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都在為黑的下落感到惆悵時,黑就在熊本縣熊本市動植物公園門口,她看著當地吉祥物——一隻渾身漆黑、臉上有著大大紅暈、樣子看來有點猥瑣而且有個啤酒肚的熊發呆。她只是走出來散心,隨便乘上某條新幹線進行環島遊。
從奧斯特那裡聽來,媽媽好似是日本人,所以黑選擇環遊日本來更了解這個故鄉。她不記得以前那些也許幸福的記憶,也許是感性上認為自己不值得擁有這些記憶而選擇忘掉。因此從小到大都只有關於殺伐的回憶。
不論男女老幼,只要是奧斯特所給予的目標,她都會以他所教授的匕首刀法擊殺目標,然後離去。因為奧斯特的教導,她很清楚自己會在某一天被仇家所殺,就似四歲所經歷過的兇案一樣。
親人早已不在人世,自己除了朋友便是孤身一人。自己早就清楚明白自己如何推開別人,朋友們就是不會丟下自己一人。黑亦相當清楚常用的通訊應用的聊天室中充斥著無數訊息,無非是在找自己。不過自己想要自己一人靜一靜,整理一下思緒。所以直接無視,亦不回覆。
她當然不打算隨隨便便學似某人動不動就把自己弄得瀕死。她只是希望能夠找出自己這一生的意義。受到突如其來的低潮期影響,她開始為自己為何生存、活在這個世界感到迷惘。她這休學、出走只為了找出這個問題的答案。
不過,因為與政府之間的協議,黑一直都被人跟蹤,她本身亦無所謂。她不會再殺人,在奧斯特死後,了解他當初把自己丟在日本的原因的黑已經暗自發誓不再殺人。努力過著他希望自己過的生活來悼念這個一直保護自己的笨拙老爸。
這一刻,她在觀察人群,公園是個流動性頗高的地方,其中有不少家庭會帶著孩子來玩。看著一對年輕夫婦帶著孩子進去,孩子露出快樂的笑容,黑不禁想自己是否曾經有過這一段日子呢——愉快的拖著媽媽,嚷着要她帶自己去公園、遊樂場玩;有個吵鬧的玩伴一同在秘密基地玩耍之類的。
黑嘗試回想那宗兇案發生前,那些曾經美好回憶。結果倒是有的——縱使印象矇矓、大部份人事物已經完全失去清晰輪廓,她還是找到一些温馨美好的回憶——似是跟家人一起吃飯,跟幾個完全忘記樣貌及名字的朋友一起玩鬧的。
就在黑沉醉於探索這曾在身邊的美好時,電話響起了。她從褲袋摸出手機一看,是露比。
是找到她爸的電話嗎?黑接聽電話。
「從殖民衛星打來的電話費非常貴,所以我長話短說了——你人在哪?她爸要找你,詳情拜託看訊息!」然後就即刻掛斷電話,不讓黑多問一句。她只好看看訊息,並嘗試聯繫奧斯特那為數不多的朋友及熟人。
「你好,你是奧斯特的女兒嗎?」一把聽來略顯蒼桑的低沉男低音如此說,似乎都不下於四十歲。
「我是,你是他朋友嗎?」黑說罷,立即覺得自己好似問了個白痴問題。這個號碼是露比給予的,雖然無法驗證真實性,但從她之前的反應看,應該是朋友不多的類型。因此應該是她朋友老爸的電話。
「嗯,他應該沒有告訴過你,他在成家立室前的經歷吧?我和他都是孤兒,被人販子賣到童兵訓練營那裡,作為傭兵,或是某人的私兵訓練著。你老爸光憑自己逃了出去。」他憶述老友的事。
「你有空來見過面嗎?有些東西要送給你。」他又說。這讓黑好奇是些甚麼東西讓他要親手交給自己?
意識到黑有些警惕,他又說:「你應該未曾聽過你的熟人提過,不過我的確是個殖民地的軍官。而且這東西還是要親自交給你比較好,因為那是你父親拜託的事⋯⋯」
隨著對方說話,黑的瞳孔猛然放大。她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聽到這個名字——那個本應隨著家人被殺而被自己遺忘的名字。
「你⋯⋯為甚麼會知道?」黑顯得有點不鎮定,她沒想到會聽到這個名字,那個名字就似鎖匙一樣,讓她記起那些本應隨著兇案發生而煙銷魂散的童年記憶——她記得所居住的地方有不少美藉鄰居,老師跟朋友全都說英語。印象中的確有幾個一起玩、甚至擁有共同秘密基地的朋友。
「你父親的委託,似乎是因為自己無法隨意入境,所以只好拜託我來找。」
「何時?」黑聲線開始顫抖,既然是想要讓自己徹底脫離那殺戮生活,為甚麼不一起?為甚麼不隱姓埋名,到某個平靜、又不會有人認識自己的地方生活?如果是因為樣子的話,大可以整容啊!這個白痴老爸,既然一直想還自己這普通生活,他大可以一起來,而不是丟下自己——沒錯,她一直對奧斯特的死耿耿於懷。 她對奧斯特突然拋下她感到生氣、為一直隱瞞彼此真實關係感到憤怒,現在更是自顧自的去死、丟下自己孤身一人,這讓黑更加無法理解及憤怒。
了解黑的疑問,他保持沉默。這份委託在奧斯特前去向梵米利歐報仇時開始,似乎他對自己可能會被殺早有預感。或許他希望女兒能夠忘記那段生活,以另一個身份過活。
「那些哪可能忘記啊?!」聽到對方推測的黑近乎嘶吼地大叫,嚇到週圍的人。她很少會這樣情緒失控,可見奧斯特在自己心中佔了很重要的席位。
縱使他一直沒有把自己稱作女兒,現在意識到他的一切都是為了保護自己,黑無法因為血色聖誕節中發生的事而憎恨他。她只是在抱怨奧斯特離自己而去,明明要是願意,一起作為普通人生活下去的辦法多的是,他卻選擇離自己而去,還要選擇最愚蠢的死法。
為甚麼要丟下我一人?就因為覺得是自己害我失去親人,所以自覺不配與唯一的女兒繼續生活?那他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黑不斷的任由情緒去宣洩,原本的名字就似開啟某機關所需的鎖匙一樣,她的情緒一下再也無法用理性抑制。這一刻,她不再是殺人無數的跨國殺手黑鴉,亦不是居於日本與同學朋友互相打鬧的南雲黑,而是四歲就失去親人、唯一陪伴成長的親人因為種種原因直到死前才親口承認親子關係,然後變成孤單一人的小女孩——一個居於美國、曾經有著幾個共同擁有某個小小秘密基地的朋友、曾經有過愛她的家人的女孩。
那人在電話裡聽著黑一直哭喊,他並無出聲安慰她。儘管為人父親,他未曾在自己女兒傷心失意時做過甚麼身為父親該做的事。因為命令,他接近孩子們,想要讓他們長大後成為軍人、由軍方高層掌控。結果在她因為事故,以為認識的師生朋友都死去時,連一句安慰的話都未曾講出口。他不認為從未為女兒作過任何身為父親應盡之責任的自己能夠安慰朋友的女兒。
你這白痴知道自己對女兒造成多麼大的傷害嗎——他心中對已逝好友如此抱怨。
也許是一直壓抑的情緒宣洩完,儘管不難聽出黑在抽泣,但聲線比之前平靜好多:「多謝。」
「那麼你何時有空?我把東西拿過來。」
「不,寄過來都可以。」
「但是⋯⋯」
「可以了,毋須勞煩你親自送過來,我待會把現在的居所地址寄給你。」黑說罷就掛斷電話。
既然一直困擾自己的謎團解開、以往美好的回憶都記起些許,或者該時候回去吧?黑心想,縱使自己免不了會被朋友們因為這幾個星期的出走而責罵。
ns 15.158.61.12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