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亞拉亞曾說過的幹話（卷一） - 1-15 什麼都不算

　　畫面一轉，他站在樹林裡，垂著雙手，恭敬地聆聽千山的碎念。

　　「當初只說要多養莫莫一個，現在居然又多了兩個。唉，好窮啊……樂樂怎麼見什麼都往家裡面撿。」

　　千山轉動視線，落到陪站的二徒弟身上，苦惱地說：「把你賣了不知道能不能多換點錢？」

　　輕蹙的眉頭我見猶憐。男子撫著臉龐，高大的身型裹在素紗之下，不僅不令人感到突兀，反而能讓所有見到的人甘願奉上一切，只為得讓他展露笑容。

　　他家的徒弟今日也不例外。即使不太明白，莫宇帆依然朝哀憐的師父伸出雙手，示意師父把自己牽去賣掉。

　　千山立刻沒好氣地翻轉煙桿，一下一下地敲起他的頭。

　　「得了！真把你賣了，回頭小樂樂還不得剝了我的皮？你知道你這叫什麼嗎？」

　　「不知道。」

　　「得了便宜還賣乖。」千山翻了個白眼：「有這個功夫，還不如想辦法幫師父多賺點錢。」

　　「徒兒很便宜嗎？」

　　千山絕望地嘆了口氣，連續敲了幾下他的頭頂，自艾自怨地說：「唉，敲吧敲吧，反正再敲也不會更笨了，唉。」

　　細碎的動靜從水邊傳來。千山收了音聲，蹲到崖邊，朝下方看去。

　　毛皮純黑的三尾魔獸從樹叢中踱步而出，來到水邊，警惕地左右張望。它低下優雅的頭顱，即將觸到水面，忽然豎起耳朵、朝他們看來，齜了牙之後轉身就跑。

　　下一刻，莫宇帆已被千山高高舉起，往溪谷裡面扔了下去。

　　他準確無誤地砸在魔獸身上，翻身一滾，躲過魔獸的爪擊，竄進柔軟的腹部底下。堅硬的四肢從地上探出，抱住三尾豹的脊椎，狠狠一凹。

　　片刻之後，莫宇帆攏合散開的長髮，將魔獸屍體拎起來掛在肩上。只是隨意地一撫，臉上的抓痕便順著魔力止住血流，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

　　肩膀有些錯位，站起時發出奇怪的聲響；他將戰利品換到左肩，伸手在關節捏了好幾下，邊單手復位邊往師父的方向走去。

　　回到千山面前，莫宇帆單膝跪下，兩手將獵物高舉過頭，恭敬地獻上。

　　千山撫著下唇滿意地哼哼，不確定是在誇贊徒弟的狩獵，還是在誇贊獵物的成色。

　　莫宇帆希冀地問：「師父，徒兒值錢了嗎？」

　　「值錢，值錢。」

　　致富的男子美目流轉，勾動煙管，歡欣地挑起他的下巴，向他拋了個媚眼。

　　幾個時辰後，小玉峰眾人聚在客棧房間內，每人都收到一顆包著玻璃彩色紙的琥珀糖。渾圓的糖有橡果大小，捧在手心裡亮晶晶的，很是好看。

　　千山得意地掀開袋子，將整堆通貨錢幣灑上床鋪，踩在上面宣布：「師父我今天幹了一票大的，賺得滿缽滿盆，為了慶祝，我宣布今天所有人都有糖果吃！不要太感謝我！」

　　不合群的鹿鳴翻了個白眼，兩手撐在腦後，吊兒郎當地說了一句：「吹。你從不獵魔獸，摸一下都懶，誰都知道是二師兄去打的。」

　　紫髮的少年瞬間翻轉，被千山提著腳倒吊起來，頭下腳上不停地晃動。

　　「哎呀，老三，繼續吐，繼續吐，趕緊的多吐些象牙出來。吐出來全賣了，小玉峰未來吃穿不愁。」

　　伯樂就站在一旁垂手圍觀，完全不打算制止。

　　等到鹿鳴被丟在地上，他才走向賴在塵埃裡裝死的師弟，蹲下來溫柔地勸導：「鹿鳴，東南的重擔繁多。師父養家很辛苦，希望你能多體諒一下。」

　　「我只是，為二師兄，打抱不平……噗呃。」

　　「哈哈，別不解風情。那個是莫莫的樂趣，我們就不要破壞了吧。你看，莫莫看起來多開心。」

　　伯樂戳上鹿鳴的肩膀，溺愛地看向自己帶大的師弟。莫宇帆低眉順眼，捧著糖果，恭敬地站在床榻邊看千山表演「暴發戶揮金如土」。

　　鹿鳴小聲咕噥：「看不出來啊，他永遠都這表情。」

　　房間這麼小，以為誰聽不見？

　　莫宇帆冷冷瞪了三師弟一眼。伯樂只是笑笑，沒有再多說，坐到桌邊陪千山去了。雅思在窗邊高舉糖果，對午後的陽光玩得不亦樂乎。鹿鳴嘟噥幾聲，見自己無人搭理，爬起來跑去加入師妹的行列。

　　莫宇帆爬上床鋪，盡責地收拾丟得到處都是的錢幣。

　　「師父。」

　　千山聽見呼喚聲回過頭，正巧被伯樂的食指戳在鼻頭尖。食指尖溫熱黏糊，發出細微的「吧噠」一聲。

　　伯樂用兩根指頭捏著透明的圓糖果。糖果的一端微微凹陷，已經被他的指尖按得融化，糖漿正戳在千山的鼻子上。

　　「你聞得到嗎？糖香。」

　　「聞得到呀。氣味的話，還是聞得到的。」

　　千山的眼裡露出濃烈的親暱，伯樂亦笑得眉眼彎彎，定定地看著師父，反手將糖果送進嘴裡。

　　少年閉上雙眼，一臉陶醉，彷彿在品嚐人間的至尊美味。

　　莫宇帆和千山都看呆了眼，出神地屏息。濃密的睫毛在太陽照射下，拉出長長的剪影。伯樂歪向一邊，臉頰微鼓，對著陽光燦笑，隨口問道：

　　「師父，你以前喜歡吃糖嗎？」

　　「我……不記得了。」

　　千山還流連在他的笑顏上，心不在焉地回答。

　　伯樂從桌上拿起茶杯，倒了一杯茶，迅速地灌下喉嚨。

　　「我覺得應該是不喜歡的。」

　　「為何？」

　　「因為，我也不喜歡。」

　　兩人打著彼此才知曉的啞謎，千山似是被戳痛處，突然愣在半空，嘴唇隱隱地抖了起來。男子沈默很久，直到伯樂抬頭，朝他一笑，他才重新開口，聲音聽起來異常地沙啞：

　　「那你還吃得那麼開心。」

　　「因為，我想讓你也吃吃看嘛。」

　　少年探出雙手，撫摸千山覆滿紋面的臉，認真地說：「我們那麼像，我想著，你看見我吃得很開心，是不是就能嚐到糖果的味道了。」

　　那一刻，千山的眼底像是煦陽升起，冰川消融，金燦的光芒籠罩了心田。他望著伯樂，神情怔忪又水潤，然後露出了溫柔的笑靨。

　　那一刻，莫宇帆知道，師父變得完整了。

　　真好，他想，希望有一天，他也能治好病，變得如此完整。

　　「啊！」雅思大叫起來：「二師兄笑了！」

　　在場所有人都扭頭朝他看過來，莫宇帆飛快地摸向自己的臉。

　　「沒了，好可惜喔。」雅思遺憾地說：「二哥你藏得太快了啦。」

　　「沒有藏，他自己消失的。」

　　不知道自己自然地笑起來是什麼模樣。沒來得及摸到，莫宇帆也覺得很可惜。他頓了一下，轉頭強調：「剛才師父也笑了。」

　　「因為糖看起來很甜呀。」

　　雅思從窗戶旁跳下來，小跑到房間中央，舉起她寶貝的糖果提議：

　　「那那，我們來比賽誰能讓師父吃到更甜的糖。」

　　「哎呀，怎麼辦，我的糖已經吃完了。」

　　伯樂傷腦筋地說，立即被雅思鼓起臉頰抗議：「大師兄不能參賽啦。不然肯定是大師兄贏，哪還有什麼好比的？」

　　千山懶散地靠上椅背，纖眉彎彎，等待著徒弟們拿出本事來取悅他。伯樂笑了笑，拍手宣布：「好好好，那師兄旁觀，按照長幼順序，莫莫先來。」

　　「只要學師兄，就會贏的意思嗎？」

　　莫宇帆從大家的對話中得出一個結論，拆開糖紙，站到房間中央，任由晶瑩剔透的琥珀糖滑進嘴裡，隨即捧起臉頰，陶醉地笑了起來，完全沈浸在情境之中。

　　房間裡安靜了一瞬。

　　「哇喔，小莫莫……」千山驚奇地感嘆：「你真是模仿小達人。」

　　「嗯！很像！」

　　「真的，完全就是大師兄本人。」

　　「咦？原來我剛才笑起來是這樣的嗎？」

　　見到雅思和鹿鳴湊在一起猛點著頭，伯樂饒有興趣地端詳莫宇帆的笑容。只是不等他仔細研究，千山忽地拍手，迅速宣布：「好，下一個，換老三！」

　　鹿鳴裝腔作勢地捲起袖子，哼了一聲，拿起琥珀糖，緩緩地放進嘴裡，接著鼓起臉頰，擺出微妙的表情。

　　千山奇道：「你這是牙疼吧？」

　　伯樂困擾地評價：「是牙疼。」

　　雅思大喊：「零分！」

　　「不是，師兄救命，我真的牙疼……」

　　「呃？快給師兄看看……」

　　倒霉的鹿鳴摀住臉頰，一臉痛苦地對伯樂哭訴。千山反而頗沒良心地大笑起來，莫宇帆於是宣布：

　　「師父笑了。得分。」

　　被扳著下顎的鹿鳴沒辦法說話，只好用眼神充分表達他的不滿。千山玩上了癮兒，也不顧一旁的醫療現場，拍著手繼續催促：「換老四。」

　　「雅思，上場！」

　　雅思蹦跳到桌前，大聲宣佈，拿起琥珀糖放進嘴裡。糖果一入口，女孩就開心地瞇起眼睛，握拳在原地蹦躂了好幾下。

　　「妳這是本色演出吧？」

　　「嗯！謝謝師父！糖好好吃！嗯！」

　　「不客氣。」

　　「悠著點，別噎著了！」伯樂不放心地回頭叮囑：「不要邊吃邊跳。」

　　「好──」

　　雅思的水靈大眼閃動，含著糖果湊到千山的身旁，口齒模糊地問：「二師兄和大師兄一模一樣，為什麼師父不笑？」

　　千山歪膩地曲起身子，一隻手摸著臉頰，誠心誠意評價：「看莫莫學小樂樂的樣子，我不太喜歡。總覺得有點噁心。」

　　「師父。」

　　伯樂語帶警告地喚了一聲，引來千山不樂意的咕噥：

　　「真的嘛。他就是像，學得太像了，人家不喜歡看！不然你學學老三好了，牙痛還比較有意思。來，這顆糖拿去，再給你一次機會。」

　　伯樂被逗得笑了出來，斜眼打趣：「鹿鳴都比到下場了，你還讓莫莫學，這不是擺明了不想給莫莫分數嗎？黑箱操作，可恥。」

　　「可是比賽題目是最甜的糖，這樣三師兄應該完勝了吧？他甜得都牙痛了。」

　　「嗚嗯嗯嗯！」

　　鹿鳴揮舞著小拳頭抗議。

　　莫宇帆看向千山，直愣愣地不講話，難得沒有聽從師父的命令，而是出神了一陣子。

　　他冷不防開口：「我可以學別的。」

　　千山立刻就來了興趣，把糖果往莫宇帆的方向一拋：「來，學來看看，學得好這顆就賞你了。」

　　「要椅子。」

　　雅思搬來一張椅子，放在莫宇帆身後。

　　「還要師父餵。」

　　莫宇帆要求著把糖遞了回去。寬肩的男子瞇起眼睛，語氣帶笑，眼神卻暗藏凶光，伸出手接了：

　　「挺大牌啊你，最好真的有點內容。」

　　千山剝開彩色紙，將糖果捏在手上，朝莫宇帆伸了過去。纖長的指尖蒼白得不似活物，更像精美的上好玉器，把色彩繽紛的糖果襯得可口誘人。

　　「謝謝師父，請您就這樣捏著。」

　　莫宇帆朝千山恭敬地鞠躬，接著撢了撢袖子，在椅子上端坐，學著雅思的樣子宣告：「莫宇帆，上場。」隨即閉上眼。

　　再睜開眼的時候，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

　　如墨的黑眼裡碎光流溢，嫵媚幾乎要滿溢而出。他神情惺忪，似笑非笑，歪著往椅背上隨意一靠。馬尾從肩膀上垂下，撫過消瘦的肩膀，被他抬手一捲，纏進指縫，端得是繾綣無比。

　　他眼神微轉，眉梢輕佻地一動，乍看之下似綻出了笑，但再仔細一看，唇角的弧度卻分毫未揚。面對千山灼熱的視線，他不閃不躲，潤紅朱唇輕啓，曖昧地含住了糖果的邊緣。

　　溫軟的舌尖晦澀一閃，若有似無地擦過千山的指尖旁，究竟有沒有接觸，僅兩人自己知曉。眾人都吞了一口口水，看著莫宇帆揚起下巴，瞇眼舔了舔嘴唇，陶醉得像一隻饜足的貓兒。

　　他歪向一邊枕在桌面上，笑嘻嘻地朝千山拋了個媚眼，露出小虎牙「喀嚓」一聲，挑逗又示威地當著大家的面，咬碎了糖果。

　　所有人都呆住了。

　　「哇，是師父，師父有兩個。」雅思摀住小嘴驚嘆。

　　千山眸色深幽地盯著他，過了好半晌，才似有若無地散發出一聲嘆息。

　　「你真的是，太有前途了，我的好莫莫。」

　　冰涼的柔荑貼著動脈滑過，在他的脖頸上留連忘返，溫柔的背後暗藏著殺意，為莫宇帆帶來愉悅而熟悉的觸感。他彎起嘴角，享受地嚥下糖果的碎片，因為師長的嘉賞而高興地笑了。

　　「謝謝師父誇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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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憶到這裡就結束了。

　　寒易天沈默了很久，果真按照承諾不哭了，變得異常地安靜。但是莫宇帆沒有鬆手，他灼灼地盯著寒易天，眼神晦澀不明。

　　「你看這麼多身傳，還連續看這麼多次……」他冷不防開口，語氣中帶有一絲困惑：「除了痛以外，都不會不舒服嗎？」

　　「不，不會啊。」還沒有睡著的寒易天不安地動了動，沙啞地回答，還順手揉了一把小臉：「怎麼了師父？」

　　莫宇帆沒有再說，伸手按住徒弟的額頭，用手掌蓋住他的眉心。

　　「睡吧。」

　　寒易天只安靜了三息。

　　「我也想吃糖。」

　　「你消化不了，不能吃。」

　　寒易天蜷縮成一隻小蝦米，用力吸了一下鼻子，一副馬上又要哭的架勢。

　　為了自己的安寧，莫宇帆妥協了。

　　「等你好了，給你舔一口。只能一口。」

　　「那弟子，需要先去，獵一隻魔獸嗎？」寒易天鼻音濃濃地問。

　　「不需要。你師父有錢，很多錢，買得起。」莫宇帆哼笑一聲：「我們買一顆，你舔一口，剩下的我幫你吃完。」

　　他本來不想吃的，被徒弟一說，不知為何也有點想吃了。

　　「壞。」

　　寒易天軟軟地揪住師父的衣襟。

　　莫宇帆煩躁地嘆氣，忍著沒有甩脫，逕自閉眼。他真的累壞了，寒易天不再吵鬧後，他很快失去意識，陷入漆黑無夢的空虛。

　　＊＊＊

　　是夜，小寒舍，莫羽躺進被窩，將棉被高拉過頭，抱住柔軟的千林嘆了口氣。

　　下午她拜別碧邏宮主回到家裡，發現廚房裡一片混亂。早上寒易天忙到一半就被莫宇帆拖出小寒舍，之後發生了一系列緊急事件，誰也沒有空去管廚房的樣貌。莫羽就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直擊被放置一整天的混亂廚房現場。

　　食事平時全仰賴寒易天，莫羽進廚房，頂多是泡泡茶和抓幾把點心水果，除此之外什麼都不必管。她想弄晚膳，發現什麼都找不到，做頓飯像打仗一樣艱難，等吃上東西已經是深夜時分。

　　寒易天很寶貴廚房的器具。她不會維護，又不想亂用，即使弄壞了師弟什麼都不會說，但是若是寒易天康復回來，第一個面對的是被她糟蹋過的廚房，她良心過意不去。

　　於是，她勉強清理了一下廚房的殘局，又因為不知道東西要放哪，只能洗好了扔在流理台上，還沒開始做飯就忙得腰酸背痛。後來，她靈機一動，拖著自己能找到的食材，包成一小包塞進小廚房的柴火，做起窯烤料理。

　　以前在小山村的時候，她和阿娘會待在秋夜的星空下，像這樣用火和燒熱的石頭一邊賞月一邊烤肉。今夜也是滿月，天氣還很晴朗。莫羽帶著千林坐在小廚房的窗邊，沐浴月光，享受著星空，慢慢地用木棍撥弄柴火，等待食材悶熟。

　　很久沒享受這樣的野趣，燒著燒著，兩人用灶灰玩起你畫我猜，輸的人要在自己臉上創作。歡樂的時光結束後，為了洗掉臉上的痕跡，兩個女孩兒在浴室裡面又花了好一番功夫。

　　等換好衣服躺進被窩，莫羽已經累得連手指都快要抬不動了。

　　就在她即將睡過去的時候，桌上的鈴鐺響了起來。

　　小巧的銀鈴亮起微光，一邊晃動邊叮噹作響。莫羽假裝自己什麼也沒有聽見，鴕鳥似地躺在被窩裡面不動。可越不想理會，就越難忽視。鈴鐺響了一會兒，完全不見停歇的勢頭，清晰的細鳴在夜裡回響，突兀無比。

　　莫羽努力將眼皮撐開一條縫，看向身旁的千林。小妖精睜著丁香色大眼，好奇地盯著莫羽的反應，好像莫羽不動她也不打算動，兩名女孩像比賽一樣互相對看。

　　最後，莫羽終於先受不了了。她摀住耳朵，呻吟了一聲，將外側的手伸出被窩，往桌角摸去。

　　千林立刻從被子裡爬起，冰涼的空氣順著滑進來，涼得莫羽一陣哆嗦。

　　「我說……」她困倦地抱怨：「都幾點了，麟子在幹嘛？」

　　千林以兩隻手捧起鈴鐺，用力地皺著鼻頭，似乎對傳訊感到吃力。被子被小妖精掀了大半，冷得莫羽直抖，她從床上坐起，萎靡地壓好被角，邊嘆氣邊說：「你跟他說已經睡覺了，明天再玩啦──」

　　千林歪著頭，聽了一陣子，轉身對莫羽發出了一聲：「呦！」

　　「欸……很重要？」

　　大半夜的，會是什麼事？

　　莫羽只好晃了晃腦袋驅趕睡意，急急忙忙穿戴好準備出門。下了樓轉身一看，千林還跟在身後，她拍拍千林的頭頂，試圖往樓上推去：

　　「千林，外面很冷，妳在家裡面等我就好。」

　　「呦！」

　　小妖精堅持要跟上莫羽。她只好幫千林穿好斗篷，系上靴子，牽起她的手推開大門。剛踏出小寒舍，千林就反客為主，拉著莫羽登山步道的方向走去。

　　好吧，少了千林在中間指路，她還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跟碧邏宮會合。

　　他們從登山步道出口穿過結界，踏入小恆山的公共地界。商祈就候在結界之外，出乎意料地，碧邏宮主也在，還帶著商蓀和另一位麒麟少年。

　　莫羽精神一凜，迎上前去：「宮主大人，麟子！出了什麼事嗎？」

　　宮主垂著淺淡的雙眸，單刀直入：「小友，地主大人傳喚妳前去，請速去奉獻池，麟子會與妳同行。吾想著不知道要去多久，便自作主張帶了商蓀前來。若妳願意，千林小友可由蓀代為看照，令妳無後顧之憂。不知妳意下如何？」

　　商祈扭頭瞪了碧邏宮主一眼，似乎對他的稱呼很是不滿。

　　「地主大人？在這個時候？請問您知道是什麼事嗎？」

　　「吾亦不知，不過……」宮主看向商祈，淺淡的視線略過一絲波瀾，最後什麼也沒再解釋，輕聲催促道：「小友還是速去吧。麟子，帶路。」

　　「好吧，那……千林就先麻煩您了。」莫羽擔憂地摸了摸千林的頭髮，對小妖精叮囑：「妳乖乖的，要聽宮主大人的話，可別亂跑呀，我很快就回來。」

　　她跟著商祈朝林間走去，不放心地回頭看了一眼，千林牽著商蓀的手，乖巧地站在原地目送。她揮揮手，三步併作兩步，追上在前方耐心等待她的兄弟。

　　走了一陣之後，視線被樹木遮擋，再也看不見後方宸翰宗的入口。

　　莫羽伸了個懶腰，活動著仍然有點痠痛的筋骨，困惑地問：「你知道大人為什麼突然傳喚我嗎？」

　　「呦。」

　　「說了跟沒說一樣……」

　　快睡著的時候突然被叫起來，莫羽疲累得沒力氣聒噪，也無暇欣賞夜景，睡眼惺忪地跟在商祈後面。深夜的視野看得不是很清楚，寒溫凍得她整個人縮進斗篷裡面，她貼緊麟子，機械地邁步，走了不知道多久，終於穿越木棧道，來到諾大的奉獻池邊。

　　商祈放慢腳步，繞到莫羽的身後輕推，小心翼翼地監督莫羽踏下棧道。

　　莫羽踏過不合時節的青草地，來到奉獻池水畔，看著池水發愣。霧白的沉星歸元池毫無波瀾，水裡面只有一片虛無，像一面諾大的鏡子，足以涵蓋天地，卻照不出任何存在。

　　看著看著，她變得有些好奇，緩慢地蹲了下去，將面容湊近香甜的池水。

　　不知從何時起，空中的滿月不見了，身後的商祈不見了，山風的呼嘯停了，竹葉的低語也停了。風止水靜，聖地陷入一片死寂，然而她完全沒注意到，只是怔怔地看著水面，想試圖看見自己的倒影，慢慢將手往池裡面伸去──

　　在指尖即將觸碰到池面時，莫羽的手腕忽然被抓住。

　　她迷茫地抬頭，不意對上一雙棕黃的獸眼，和一對毛茸茸的狼耳朵。

　　一名男子站在她身邊，紅髮烈如豔陽，肌膚深若古銅，頭頂上豎著尖尖的大耳，上身只穿著未系的短毛獸皮背心。抓著她的手臂上肌肉塊塊鼓起，壯碩有力，彷彿能撐破皮膚。

　　長著狼耳的男人緊緊盯著她，目光帶著審視，以及一絲憤怒。

　　「妳不能碰。」

　　男子的聲音甕聲甕氣，左耳隨著話音抖動了兩下。莫羽的視線立刻被吸引，疑惑地移上去，盯著看他會不會再抖幾次。

　　男子似乎對此很不滿意，加重力道，捏住莫羽的細腕向後掰去：「妳不能污染這座池！」

　　莫羽被捏得有點疼，下意識地抽手。男子也沒有抓著不放，見她後退，順勢鬆了箝制，任由她退了一步。

　　一陣波紋掠過，男子向後退去，消失在她眼前。周遭的景色恢復了正常，池邊只剩下莫羽獨自一人，還抬著手伸向空氣。

　　晚風愜意，竹葉搖曳，和緩又安詳的沙沙細語重新響起。

　　她茫然地看著池水，縮回小手，赫然驚醒，趕忙用手掌大力地拍了拍自己的雙頰。

　　剛，剛才的那是什麼？

　　幻覺？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像是被蠱惑了一樣，突然間很想伸手探一探池水。可是既然是聖地，怎麼能隨便亂摸？萬一觸怒了地主大人和鄰居們，那就糟糕了！

　　她這是第一次來聖地，又沒有家長的指點，也不知曉規矩，還是小心為上。

　　「呦？」

　　聽見商祈的呼喚，她趕忙轉過身去，意外地看見地主已出現在背後，正站在商祈的身旁。

　　「噫，小友。」金龍攏了攏翅膀，端坐在地上，頸首彎垂：「夜半驚夢，可累壞了吧？」

　　「有……有點。」

　　莫羽一見到地主就想起從被窩裡爬出來的感受，強忍住打哈欠的衝動，晃了晃腦袋，打起精神問候：

　　「大人突然傳喚，請問有何吩咐？」

　　「有一件要事交與汝辦，且只能交與汝……」

　　金龍說著彎下長頸，覆在莫羽耳邊吩咐幾句，復又直起身軀問道：「明白了嗎？」

　　「明白了，大人，阿羽這就去辦。」莫羽面色凝重，將瞌睡蟲拋卻腦後，用力點了點頭，又轉向商祈慎重地說：「麟子，就麻煩你了。」

　　地主將目光轉向商祈，嚴肅地詢問：「汝可願意？」

　　商祈昂起腦袋，甩著蹄子精神奕奕地應了一聲。

　　莫羽感動地抱住商祈的脖頸：「兄弟，我欠你一次。」

　　「事不宜遲，去吧。務必注意安危。」

　　莫羽和商祈朝地主款款一禮，往宸翰宗的方向匆匆地走了。

　　待莫羽和商祈離去後，地主張開雙翅，安靜地竄入夜空。

　　他在聖地上方盤旋了一陣，降落在自己的巢穴，蜷曲的前爪一拋，任捏在掌中的紅髮男子掉了出來。

　　男子在地上滾了兩圈，四肢著地，背後伸出一條蓬鬆的狼尾，像犬科動物一樣抖擻全身。

　　「你不感謝我就算了，你這麼生氣做什麼？」狼男子撓著耳根，埋頭清理沾得滿身是灰的身子，對地主發起牢騷：「剛才我要是沒阻止她，你的小恆山就要爆炸了！」

　　「汝多慮了。」地主意味深長地凝視著他，語帶警告：「小恆山之事乃吾分內之憂，與汝無關。汝不應露面，平白添增不必要的變數，若再有下次……」

　　「嘖！」男子對地主的態度很是不滿，尾巴高豎、狼毛立起，忿忿地質問：「你到底在想什麼？這麼危險的東西，居然就放著滿山亂跑──」

　　「注意汝的用詞！」

　　悍烈的金龍猛然回頭，獠牙畢露，威嚇地怒吼。

　　狼男子攤開雙手，無謂地聳了聳肩，跳下懸崖消失在迷霧中。

＊＊＊

　　「師，師父，早。」

　　寒易天拘謹地問候。

　　莫宇帆面無表情地與他對視，黑眸深幽，像是有漩渦在轉，看得寒易天忐忑無比。大鬧一通後休息了一夜，理智和禮教終於回小魔族到腦內。現在他看見師父的臉，就覺得心虛得冒汗。

　　魔力和體力都恢復了不少，外頭正值銀月西垂之刻。他早早醒了，但是怕亂動會吵到莫宇帆，一直安靜地躺著。

　　「早。」莫宇帆坐起身子，緩緩移動眼珠，視線落上徒弟的腹部：「你不餓嗎？」

　　「弟子還能忍。」寒易天蜷縮了一下，摀住小腹，另一隻手軟軟地揪住莫宇帆的袖子，試圖止住他離床的動作：「師父，您的身體還好嗎？您這幾日都沒有好好休息，是否再睡一下。至少等到日出……」

　　「無妨，能動，已經足夠了。」莫宇帆捉住寒易天的手腕，拉起來吩咐：「去洗漱，準備好就出發。」

　　「您又不是機關，能動就好，符文都講究個流暢完整……」寒易天眨著可愛的琥珀色鳳眼，搬出宸翰宗的殺手鐧：「師姐最心疼您，要是被師姐知道了，回頭會罵我的。」

　　誰知道莫宇帆這次沒有被打倒，動了動嘴唇，側過頭說道：「那，我們別讓她知道。」

　　昏暗的房間模糊了師父的稜角，淡漠的聲音搔在心頭，刺刺的泛起一小圈漣漪，就像他們的小秘密一樣。莫宇帆的手緊壓著他的，硌在床板上，有點冰涼，卻又有點迫人。

　　寒易天可恥地倒戈了。

　　「那，您不要逞強，好嗎？弟子還能忍……」

　　「好。」

　　莫宇帆說完，不疾不徐地理正衣襟，起身面對床榻。在徒弟的注目下，他從腰間抽出戒尺，「啪」地一聲拍在自己手中。

　　鋼製的戒尺打在掌上，激盪出可怕的氣流，掀過寒易天的臉龐。

　　寒易天頓時老老實實地在床上跪好。

　　「既然能忍，那先來算算帳吧。」莫宇帆俯視著寒易天，眼簾半垂，平淡地問：「多久了？」

　　「掉進池裡開始……」

　　寒易天不敢看師父的眼神，兩隻手拘謹地捏在膝頭上。

　　「為什麼不說？」

　　寒易天低著面容，看不清神情，只露出纖細的脖頸。沈默了很久，就在莫宇帆以為他又打算以緘默混過去時，他忽然雙手一伸，用力將額頭磕在床邊，抖著聲音說道：「對不起！」

　　莫宇帆嘆了一口氣。

　　他鬆開握住戒尺的那隻手，按在徒弟頭上，強硬地拉回跪坐的姿勢，與自己正面相對。

　　「把你養大是我身為師父的職責，我不能逃避。你也是。」

　　寒易天微抿著嘴，眼眶泛紅，努力地不移開視線。

　　「不論你要什麼，是資源，是獎勵……不論什麼，任何的東西。只要你說得出來，我拿得出來，我都可以給你。但是我不是你師姐，不想，也不會姑息你，寒易天。你不說出來的話，我什麼都不明白。所以給我一個理由──為什麼？」

　　莫宇帆重新握住戒尺，無悲無喜地盯著他的徒弟：「我需要知道。」

　　冷漠的視線看得寒易天心底發麻。寒易天艱難地開口，稚嫩的嗓音因為隱忍和沙啞，聽起來比平時成熟了一點點：

　　「大家都可以辟穀，為什麼就只有我辦不到？我以為，忍耐一下就會過去了，我只要努力一點，還是可以趕上，我……」

　　男孩停了下來，胸口起伏，琥珀眼晶瑩剔透。然而他沒有哭，沒有落淚，只是用力捏緊拳頭。

　　「我不想，不想……」他聲音哽住了一下，指甲插進掌心裡，惡狠狠地說道：「不想讓您失望。」

　　昏暗的房間中，銀白的戒尺也顯得黯淡無光。莫宇帆撫著尺面，無聲沈吟，指尖滑過打磨圓潤的金屬邊緣。

　　「我知道了。」

　　莫宇帆在掌中轉了兩圈戒尺，流利地收回腰上。

　　比起一年前，徒弟已經有了顯著的進步。

　　他解下掛在床邊的外衣和行囊，在空中抖了抖，俐落地穿上：「但是這不是修為的問題，你顯然是病了。忍不是辦法，必須找到原因。準備一下，好了就出發。先帶你去法姆拉的晨曦，買一點吃食，再不行必須去藥王谷就醫。中途有哪裡不舒服立刻和我說。」

　　寒易天跪在原位，就只是看著他，默不作聲。

　　「還有什麼問題？」

　　「我造成這麼多麻煩……為什麼……為什麼，您都不罰我？」寒易天終於哭了出來，小拳頭搥在自己的大腿上：「是不是我讓您太失望，太失望了，您已經決定放棄我了嗎？我讓您那麼失望──！」

　　莫宇帆看了他半晌，走到窗邊，推開了窗戶。

　　外面天色尚黑，天空凜冽清澈，繁星閃爍，稀疏的月光斜斜照進來，灑滿房間。當著寒易天的面，他重新脫下外衣，解開系帶、掀開衣領，露出半面肩膀。

　　爬滿全身的代價已經消退到胸口，顏色卻變得更加地鮮明、細碎，像是紮根於血肉的寄生植物，散發出不祥的光澤。腥紅的紋路彷彿休眠的活體，割得莫宇帆的皮表破碎支離，緊纏著深入，看不見底。

　　「我認為你有上進心是好事。」莫宇帆平靜地說：「如果這是能讓你努力的代價，那我就會付。所以沒有問題，你的理由我可以接受，我沒有很失望。況且這麼點代價對我來說，根本什麼都不算。」

　　他摸了摸肩胛的紅痕末端，指尖從傷口上滑過，若有似無地揚起眉梢。

　　「我說的是事實，寒易天，這什麼都不算。」

　　寒易天什麼都說不出來，伸出顫抖的手指，壓上莫宇帆冰冷的胸口。莫宇帆難得非常有耐心，情緒前所未有地穩定，沒有掃開他的手。

　　大少年緩緩拉起上衣，在榻邊坐了下來，挨著他纖細敏感的小徒弟。

　　「我第一次進階的時候，師父剛把我和師兄帶回小玉峰。師父只教師兄，師兄會再教我。他嫌我笨拙，不讓我做雜務，因此我閒來無事就去練功。某一天，我在練功的時候不慎走火入魔，經脈破裂，渾身麻痺，倒在練功房地上動彈不得。」

　　月光披掛在兩人的肩側，落了莫宇帆半身銀白。他半隱在陰影中，面容模糊，聲音清冷，悠悠地敘述。愛聽八卦的小魔族立刻被勾起好奇心，抹著眼淚，朝師父看去，小聲催問：

　　「後，後來呢？」

　　莫宇帆撇過頭，黝黑的眸子在漆黑的陰影之下，反而發出隱隱的幽光。

　　「和你一樣，我以為那是正常的，我就繼續練功。經脈和迴路裂了又長，裂了又長，最後完全碎裂，不小心進階了。」

　　寒易天驚悚地看著師父，瞬間將自卑全拋到腦後。

　　什麼進階體驗，根本是死亡體驗吧，第一次身傳就給人家看這種東西對嗎？難怪他當初看完瞬間就失憶！

　　「這件事把師兄嚇壞了，從那之後，我每天只准在練功房裡面待半個時辰。」莫宇帆嘆了口氣，似乎有點懷念，最後下了個結論：「我本來以為你會聰明一點，誰知道也沒好到哪裡去。」

　　寒易天漲紅臉頰，扯了扯自己的袖子。

　　說故事就說故事，不要動不動就嘲諷，討厭鬼。

　　「徒弟像師父不是很正常的嗎？」

　　「我進階了，你生病。哪裡像？」

　　暫時被擊倒的寒易天安靜了。

　　腹誹了一陣，他又好奇地問：「您不能做庶務，又不能去練功，那之後您都在做什麼？」

　　「每天都很無聊，只能在院子裡玩玉石。」

　　莫宇帆說著左手一張，白玉環從手腕上滑下來，化形成小茶杯、小扇子、各種小玩意兒，落在他的掌中。寒易天湊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看著看著，面色逐漸扭曲。

　　「您第一次進階就學會天地創造了嗎……？」

　　「嗯。」

　　小魔族目光複雜，深幽哀怨地看了師父一眼，沮喪地嘆了一口氣。

　　「為什麼我什麼都沒有……」

　　「寒易天。」

　　莫宇帆語帶警告，嚇得他一縮，彷彿被師父猛敲了一下，摀住頭頂不存在的腫包解釋：「弟子不是那個意思，只是覺得，自己很弱，很弱。」

　　莫宇帆勾了勾手指，玉指環在他的指尖上轉了一圈，化為七個更小的套環，勾著冷硬的指腹繞圈甩盪。

　　「有的人聲勢浩大，卻外強中乾。有的人只是大器晚成，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

　　沒怎麼被安慰到的寒易天低下腦袋，交疊著腳尖，互相蹭了好幾下。

　　「師父有兩個血脈之力，好好，我總是好羨慕……」

　　飛在空中的七巧連環一頓。

　　「誰跟你說我只有兩個？」

　　寒易天狐疑地看著他，歪過頭，有點期待地問：「那，那您有幾個？」

　　莫宇帆豎起拇指與食指，隨意地向下垂去，比了個手勢。

　　寒易天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一瞬間以為自己看錯了。小巧的玩具掛下莫宇帆指尖，白潤晶瑩，在空中晃蕩。

　　他揉了兩遍，拔高嗓音，錯愕地大喊：「七？！」

　　驚人的數字，就算是望族的純血阿翟爾人，很多一輩子也望塵莫及。當然，血脈參差不齊，能力也講究強弱和實用性之差。但以自家師父來說，寒易天認為那完全不是問題──莫宇帆的能力，連講都不能往外講。

　　第一階就這麼厲害，之後還不得逆天？

　　好奇寶寶寒易天急忙追問，顧不得思考禮貌不禮貌：「那在那之後呢？之後進階您看到了什麼傳承？」

　　莫宇帆要是不能把傳承告訴他，大不了就是被一拳敲上腦袋，痛罵一頓而已。但如果能問到，他穩賺不賠！

　　白石在莫宇帆的掌中化為尖銳的玉刺。他揚起頭，迎著月光，開懷地笑了起來。寒易天第一次看到莫宇帆這樣笑，肆意飛揚，帶著點痞氣，不僅看呆了眼。

　　「什麼都沒有。」

　　「可是，您不是說過，越重要的傳承，會出現得越晚……？」

　　「所以我不是說了嗎，聲勢浩大，外強中乾──就是具空殼。」

　　莫宇帆一把握住玉錐，馬尾從肩膀上垂下，纏在兩人的手背上，被他抬手撩開。

　　明明是很清澈的笑，這樣的莫宇帆卻讓寒易天不太舒服。

　　他壓住莫宇帆的袖子，認真數落：「不可以這樣說自己的傳承，不恭敬。」

　　清澈的笑容如渡潭飛燕，過水無痕，溶解在月光中。莫宇帆左手一轉，白玉化為手環滑入袖口，人向後斜靠在床柱上。

　　「要看我的魔力迴路嗎？」

　　＊＊＊

　　（作者留言：此處沒有本，禁止想歪。）13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qAsGIYqp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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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 什麼都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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