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影尋蹤 - 善惡假面·拾陸

某位哲學家曾說過，人的本質是一切社會關係的總和。一個人在社會層面的存在，無非是子女，配偶，兄弟姐妹，夥伴等等的關係相互糾纏從而構成的。換句話說，如果有另外的“他”戴上易容的假面，完美取代這個人在社會中的所有關係，而且沒有被任何人懷疑，是不是可以說“他”就是他?

人，究竟如何才能找尋到真正的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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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界上的一切都是虛假的，哪有什麼存在可言?人們只會去關注那個光鮮亮麗的大明星葉林峰，誰管這位所謂的明星究竟是什麼樣子?只要你答應與我們黑月黨合作，你的一切，都會回到你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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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個不停。

細膩的雨絲如同連綿不斷的錦緞，編制出一片朦朧的雨幕。路上的行人撐著傘，向著家的方向快步行進，不一會兒就失去了蹤跡。

眼前只剩空曠的柏油路面殘留幾處淺淺的水窪，積水倒映著城市灰暗的天空，以及半張蒼白憔悴的面龐。

男人在一片屋簷下躲雨。他的頭髮與褐色大衣早被雨水打濕，由於無處可去，只得像一條流浪犬一樣坐在一家麵包房的簷下。幸好店面是關著的，否則要因妨礙經營的理由而被趕走了吧。

他的眼中映著熟悉的風景，一直模糊的記憶變得更加清晰。煙雨朦朧的大橋邊上，曾經有兩名少年在街頭賣唱，為了完成與那位湖中仙子的約定。可現在，一切都變了。

他本該就此離開這座城市，可肩頭的傷口傳來陣陣刺痛。儘管經過簡單包紮，要恢復還要再等些日子。

話說回來，要往哪里去?自己早就沒有能回去的家了。

如果歌仙姐姐看到自己現在這副樣子，又會說些什麼?

總之，一切都結束了。

男人站起身，迎著雨幕向前邁步。可剛走幾步，他見到了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

“咦，您是與那兩位降妖師一起的大哥吧，沒有帶傘嗎?”

女孩撐著一柄廉價的紅傘，出現在他的眼前。男人想起來了，她是在記者會上遇到的，那個名叫馨月的少女。當時自己的注意力全都放在葉林峰和自己的身份上，完全忽略了這個女孩。

“您和他們走散了嗎?”

男人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本來就不是同伴，何談走散一說?

“如果您沒地方去的話，不如先去我那裏避一下雨吧”

“這可以麼?”

“沒關係的，我相信您不是壞人。而且我有那個降妖師小哥哥的聯繫方式，應該可以幫到您吧”

馨月淡然一笑，見男人沒有拒絕，便打著傘帶領他向前走。兩人走上那一座人工橋，以往這裏總是車流湧動，大家為了生計往來於橋的兩端，現在卻顯得十分冷清。

馨月停下腳步，失神的望了一會兒雨中的河面，喃喃自語:

“當初在我爸爸病逝，家裏最艱難的時候，我曾想從這裏跳下去一死了之。當時想著死了就再也不會有煩惱，不會有痛苦，可以逃離所有不想面對的事……”

男人看著河面泛起的漣漪，心中忽然想起了什麼。

原來如此，以前還有過這樣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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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幾年前的一個傍晚，只記得那天天氣很好，暮光把河水映得通紅。他結束了一天的街頭演唱，精疲力盡的收拾著客人們資助的錢財和樂器準備離開。

他不經意往河面上一瞥，卻發現一個嬌小的身影正吃力的攀上大橋欄杆。晚霞將那個身影映成單薄的剪映，隱約能看出是一個年輕女孩。她氣喘吁吁，似乎還在抽泣，行動卻沒有絲毫猶豫。

她沒有哭喊來引起周圍人的注意，只是單純想要跳下去罷了。

身體在思考前就開始了行動，回過頭來，自己已經用盡全力將她從橋上拽了回來。

“你為什麼不讓我死，為什麼要救我，我討厭你!”

女孩在懷裏拼命哭打，罵了許多難聽的話。他什麼也沒說，只是一直緊緊抓著她的衣角。總覺得自己這時鬆手，一定會發生不好的事。

當女孩漸漸平靜下來，哭著對他說起了自己家庭的變故，對於父親的思念，對未來生活的絕望。具體的內容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那天女孩說到很晚很晚，說到晚霞落盡，明月升起，說到女孩的淚痕被夜風吹幹。

男人記得他是這麼回答的：

“雖然……雖然我可能沒資格這麼說，但我還是希望你再堅持一下。生活很苦，很艱難，但說不定希望就藏在困難之後呢”

“可大哥哥你又怎樣?明明唱歌很好聽，但也沒辦法登上舞臺吧?我現在沒有家了，接下來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不如……你來聽一聽這首歌吧?我曾經答應過一個人，要讓這首歌傳遍世界，讓更多人得到愛與希望。雖然現在還沒什麼人聽，但我很希望你能成為我的聽眾”

女孩開始是一副不情願的樣子，但表示想聽一聽試試。

於是男人唱起歌，那是一首融入了千百年的孤獨與情思，既殘酷又溫柔的歌。讓人幾乎能想到，那是一位在湖邊反復吟唱，飽嘗孤獨的苦果，卻仍想要觸碰光明，逃離黑暗之人的歌。

已經記不清是誰先流下的淚水，只記得他陪著女孩去見為了尋找女兒而焦頭爛額的母親。也記起了那天，在星空之下，女孩與他的約定：

“大哥哥，你的歌一定會讓更多人聽到的!我要好好的活下去，為了母親，為了我的未來，我一定要活著!”

女孩的眼中泛起光亮，她那瘦小的身形中，有什麼在燃燒著：

“大哥哥，我願意成為你的第一個粉絲!等你站上舞臺的那一天，我最在特等席觀看你的演出!對了，哥哥你的名字是?”

男人說出了那個對如今的自己而言，已經無比陌生的名字。

啊，原來那才是“我”嗎?

……

紛亂的雨滴落在紅傘上，敲出淩亂的音節。

男人隨著馨月的腳步走著，很快來到一棟老舊的居民樓前，這裏就是馨月租住的地方。房間陳舊狹小，斑駁的木地板發出嘎吱的慘叫，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黴味。不過房間裏的被褥很整齊的疊好，桌椅擺放齊整，窗臺還擺著小盆綠植，看得出屋主人在很努力的保持環境整潔。

“請用”

她把一條幹毛巾交給男人，讓他擦了擦身上的雨水。不知出於何種意味，他問馨月：

“那個，姑娘你現在過的好不好?”

本來還想問她是否後悔當初的決定，但實在問不出口。

馨月微微低頭，隨後又把頭抬起來，無奈的笑了笑：

“那之後，也經歷了不少事。生活比以前更難了，每個學期都要為學費發愁。看著其他的女生有漂亮的衣服可穿，能結伴去商場購物，我卻穿著舊衣服打工賺錢。說實在的，真是很羡慕呢。有時候也會覺得痛苦，覺得不值得。但哭過一場後，第二天還得打起精神。

不管怎麼樣，至少還活著。只要還活著，總有機會讓生活變得更好吧。當初葉殿救下我時就是這樣講的。雖然現在，他好像不記得我了，但我不會忘記。對了，大哥，能不能拜託你一件事?”

“什麼事?”

“如果您跟那些降妖師比較熟悉的話，希望你能告訴他們，一定要找出那個在夜間襲擊女孩的真凶。現在有一些傳言，說這些事件和葉殿有關，但我不信，葉殿那樣的人，絕對不會做那樣的事情的”

男人猶豫了片刻，一時竟無法開口。葉林峰真的是那麼值得信賴的人嗎?明明他才是禍亂的根源，一切都是因為那個無聊的夢想。

可是，為什麼放不下?

究竟是什麼在支持著這個夢想?

看到眼前的馨月，他的心裏似乎有了答案。原來歌仙姐姐所說的，是這個意思啊。優秀的音樂總是發自內心的情感，而這樣的情感如果能夠傳遞出去，可以讓更多人感受到愛與美，讓人們在悲傷落寞的時刻心靈能夠擁有依靠，讓人們陷入無邊黑暗時找到光明的方向。

更能讓人們永遠記住，一位善良歌仙的故事。

即使暫時走向歧路，這個夢也是美的。如果美好的夢想已經沾染污穢，就由自己來親手將它扳回正軌吧。

“我答應你，馨月。”

男人第一次露出了真誠的笑容。儘管他的臉有一半被面具掩蓋，儘管他的聲音沙啞，眼神疲憊，馨月卻沒有絲毫懷疑的相信了他。她忽然輕輕笑了出來，男人有些難為情：

“怎麼了，我的表情很奇怪嗎?”

“嗯～只是大哥你現在的表情，和我第一次遇到的葉殿很像哦”

是啊，即使自己變成這副樣子，也還有人記得那個在街邊賣唱的落魄小子。

他和女孩聊了很久，從現在的生活到以後的打算，對未來的憧憬，然後話題回到了對葉林峰的看法上。

“畢竟是好幾年前的事了。說實話，當我再次見到葉殿的時候，心裏還是很激動，激動到快要跳出來了。但葉殿不記得了，也沒辦法啊。不過我還是很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呢”

馨月嫣然一笑，如同風雨中傲然盛開的牡丹。她的笑容告訴男人，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在橋邊哭哭啼啼的小女孩了，即使沒有了葉林峰的鼓勵，即使生活艱難，她也會活出自己的人生。

男人摸了摸臉上的面具，也笑了出來:

“他只是暫時忘記了，等到有一天重新記起來，你們還是能見面的”

馨月歪著頭，有些不明所以，她不知道這個男人怎麼會突然這麼說:

“對了大哥哥，還沒問你的名字呢”

“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等下次見面，我再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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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漸漸停歇，男人告別馨月，踏入雨後初新的城市街道。

他茫然的走在街巷之間，思考著眼下的境遇。雖然決定留下解決事件，可到底要怎麼做才好?思來想去，還是先去找那些降妖師幫忙吧。

正在思考時，有什麼東西從角落飛射過來，男人下意識閃過頭，只聽到“鏘”的一聲，那東西撞在了身後的牆壁上。

男人僵硬的轉過頭，看向牆面，發現一把飛刀嵌在牆壁的縫隙中。它的樣式十分熟悉，好像在哪里見過，刀尖上掛著一張紙條。

他把飛刀取下來，可還沒來得及看紙條的內容，卻聽到一旁的巷子裏傳來一個聲音:

“呦，終於找到你了，吸血的妖獸”

降妖師秦渺渺，以不帶任何感情的口吻，從陰暗的小巷中緩緩走出。

“那麼，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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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惡假面·拾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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