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漢峽作為往來蒙德城與晨曦酒莊的貿易樞紐,本該有許多貿易攤商在此落角歇息、互幫互助。在施耐德老爺口中,還能隱約聽出對那些美好時光的懷念。休憩的車隊、吆喝的攤販,絡繹不絕的行腳商與爛醉的莽漢。空氣中充滿各種美食的香氣,以及遠處晨曦酒莊隱隱傳來的酒香。施耐德先生笑著罵道,當年做行腳商人時,勤勤懇懇跑一趟璃月的所得,一沉不住氣.便有一半得交在醉漢峽的好酒好肉上。
但三年前異變徒生,或許是風魔龍的復甦帶來災厄,魔物與深淵教團的信徒傾巢而出,蒙德一時硝煙四起。莫說人煙罕至的地方,當年又有誰不知道,就連蒙德城高牆之內,西風騎士團的眼皮底下,都有過深淵法師帶領魔物入侵的紀錄。若非前有暗夜英雄、後有榮譽騎士力挽狂瀾,或許這片大地便不再有蒙德。
便是在那時,醉漢峽的菸酒聲色不再。
隨著車隊緩步進入峽谷,兩側的地勢愈發的高聳,顯得谷內更加陰暗。狂風在谷間呼嘯,令四周逐漸陰冷起來。兩側峭壁之下,用廉價木材隨意搭起的攤販早已破敗不堪。被棄置的馬車、輪穀,空蕩的木桶隨處可見。卻稀稀落落的有幾盞油燈,綻放著低垂微光。
這便是如今的醉漢峽。那怕在榮譽騎士解決了風魔龍之後,這裡也未曾再次繁榮起來。在人們離開的那段時間裡,這裡是魔物的樂園。而在那之後,則成了盜寶團的獵場。這條曾經強韌的血管,如今充斥著危險,只剩下像施耐德先生這樣的商人,偶爾為那幾盞油燈續上火光,這便是醉漢峽仍未被人們離棄的唯一證明。
在狂風帶來的寒意下我拉緊了風衣,盯著手中那從冒險家協會買來,三百摩拉一張的地圖,有些看不明白。
「......這條峽谷還真讓人不舒服。年來你看,這裡不還有一條路嗎?看起來路程還比這裡短點。」
打從進入峽谷以來,年來的右手就沒有離開過按在腰間的劍柄,充分展現了身為冒險家的專業素養。但就連年來這樣,對璃月蒙德雙雙精通的冒險家來說,都需要如此戒備,卻是使人有些不安。
「這條路行不通的,摩根先生。清泉鎮另一側的地勢不平,魔物也不少。一直以來只有清泉鎮的獵戶,才能夠安然深入那片區域到達酒莊,像我們這樣的商隊,被魔物襲擊不說,光是要推著車越過低窪翻過高坡,就不是件划算的買賣。而醉漢峽如今雖然破敗,但畢竟是無數年來被商人們踩出的路,另一側出口還被酒莊的傭兵把持,只要我們謹慎點,穿過這裡不是難事。」
聽著年來侃侃而談,我也只能點點頭表示認同。但心底卻不免還是有些疑惑。晨曦酒莊的車隊每月一次入城,走的也是這條道。雖說車隊有大量傭兵把守,但殺頭的生意有人做,賠本的生意沒人做。那些盜寶團成員,一個個都不是善碴。他們又為什麼放著這麼大塊肉不吃,專啃像我們這樣連牙縫都填不滿的小商隊呢?
晨曦酒莊的私兵勢力,真有如此魄力嗎,那可得好好看看才行。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卻聽見遠遠傳來一聲狼嚎。
那個方向是奔狼嶺。
「怪了,奔狼嶺的狼群會在這個時間嚎叫,確實是少見。」
年來和我不禁一同望向狼嚎傳來的方向,但這個舉措顯然有點傻氣,奔狼嶺雖就在那峭壁之上,但又豈是人眼可以望穿的。我倆就這樣傻傻地抬起頭,望著峭壁上方。除了刺眼的陽光照得我們將眼睛瞇成一直線外,自然是一無所獲。
但就在我移開目光的瞬間,似乎有個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在艷陽的照耀下映出金燦的輪廓。
我用力眨了眨眼,再次看去,卻依然甚麼也沒有。
是看錯了嗎?
「我們還是別看了,摩根先生。奔狼嶺的狼群不會害人,獵豬倒是一把好手。估計是把哪個倒楣獵人的豬給搶了,正在慶祝呢。」
年來也揉了揉雙眼笑著說道。這件事情我也有所耳聞,自從我接手清泉鎮信差的位子,鎮上獵戶便時不時和我抱怨,追蹤一周的豬群被吃個精光、追上受傷逃脫的豬隻時,最肥美的兩隻大後腿卻早就不翼而飛。但二十多年來,被狼群襲擊的事情卻沒怎麼聽說過。而就在兩三年前,西風騎士團來了一個灰髮少年,據說還是被奔狼嶺的狼群給帶大的。
不傷人也就罷了,要說狼還能給人類幼仔把屎把尿給帶大,再怎麼說都不會有人相信,也就是作為醉漢們的酒後談資罷了。
在我們兩個憨貨揉著眼睛時,卻聽見車隊前頭傳來幾聲低聲地招呼。
那是一個看上去二十多歲的青年,額頭上寶著一條黑布,看上去十分陽光爽朗的樣子。背後揹著偌大一個背包,和我們的路線相反,正向著清泉鎮的方向走來。
原來這條破峽谷還真的有人敢隻身穿越,這等膽識還真是令人佩服。
青年經過我正坐著的最後一輛馬車時,也是十分友善的向著我和年來點頭致意。看著他身後巨大的背包,其毅力真是令人不得不佩服。畢竟這條商道上的補給點就那麼幾處,但人力背負著貨物,所能達到的速度定然是不能和馬車相媲美的。如此一來露宿野外的機率也大大增加,危險度想來也是成倍地提升。
一邊嘆服著年輕人的毅力與熱忱,我從清泉鎮父老們塞來的伴手禮中,取出一條捆的嚴嚴實實,燻得焦黑的野豬腿肉。對於這種付出汗水的辛勤工作者,吃點燻肉補補鹽分和能量也不為過。相逢即是有緣,我正愁要怎麼消化這些東西呢,到我這年紀,要是還能一個人把這些全給吃了,那非得到大教堂去報到不可。
就在我拎著燻肉抬起頭,正打算出聲叫住那個年輕人時,卻是看到年來一把抓住那青年的左肩。青年隨著年來的力道轉過身,兩人四目相交的剎那,年來竟左手反手抽出腰間配著那把長劍,用著全身的力道將青年撞倒在地,劍尖直取咽喉,毫不猶豫的將其刺穿。頓時鮮血噴湧,溫熱腥黏的液體沾滿了年來的臉龐,他卻依舊神色淡然,如往常一般堅毅。
死了?這就涼透了?這年頭世道不好,死人見的也多,但人涼透的瞬間,我也是第一次見。
「年來!你這是怎麼、我、他......!」
「別放鬆警惕,摩根先生。他想必還有其他同夥,否則斷然不敢輕易對我們七人出手。」
年來將臉上的血衣用一塊碎布一抹,從地上站起身,而他身下的青年,不知何時,那手中竟也握著一把短匕。在太陽下亮晃晃的,仔細一看刀鋒竟還有些泛紫!莫非這就是傳說中塗滿了毒的匕首嗎?莫非這名青年,也是盜寶團的團夥之一?
看著年來一臉淡漠,令我感到有些難以置信。或許這三名來自冒險家協會的年輕男女,要比我想像中的還要更有實力。
「......你是怎麼發現的?」
「速度,還有神情。以他背負的行李量來看,絕不可能像他一樣健步如飛。更何況這裡離晨曦酒莊還有一段不小的距離,他雖是步行卻神色如常,身上和額間的布料甚至都沒有沾上一點汗漬。另外從他和車頭眾人交談時起,走到車尾的這段時間實在是太短了。除了他的背包中沒有任何貨物,只是做做樣子外,我想不到其他可能。」
他火速將青年屍體下壓著的巨大背包卸下,在手中甸了甸,顯然正如年來所分析的,裏頭幾乎空無一物。年來將背包打開,從裏頭取出了兩個不足拇指大的玻璃瓶,一瓶裝著的液體色澤清透淡綠,一瓶卻濃稠深紫。想來就是那青年匕首上所沾染的毒物,本想將三名冒險家中落單的年來在車隊後方一劍封喉,卻終究棋差一著,哉在了目標手裡。
考慮到另一瓶淡綠色的液體或許是應急時用的解藥也不一定,雖不確定其功效,但年來還是俐落的將其收到腰間的口袋中,視線如隼鷹一般,不斷掃視著四周的制高點。
「小華!左側岩壁十點鐘方向,仰角四十度!」
年來一聲怒吼,負責車隊左翼安危的妹妹年華,快速地抽出一把手弩,向著峭壁上的一處陰影,一道銀光激射而出,粗大的金屬箭頭狀在了岩壁上,竟是將岩壁上的一處凸起給擊得粉碎。
「落空!失去目標蹤影,寧姊!」
年華在短暫觀察後高速給出了回報,而另一側叫做許寧的少女,也早已彎弓搭箭,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岩壁上的各個細微陰影處。
但在令人惶惶不安的數十秒後,四周依然鴉雀無聲。
「......他們走了。剛剛那人胸前口袋有一枚鴉印銅徽,是盜寶團的沒跑了。人數應該在三到四人,看來第一波刺殺落空,而他們在人數上本就不利,又打草驚蛇下並不想多作糾纏。」
年來這才鬆了一口氣,緩緩收劍入鞘。什麼也做不了的我,只能趕緊把其中一樣伴手禮外頭的布包拆下,交給年來清理清理身上的黏液。許寧暫時接過了年華的位置,依然謹慎著觀察著四周。手中的弓弦並未拉開,但箭矢依舊不離弦上。年華從車隊前頭快步跑來,細細檢查了哥哥身上的傷勢,確定無礙後才放下心來,回到定位告知車隊進續前進。
遠遠望著那青年逐漸冷去的屍體,心中不免有些唏噓。盜寶團階級嚴明,以銅、銀、金三種鴉印代表身分。這名身懷銅印的青年,顯然是被同夥當成砲灰使了。而其他團夥則作壁上觀,那怕青年失手,也能全身而退。
「嘖嘖,你們三個年紀輕輕,但是這等臨危不亂的姿態、有條不紊的分工,真是令人佩服。」
我看著年來有些狼狽的樣子,朗聲讚美道。說起來,這還是我第一次親眼看到冒險家們的生死搏殺。要說沒有恐懼,那是假話。但此時此刻在我心中的欽佩與安全感,卻是大大壓過了不安的情緒。
其中年來殺伐果斷,又能瞬間掌攬大局。許寧和年華年紀更小,卻也不是省油的燈,看她們二人臨戰時的沉穩態度,或許年來發現那名盜寶團的青年的異狀,他們倆人也都沒有看漏,只是將處置那人的決策權交到大哥手裡。三人之間的默契,以及他們的年紀來看,三人想必是從加入協會的最開始,便一直搭伙冒險吧。
「哈哈,小華和小寧在射術上頗有天分,是她們的遠程壓制力,才能夠這麼順利的嚇退賊人。我們可是看多了沒有適當分配職責的隊伍的慘狀,這種時候,若沒有能夠逆著地勢仍能夠反擊的強大隊友在,那怕雙方有四人之差,對非也是能夠藉著地勢將我們玩弄於股掌間的。只可惜這醉漢峽的谷間風勢出名的劇烈,否則靠小寧那柄長弓的射術,說不定還能多拿幾個鴉印回璃月領賞。」
聽年來這麼一分析,腦海中不禁浮現了七個持劍大漢,在峽谷中被三個盜寶團夥,用著各種投擲武器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景象。在這種地形中被從高處伏擊,那可不就是一群肉靶嗎。光是想到這裡,背後都不禁冒出一陣冷汗。
「這次真是多虧了你們三個。大叔我雖然也被你算在七人裡面,但要是真槓上了,除了拿著柄長槍亂揮,可是甚麼都做不到。你們能把他們嚇退,那是大功一件啊!等等我和施耐德老爺說說,一定讓他多吐兩瓶好酒出來,咱們晚上好好喝點!」
「多謝您誇獎,但我們作互為任務的可不能喝多。您的好意我們心領,但這種任務無論何時都不能放鬆警惕。事實上,就連小華和小寧的射術,都是在加入冒險家協會後才惡補過來的。您所看到的這些習慣,都是我們在失去一名隊友後,才學到的慘痛教訓,要是當時......算了,不提也罷。」
年來臉色在一瞬間變得陰沉,但隨即釋然,又恢復平時沉穩堅毅的神情。但眉眼中,仍隱隱多了一絲傷感。
「......你要是願意說,咱們晚上可以邊喝邊聊,我願意聽。」
聽到我的話,年來愣了一會,眼神中彷彿流淌過千絲萬縷的情緒。他嘴唇微張,一時間竟是恍了會神,只得趕緊甩了頭,強迫自己似地提振起精神。
「那晚上就麻煩摩根大哥當會聽眾。我想也該是時候,小華、小寧她們聊一聊了。」
「隨時奉陪,好酒好肉都管上,絕對少不了你們!」
我拍了拍身邊堆積如山的伴手禮,和年來相視而笑。
「說起來,剛剛那事能這麼安然解決,還多虧了摩根大哥。剛剛那人在掏出匕首刺殺我的瞬間恍了神,我這才能夠完全避開匕首進而擊殺他,否則難免要受點傷,甚至我們自備的解毒劑能不能擋住那毒藥,都還未可知。」
年來笑著說到,這會兒卻是換我愣住了。
「我後來才發現,原來是他轉過身時,見到摩根大哥手裡竟然已經掏出了火銃,一瞬間慌了,才會被我抓住如此大的破綻。您那是從哪淘來的寶物?至冬?還是楓丹......」
「等等等等,什麼火銃?」
「您別裝傻了,就是您手裡握著那個......」
我和他的視線同時落在了我那僅剩的一隻手中。看著我手裡握著那根粗大黝黑,散發著濃厚果木煙燻香氣,用一條細麻繩捆的紮紮實實的煙燻野豬肉,年來臉上的燦笑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尷尬。
醉漢峽中段,此處離晨曦酒莊還有一段距離。但我倆之間,一路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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