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亞拉亞曾說過的幹話（卷一） - 1-13 我得帶他下山

　　走廊上的動靜大到連千林都探出頭來看。

　　好不容易解開誤會之後，寒易天在三人的合力之下被捆了起來。他坐在地上，不停用臉頰蹭師父的手，一邊蹭一邊啃。

　　「妳的腦袋裡都裝些什麼？」莫宇帆委屈地控訴。明明他們的書閣那麼純潔，為什麼兩個徒弟的思想都那麼汙？

　　「妳手痛不痛，剛打那麼狠，有沒有用力──」

　　「沒有，沒有，沒有！」莫羽狠狠翻了個白眼：「一早起來看到有人在浴室門口做這種事，誰都會嚇到好嗎！你們大清早在浴室幹什麼？師弟怎麼──」

　　「餓！」

　　話還未說完，寒易天四度哭了起來。豆大淚珠淌在軟嫩的小臉龐上，可憐極了。莫羽的話音瞬間消失，整個人露出融化的表情，張開雙臂就想上去哄抱。

　　莫宇帆立刻把寒易天抱到身後，強勢地隔開。千林想去摸寒易天的手安慰，也被他制止，生怕一個不留神，寒易天就朝兩枚女孩兒大口咬下。

　　「妳們先別動他，他現在不太好。」

　　「師弟怎麼看起來跟上次那麼像？」

　　「這次比上次複雜一點……妳快把拖鞋穿好，仔細著涼。」

　　「那怎麼辦？」莫羽抓著拖鞋，霸道地吩咐：「總之你先哄哄他，你哄了我才穿。」

　　莫宇帆「嘖」了一聲，邊說著「好乖好乖，忍耐一下」邊面無表情地摸了寒易天的頭，要多沒誠意就多沒誠意。但是寒易天顯然很受用，含糊地發出了一串鼻音，坐在莫宇帆腿上不動了。

　　莫羽提議：「餵他一點月華花露？」

　　「看著不像魔力的問題，總之先試試。」

　　莫宇帆把稀釋過的花露沾在指上，伸到寒易天面前。他像貓兒一樣舔了兩口，立刻皺起鼻尖，還露出非常鄙夷嫌棄的表情，彷彿莫宇帆餵他的是榨蟾蜍汁。

　　莫羽憂愁地提議：「能不能給他一點食物？」

　　「他剛剛喝果露喝吐了。」

　　「是不是你沒稀釋？張叔叔說過，餓了很久之後要先喝稀的復食，不可以大吃大喝。」

　　「那……好吧，可以一試。」

　　兩人將莫羽還沒碰過的果汁倒了一點出來，稀釋成淡薄的果露水，小心翼翼地餵了一調羹。這次寒易天情願地喝了，還意猶未盡地咂嘴，似乎還想要再來幾口。

　　兩人不敢給多，一左一右緊張地圍著小魔族等待。不一會兒，寒易天捧著腹部喊痛，很快被莫宇帆帶去浴室催吐。

　　清理完出來之後，他看起來更萎靡了，無力地垂著頭腳，被莫宇帆夾在腋下，連哭都哭不出來。

　　「或許要煮點藥。」莫宇帆皺著眉頭思索：「但山上沒有……」

　　莫羽急切地問：「需要什麼？我們去山下買？」

　　「要海裡的貝類。可以煮帖藥餵他試試看，說不定有效。」

　　「說不定？！」莫羽挑高了音量：「藥是能亂吃的嗎？！」

　　「食物也不能亂吃，妳還不是餵了。」

　　莫宇帆無辜地說，把莫羽氣得瞪大了眼，又無法反駁，還是莫宇帆乖覺地改口：「我們，我們餵的，是我們。」

　　千林帶著憂心的表情站在邊上，旁觀寒易天被兩人好一番折騰，無聲地嘆氣。

　　「師弟他是怎麼了，你到底懂不懂？」

　　「不懂。」

　　莫宇帆老實地回答。他就是不懂，才會在這裡跟著大徒弟胡鬧啊！

　　莫羽話一出口就有點後悔，緊接著又被莫宇帆狠狠噎了一下，反而冷靜了下來。

　　人家宗主大人都不懂了，她在這瞎出什麼主意？莫宇帆竟然也不制止她！當人師父的這樣真的好嗎？

　　寒易天被催吐還有她的一份功勞，她自覺沒什麼資格說人，只好把剩下的話憋回肚子裡去，束手無策和憤怒的心情疊加在一起，懊惱得想回到十分鐘前，賞自己和莫宇帆一人一拳。

　　她摀著額頭，沒好氣地問道：「現在您打算怎麼辦？」

　　自己不懂，總可以找外援吧？

　　莫宇帆猶豫再三，見實在躲不過，才認命地說：「我得帶他下山。」

　　他夾起寒易天來到小廚房，熟練地抓了兩帖藥，放進鍋子、加水加蓋，燒火煎了起來。水開之後，莫宇帆拿了把小扇子蹲在灶口，寒易天意識恍惚地趴在他腿上，莫羽和千林在後面無言地看著。

　　當初從藥王谷回來後，他們在廚房的隔壁選了一間空房，裡面加蓋兩口土灶，專門用來燒想用柴火烹飪的東西。在不明白什麼會刺激到病情的情況下，張晌建議他們用最原始的方式，制藥時燒的都是取自小恆山外的柴薪，盡可能減少魔力攝入。

　　既然不知道得離開多久，他要在下山之前先煮好莫羽的藥，做好萬全的準備。若是莫羽不慎在期間發病，也能立刻就有藥急救。

　　安撫的效果並沒有持續多久，寒易天迷糊了一陣子，又開始不安分地躁動起來。

　　「好餓，好餓，好餓……」

　　他把臉埋進莫宇帆腰間，試圖啃腰側的肉。莫宇帆鎮靜無比，煽火的手速度不變，另一手攔在寒易天身後，避免他碰到灶上燙傷。啃著啃著發現什麼都吃不到，小魔族又嗚嗚地哭了起來，黏在師父的身上亂咬一氣。

　　莫宇帆怕徒弟啃崩了牙──畢竟，他自認腰還蠻硬的──只好把徒弟從身上撕開，又將空著的手塞進他嘴裡，任由他繼續嚼自己的手指。

　　一旁的莫羽終於看不下去了。

　　「亞拉亞的良心，你現在還管什麼藥？我都還沒發病你管什麼藥，天兒都快餓死了，我的好師父。你快帶他下山去吧，藥什麼的我自己會煮。」

　　見寒易天哭得梨花帶雨，她心都要疼死了，崩潰地拍著流理臺怒斥。要不是師父一直攔著，她早就衝上去抱住師弟。

　　「他再哭我才真的要發病了！求你快點幫幫他吧。天兒，天兒加油，別怕啊，師姐在這兒！」

　　莫宇帆面露無奈，放下扇子，摸了摸莫羽的頭：「那我帶他下山一趟，別用力啊──」

　　「知道，知道，知道啦！」這話她一天要聽百來遍，耳朵都要長繭了：「你快找點東西餵他，他怎麼會餓成這樣？之前不是說有魔力滋養就可以的嗎！」

　　莫宇帆也很頭疼。大徒弟總是嘴巴上說知道，但是行為卻一點也不省心。

　　寒易天究竟是什麼狀況，他其實一籌莫展，不知道該去哪裡求援，本來是想趁著煎藥的空隙好好想清楚。

　　聞溪寒家？問寒家要祖譜來看看？寒家會讓他看嗎？

　　恆山派？藥王谷？洞庭天？找張晌看病？問問羅蔓純血阿翟爾人平時都吃什麼？

　　幾個目的地是不同方向，而且都太遠了，來回一趟不停留也要十天半月。天地創造留下的代價還在持續發作，莫宇帆沒辦法帶著寒易天狂奔。說到底莫羽能不能離開人照顧那麼久，才是他此時最擔心的事情。

　　「我不在的時候，妳──」

　　他還要說，被莫羽拿起湯杓敲在檯子上打斷，小廚房裡面「噹噹噹」地作響。

　　莫羽豎起眉頭，凌厲地說道：「我是不能運功，不是手斷了，宗主大人。我再怎麼廢物也是宸翰宗的長徒，照顧自己還是辦得到的。再不濟現在家裡還有千林，千林也很能幹的。現在，師弟才是最需要你照顧的那個人！拜託你了，快去吧！」

　　千林從案上捧起一顆水果，高舉過頭，以示參與。

　　「那……好吧，我先去附近的魔族城鎮，買點一般魔族孩子的吃食試試看，若是無果再回藥王谷求救。」

　　最靠近小恆山的魔族聚集地，「法姆拉的晨曦」，是連結東南與極東的貿易中樞之一。運氣好的話，往東邊走去，半路上就能借到騎獸。

　　宸翰宗山門朝向西南，面對恆山，從山門下山再向東得繞一大圈。若是穿過後山，虺民的地盤有一條官道直通宸翰宗，可以快速下山。雖然和後山鮮少往來，但關係友好，只是下山的話，應該會願意借路。

　　「阿羽，妳不要隨便出山，知道嗎？待在家裡等我。有什麼事就去奉獻池呼喚地主，或是請求商宮主的幫助。」

　　向東不遠就是來往東南和極東的要道，有專門的馴獸師據點可供租聘。若是法姆拉的晨曦尋不到幫助，屆時就聘請騎獸師將他們載往恆山，花費的時間跟他徒步旅行過去相差無幾。

　　家裡的食材夠吃上小半個月。若出了什麼意外，導致他一時半刻回不來，碧邏宮主也賞能莫羽一口飯吃。看在他們家商祈蹭了宸翰宗那麼多頓的份上，商宥應該是不會坐視不理……

　　不會坐視不理……的吧？

　　趁莫宇帆在做出行準備，莫羽和千林衝進寒易天房間，收拾了幾條抹額和輕便的衣物。莫宇帆背起細軟，幫寒易天穿好出門的裝備，回身對大徒弟說：「莫送了，情況緊急，我這就出發。」

　　莫羽抿了抿嘴，知道他嫌她們跟出去太麻煩，在門口牽著千林目送兩人。

　　「別逞能啊，宗主大人。注意安全。」

　　她看向師弟，忍住伸手摸他頭的衝動，輕聲打氣：「天兒加油！」

　　寒易天又陷入了迷濛，正趴在莫宇帆肩膀上昏睡，微微哼了一聲。

　　莫宇帆不再多說，匆匆踏出了小寒舍。

　　他從東邊的結界離開宸翰宗，花了點時間解開路禁，踏出宸翰宗後又回頭補了一道防禦的術式。

　　穿過一片乾枯的木林，他很快尋到記憶中的棧道。破敗的棧道搖搖欲墜，破爛的板材腐蛀得厲害，東缺一板、西缺一片，孤寂地躺在泥濘裡頭。

　　四周是潮濕的泥沼地帶，偶爾飄來刺鼻的腥臭。他沿著棧道小心疾行，穿越灰茫死寂的沼地，進入高得不見穹頂的灰暗森林。

　　氣溫上升了起來。

　　身上時不時傳來陣陣麻刺，肢體的反應比平時遲緩許多，礙於天地創造的代價，莫宇帆不敢全力疾行。背上的寒易天出了一身汗，癱在師父肩頭，不安地扭動，時而難受地呢喃幾句。

　　道路的樣貌悄然變化，木板從開始的殘缺不堪，突兀地變得鮮艷結實。朱色的厚漆濃稠如血，一路延伸進迷林的深處，顯得黯淡又瘮人。刺眼的亮光出現在前方，棧道的兩旁出現岔道。此處已經是後山的領地，下了木棧，便能到虺民日常的集會點。等到畢方祭的時候，參加的居民會往此處聚集，一同歡慶。

　　左側的欄杆上，搭著一雙灰白色的手。

　　壯碩的男子傾身探頭，將上半身伸入棧道裡打量。

　　男子赤裸上身，披散著灰髮，黯淡的皮膚透出慘白。細緻的灰色鱗片覆蓋額心，向兩邊隱入灰髮之下，像極了一頂美麗的頭冠。緊實均勻的腰肢之下，是一條巨大的蛇尾，穿戴著金銀鑲片的腰甲，灰濛的鱗片藏入泥間。

　　男子的眼珠淡灰而透明，天然的保護色襯和林地幾乎融為一體，只有依附在朱紅棧道的上身憑空探出，突兀無比。

　　即使盤成一團，蛇男仍顯得高大異常，從棧道下方撐起的身子比起莫宇帆高出一頭。對上視線，男子蜷起尾末，尖端朝盤旋的下身內吊起，摩擦出細膩的聲響。

　　莫宇帆微微躬身，側露出背上的徒弟示意，率先開口：

　　「突然闖入真是對不住。事出緊急，向您借個道。唐突了閣下，萬分抱歉。」

　　男子的聲音有些滑糯，劈頭就問：「你的族人看起來不太好。需要薩滿嗎？」

　　「不了。余急著帶他去看醫生，能從您這裡下山嗎？」

　　「好呀。」

　　虺寨之主收回在欄杆上的雙手，爽朗一笑。

　　莫宇帆明白這是允許通行的意思，感激地點頭。正欲抬步，男子低下頭顱，忽然間發出低沈的呻吟：「喔，不。」

　　蛇男嘆了口氣，兩手提著腰側的金屬裝飾不停提拉，扭動腰身抱怨：

　　「很久沒穿褲子了。剛才急著來看你在做什麼，我隨便抓了一件套進去，似乎卡住了。好疼呀。」

　　莫宇帆扯動嘴角，似乎想笑，又有點不忍，擠出感同身受的表情勸道：

　　「畢方祭將至，您還是趁早習慣較好，免得今年又惹得地主不悅。」

　　「忒難，忒難啊。今年太冷了，胖了十幾斤有餘……」

　　「抱歉，余還有急事，先告辭了。感謝您借道。」

　　虺寨之主擺動靈活的蛇尾，左右晃盪身體，試圖將腰間的銀甲裝飾扭下來。莫宇帆生怕下一刻對方會開口要他幫忙，趕緊揹著寒易天，一溜煙跑了。

　　陡峭的階梯來到盡頭，周遭的樹林恢復了正常。

　　光亮從林蔭間透了進來，氣溫也很快降了下來。下山的出口近在眼前，莫宇帆頓時鬆了一口氣。正打算提速，忽然間兩腿一麻，不受控制地從階梯上栽了下去。

　　宗主大人的臉磕在地上，面朝塵土，默默地思索是否該厚著臉皮折回去，看虺民的薩滿能否治好他的腿。

　　寒易天原本昏沈地睡著，被這麼一摔，立刻醒了過來。面對陌生的景色，他迷茫坐起，四下張望，慢慢用膝蓋挪了過去，拱了拱莫宇帆的腦袋。

　　莫宇帆一把撈起徒弟，解開徒弟的繩子。他撐起上半身，溫熱的鮮血順著鼻樑奔湧，從下巴滴落，打在小魔族的頭頂。

　　寒易天露出渴望的神情，仰頭湊近，被莫宇帆一掌拍在臉上。

　　「做什麼？！」

　　「餓！」寒易天委屈地大哭，揪著莫宇帆的衣服：「吃！」

　　「你當真什麼都敢吃！」

　　莫宇帆覺得頭都大了，急急擦掉血跡，催動魔力為自己療傷。喝一口果汁，徒弟都肚子疼得動不了，要是沾到葷腥，出現什麼反應，到時候吐不吐得出來都不知道。

　　「寒易天，扶我去旁邊。」

　　想吃的東西明明近在眼前，突然間全被擦掉，小魔族生氣地扯著衣襟撒潑，對師父的命令充耳不聞。

　　「寒易天！」

　　莫宇帆冷喝，只是不僅沒用，還造成了反效果。二徒弟發出哼哼唧唧的抗議聲，眼裡水光粼粼，裝滿了幽怨和委屈。

　　他看著徒弟哭鬧，眉頭一揚，換了一個稱呼。

　　「夠了，韵兒，不要鬧了。」

　　寒易天不動了。

　　「我受傷了。」

　　莫宇帆深幽地盯著徒弟的反應。小魔族張開雙臂，抱緊師父，不再胡鬧，也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韵兒。」

　　懷裡的身影終於站起，托起莫宇帆，掛在自己肩上。

　　莫宇帆在他的攙扶下爬到一旁，靠著樹幹歇息。才剛放鬆身子，小魔族湊了上來，滿眼孺慕，期待地看著莫宇帆。若是寒易天身後有一條尾巴，現在肯定搖得又猛又快。

　　「好，好乖。做得好。」

　　宗主面無表情地給了個莫式誇讚。

　　寒易天立刻安分下來，緊緊抱住師父。莫宇帆順勢圈住他的身子，五指捏上徒弟的頭頂威脅：

　　「我休息一下，你待在這裡等我醒來，哪兒也不准去，也不准亂咬。醒來後我要第一眼就看到你。要是敢亂跑，就把你趕下山。」

　　「不亂跑，不。」寒易天埋頭蹭著他的胸口保證：「很乖。」

　　平時感到厭煩的距離，現在的情境卻是剛好。得到徒弟的承諾，他閉起雙目，將腦袋靠上粗糙的樹幹打盹。

　　睡著睡著，衣服突然被扯了一下，又扯了一下，力道很輕，帶著幾分小心。

　　莫宇帆睜開眼，低頭朝寒易天看去。二徒弟窩在他的懷裡，小臉貼著胸膛，鳳眼裡滿是依賴，可憐兮兮地看著他。

　　「餓。」寒易天口齒不清地說。

　　「等腿能動了，我就帶你去找吃的。」莫宇帆伸出兩指捏住他的臉：「在找到之前，不可以離開我，也不可以亂吃東西。知道嗎？」

　　「好。」寒易天糯糯地回答。

　　莫宇帆歪頭，思考了一下，對他伸出一根小指。

　　「拉勾。」

　　寒易天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縫，小小的手指纏上師父的指尾，不肯再放開。他勾著師父的手指，看了又看，看了再看，最後用兩手包住，珍重地塞進嘴裡。

　　莫宇帆氣得青筋浮起，朝他的小腦袋巴了下去。

　　＊＊＊

　　小寒舍那廂，送走師父和師弟之後，莫羽又帶著千林回到房間休息。

　　平時這時候她們還在睡，因為擔心師弟，她也不是很餓，摟著千林在房間裡面看了一陣書，女孩兒們又裹著暖毯睡了過去。

　　莫羽被一陣清脆的鈴聲喚醒。千林趴在窗邊，豎著尖尖的耳朵，入神地看著窗外。

　　這麼一睡，何止日上三竿，連下午都快要過了。

　　好聽的鈴鐺兒聲沁人心脾，聽得整個人都舒爽起來。千林見莫羽睜開眼，立刻扯了扯莫羽的袖子：「呦！」

　　「嗯？宮主大人？我知道了……」

　　在千林的催促之下，莫羽爬起來穿戴整齊，幫自己和小妖精都圍上斗篷。

　　兩人攜手往山門趕去。碧邏宮主商宥獨自等在宸翰宗門口，見到迎出來的是帶著千林的莫羽，顯得很訝異。

　　「宮主大人，午安。莫羽代宸翰宗向您問好。」

　　莫羽行了個禮，面上的笑容有點侷促。

　　自太子黨引起的混亂騷動，她與隔壁的領主是第一次見面。上一次她和兄弟們闖禍，把三位領主氣得瀕臨崩潰，在公共地界挨罵時還是初次相遇，莫羽頗擔憂自己在碧邏宮主眼裡的印象。就這麼一照面，她著實尷尬的很。

　　宮主微微頷首，客氣地問候：「小友午安。請問宗主何在？吾想找他說說話。若是今日方便，還勞煩小友為我代傳一聲。」

　　莫羽為難地答道：「抱歉……他下山去了，現在不太方便耶。」

　　「真是不巧，倒是麻煩妳跑一趟了。敢問宗主約何時歸來？吾屆時再來拜訪。」

　　「真是抱歉，宮主大人，我也不知道。我師弟突然病了，師父急著帶他下山看醫生，不知道要去多久才會回來。」

　　「病了？如此突然？狀況可嚴重？」宮主的眉毛挑起了一毫米：「前日見還好好的，可是意外受了傷？」

　　「不知道，不像是受傷。他一直喊餓，說想要吃東西，可是又吃不進去，餵什麼都吐。突然間就這樣了，連師父也看不出是怎麼回事。不知道能不能治得好……？」

　　莫羽憂愁地嘆了口氣。

　　對莫羽來說，餓似乎不是很嚴重的問題，但師弟連果汁都喝不了，魔力也不管用。歷史上大戰後很多魔族都是餓死的，她沒什麼實感，也分不清師弟究竟是嚴重還不嚴重，只能胡亂憂心一通。

　　「原來如此，希望一切安好。若有什麼能幫上忙的，小友請儘管開口，不要客氣。」

　　說到這裡，碧邏宮主心念一動：「既然宗主不在，兩位要不要乾脆來碧邏宮小住幾日？想來有個照看，宗主出門在外，也會安心一些。」

　　「謝謝大人好意，不過不必啦。羽照顧自己還是沒問題的，況且師父不在，我得替他守著宸翰宗，只能抱著遺憾拒絕您的邀約。」

　　「小友年紀輕輕，擔當卻是不小。然而也不需給自己太大的負擔，畢竟，小友可不是只有自己要照顧……」

　　碧邏宮主說著，意味深長地看向千林，細微地勾起嘴角：「守望後輩是長者的義務。兩位抱恙在身，獨自待在家裡，總是令人不太放心。」

　　兩位女孩，一個無法跑跳，一個神識有損，怎麼都不像能離得開人照顧。

　　「抱恙在身……咦，抱恙在身？」莫羽歪頭看向身後的小妖精：「千林也生病了嗎？」

　　「呦！」

　　千林抱住莫羽的腰，丁香色的大眼天真無邪，賴在她身上撒嬌。

　　「此子神智有損，需深度靜養。宗主竟未和您說明嗎？」

　　「那個小孩兒又來……」

　　莫羽隱隱地磨了磨牙，小聲咕噥一聲，決定等莫宇帆回到家後好好數落他一頓。

　　商宥的麒麟目含上一絲笑意，放慢了語速，輕聲細語地說道：

　　「小友，不知宗主是否與您說過妖精與麒麟一族的淵源？自古以來麒麟與妖精便比鄰而居，共生共榮。妖精的生活習慣和人類大相徑庭，在外界難以存活，卻和我族近似。若是您願意割愛，可否考慮讓她搬來碧邏宮居住？吾以一族之名保證，她會受到最好的照顧，和麟子一樣，您們想見面的時候還是能夠隨時見到面。」

　　碧邏宮主用清冷俊俏的面容，努力賣起慘來，趁著保護者不在試圖拐騙幼童。

　　「況且，吾等與宸翰宗友好建交，族人的家鄉已經破滅，族群也瀕臨殞落，吾等只希望能夠有個念想，不負先祖英靈之託。若是您能夠成全吾等的願望，吾與吾民將會感激不盡……」

　　據說關鍵點落在宸翰宗長徒身上。小朋友耳根軟，賣個慘哄一哄，說不定就會答應。只要本人肯鬆口，莫宇帆就再也沒有話能說。

　　對宸翰宗照顧歸照顧，牽扯到傳統可不能含糊。看照痛失兄弟的少年只是他的私情，但是將妖精接回領地同住，則是一族的大事，該出擊還是要出擊。若是碧邏宮未來能再出戰騎士，對他們這一脈意義非凡。

　　商宥本以為莫宇帆今天會去找他道謝，誰知左等右等，都沒等到人。本想趁著宸翰宗道謝的機會，邀請莫宇帆的徒弟們和妖精稚子到碧邏宮遊玩，順便「若無其事」地提一下千林最後被忘在碧邏宮半夜才被接走的事實，無形地施加一點壓力。多來往幾次，等到培養出感情，不愁找不到方法挖角。

　　既然大家長不在，機會送上門來，不要怪他卑鄙。

　　誰知莫羽沒跟他討論該由誰照顧的問題，反倒是理所當然地轉向千林：「那要看千林的意願啦。」

　　商宥心下訝異，立刻跟著看向小妖精，眼神略帶期盼。

　　面對突如其來的矚目，千林瑟縮一下，往莫羽背後躲去，只露出一隻眼怯生生地回看。直到莫羽拍了拍她的腦袋，小妖精才大膽地搖了搖頭。

　　碧邏宮主顯得有些遺憾，微微一笑，歉疚地說：「是吾思慮不周，倒是唐突小友了。」

　　他從腰上解下一顆銀鈴，上面有花草纏絲藤蔓的圖案，彎身遞給千林。

　　「需要協助時，小友可搖動此鈴，呼喚吾或是……」宮主頓了一頓，想到侄子不悅的臭臉，在最後一刻改了出口的稱呼：「『麟子』。」

　　想被叫名字就自己去和人家說吧，不要指望會有人代替他糾正。

　　碧邏宮主在心裡為這隨便的稱號點了個讚，順便增加一下侄子化形的動力。

　　莫羽好奇地看著只有拇指頭大小的鈴鐺：「晃了就會響嗎？那別在腰上誤觸了怎麼辦？」

　　「不會的，小友莫要擔心。尋人的時候以靈力催動，在心中默想呼喚之人即可。除此之外，這就只是顆鈴鐺。」

　　「謝謝大人。只不過，『靈力』就是魔力的意思嗎？」

　　「對小友來說，可以這麼理解。」碧邏宮主溫和地答道：「千林小友應曉得用法，您只需吩咐她就好。」

　　「呦。」千林附和。

　　「我知道了，謝謝大人的關懷。」莫羽俯身一拜：「倒是有一件事想要問大人，請問您知道千林能不能踏上公共地界嗎？」

　　「需得向地主大人報備。得了大人的許可，只要有居民陪同，便可踏上公共地界。」宮主為她解答，又貼心地提議道：「小友得守著宸翰宗，若不方便親去，不如吾晚些派麟子向地主大人請示一聲，末了再通知您結果。」

　　「可以嗎？那就太感謝了！可以再麻煩大人幫我和麟子說一聲這兩天我不能去找他玩嗎？」莫羽吐了吐舌頭，俏皮地問道：「也歡迎他來宸翰宗作客，我們宗主說了，麟子隨時可以來找我玩兒。」

　　她可是家事廢柴，一個人在家，大概也只能去書閣看看書。兄弟要是能來宸翰宗陪她，感覺也不錯。

　　「自然，舉手之勞。」

　　碧邏宮主回以微笑，只是一想到沒能拐到小朋友，嘴角的弧度看起來便有些寡淡。與莫羽短暫地道別後，他穿過迷霧結界，往碧邏宮離去。

　　終於送走碧邏宮主，莫羽鬆了一口氣。

　　商宥講話的方式太過典雅，才學疏淺如她，要花很大的功夫才能聽懂。和宮主說話時她一直全神貫注，一瞬也不敢鬆懈，就怕漏聽了任何一個字。

　　下午是太子黨小團體聚會時間，商祈估計早早就去了秘密基地。莫宇帆不在，這幾天她得守著宸翰宗，不能沒事跑出去玩兒。

　　她朝天伸了個懶腰，摟著千林的肩膀，靠在價值不菲的白玉石柱上仰望晴空。

　　「不知道師父他們順不順利？」1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1prpPGTz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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