩、三個小時為信徒指點迷津,額上微微出汗,臉色白裡透紅,神態雍容華貴之外,更顯得嬌美可愛。真可惜,這麼清秀的一個女孩兒,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吸了那麼多濃煙,若得肺癌死了,豈不可惜。
「大膽吳若愚!給我跪下!」
申國夫人聲音雖輕,一字一字都清晰的從吳若愚耳裡鑽進腦海。只見她手掌在桌上輕輕一拍,吳若愚耳裡竟然聲如雷響,他嚇得兩腿一軟,竟真的跪下了。
ns 18.68.41.146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