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真壯觀,這就是魔王城嗎!好酷!」梅爾邊走邊轉圈,「我以前只來過城下西和城下南,從來沒進正城過!」
魔王城位在這一帶最高的巨大石柱上,城下西和城下南,顧名思義,則是魔王城西方與南方的附屬城。與地上觀念不同,葉背下的世界認為,魔王城乃地下世界最高統治者所有,當然不是誰都能進,周遭平民只可住在城外高度次中的兩根巨石柱,這就是兩個附屬城的由來。
「莊重點。」走在一旁的奧司提醒,「不過虧妳來過這兩座附屬城,離密雷這麼遠的工作妳也接。」
想當然爾,她一定是因為工作而來。雖然按照她的個性肯定閒來無事就想到處玩,但她的經濟狀況八成不允許。梅爾的能力可以接很高賞金的案子,然而那些錢極可能撐不到兩天就全部拿去花掉了。
「沒有儲蓄習慣可不是好事。」
「呃——前輩您連這個都知道?」
梅爾想穿什麼樣式的衣服都可以用龍鱗緞變出來,工作必須的藥品她自己就能調,毒液交由龍舌蘭製造便可。她很喜歡擁有出色外貌的男性,但不至於膚淺到為這事花錢,她該是屬於「好東西就要自己拿到手」的類型。
奧司勸誡道:「酒和點心別買那麼多的話,想必能省下不少。」
「哦,那不行,酒是我的必需品。」梅爾大剌剌地表示。
才十五歲已嗜酒成如此,以前到底經歷了什麼?
這倒是奧司還沒有結論的問題,但不久後應該就能猜出答案了。
「哇啊,前輩您的魔法好神奇喔。」梅爾踏著他們走來時的浮空道路,說道。
「這是白蘭地它厲害。」奧司瞥了一眼身側的搭檔死靈,它的踏空魔法能短時間內附在他們足下,讓他們踩出透明的浮空階梯,雖然階梯只能維持三秒鐘就會消失。
在兩人說話的期間,已經抵達石柱邊的魔王城護城河——他一點都不懂在巨石柱邊緣修堤放水的意義在哪,反正魔王就愛這樣——穿過河上架的橋。走進敞開的大門,駐守的衛兵看見來者是他,馬上行禮,一點都不過問梅爾的來歷。
「真好,實力高的墮魂就是有特權。」梅爾鼓著腮子,嫉妒地說道。
「自己去決鬥場證明一下就得了。」墮魂早就不管什麼正義了,奉行的當然是實力至上機制,這種弱肉強食的世界中不會有人敢質疑上位者——除非自己足以打倒對方並取而代之。
決鬥場中的比賽是最受墮魂關注的實力比拚。當然,「決鬥」說得好聽,這種比賽自然是一點都不公正的,要想用什麼卑鄙下流的手段都沒有問題,畢竟這裡是地下世界,從來不存在義理,勝者為王,僅此而已。
梅爾如此有實力的毒藥師,還能兼作死靈使衝在最前線,雖不知暗殺與情報操弄技巧如何,但奧司自認他的眼光不差,她必定也擅長耍手段。
「可是決鬥場都是開放下注的啊,想到我讓誰賺了錢我就覺得不爽。」梅爾毫不掩飾地咧著燦爛卻邪惡的笑容:「最好他們每一個都輸光家產,這才叫看我比賽的門票,哈哈哈。」
果不其然,和他想的一樣⋯⋯
「走吧,魔王陛下在——好,看來不需要了。」他們才剛踏上魔王城的大街,一旁建築高處的陽台上便跳下了個身影。
「奧司!你總算回來了,真是讓吾久等啊!」身披一襲暗色披風,黑髮上豎著一對貓耳,微露出唇外的虎牙、兩邊頰上的鬍鬚、與奧司離奇地相似的面孔,這位在空中翻滾身體的墮魂頂著小孩子的外表,活潑到令人懷疑他究竟是不是魔王。
「陛下,別老是這樣跳,您可能會受傷。」奧司熟練地伸手接下他。很快從被公主抱的姿勢跳下地面的,正是魔王席勒。
「嘖嘖,吾乃貓人族,怎麼可能受傷。」
「我就先不提您上次摔下來大喊救命的事了。」奧司推了一下眼鏡,如此反擊。席勒分明是個魔王,平日裡也是位很可靠的最高管理者,偏偏一見到他就會開始惡搞。
「那是因為好玩啊,你可是吾唯一可以求救的對象。」
「所以您就別再堅持奇怪的自稱了,感覺您頗有年歲。」
「什麼?吾一直以為吾走在流行的頂峰呢。」
梅爾見他們的互動,放下心來了。看來魔王是個不難相處的上司。
在地下世界,魔王對下屬如此親切實在很不尋常,甚至向對方求救過,上位者是絕不會做這種事自損名譽的,更何況奧司這麼嚴謹的墮魂居然能同他開玩笑、甚至開口吐槽,那麼就只有一個可能——魔王只不過是他的雇主,並沒有比他強。
雖然很好奇都做到主帥一職的奧司為何不直接推掉席勒當上魔王——這在他們的價值觀中可是再正常不過了——不過他肯定有自己的考量,花時間糾結那些就太愚蠢了。
思考速度很快的梅爾,找了句話加入聊天:
「欸——白蘭地不也用『吾』自稱嗎?」
「那是因為它真的很老。」奧司答。
席勒很不會挑時機切入話題,乾脆直接忽略前面幾句話,拉開笑容歡迎梅爾。「啊,妳就是奧司的後輩對吧,幸會幸會,我是妳未來的老闆——假如到妳上任的時候我還沒被奧司幹掉的話。」
「說什麼傻話,陛下,您是我弟弟一樣的存在,我不會對您動手的。」
對於君主即使以兄弟相稱也該認作哥哥吧?所以實力真的有段差距囉?感覺八卦很多哩。她暗自竊笑,鞠躬:「陛下您好,我是梅爾,見前輩與陛下如此好感情,真令我大為感動。」
「免了。」席勒終於放棄不自然的自稱,乾脆地表示:「禮節什麼的在大庭廣眾下做就好,我的城可算我的私人空間。妳是奧司的後輩,不是我的,要怎麼管妳禮節是他的事,還輪不著我決定——況且計較那些好麻煩的,我改公文的時間都不夠用了。」
後面那句肯定才是真心話。
「既然如此您還不去批閱奏章?」奧司笑裡帶著明確的威脅:「這趟出門,依您之託帶回的土產,似乎遺忘在世界的角落了呢,不知陛下您還想要否?」
「要要要,密雷的烤地瓜根本極品。」席勒一揮手說:「等等送到我房間來,我改完公文要吃。」
「了解。」奧司頷首,臉上堆滿苦笑:「那您還有什麼任務交代?從今起我有後輩要培養,可以處理更多事。」
梅爾聽出了那些「更多事」無疑會以「職訓」的名義扔給她處理。這前輩果然長相好卻很黑心,正合她那一味,沒看走眼啊。再說了,她相信幾件工作才難不倒她。
「噢,有件事實在棘手了點,麻煩你們處理。」席勒從口袋取出摺疊的數張牛皮紙,轉向梅爾:「和妳前輩一起幫我把這些做一做吧。要知道和妳以前接的那些『撿漏』的小事情不一樣喔,雖然奧司看上的墮魂肯定潛力無窮就是了。」
魔王陛下果然還是很正經嘛,連公務資料都挑好帶在身上了,剛才表現出的隨便肯定只是席勒無害的一面罷了。
「知道了,陛下。總是做死靈軍挑出來的外委工作也很無聊啊,我都想看看內部的大事究竟如何很久了。」梅爾自信地表示:「絕不讓您失望——不對。我會讓您大開眼界的!」
「喔!太好了!孺子可教也!」席勒雙手一拍,再次不順暢地切換話題:「那我先去改公文了,為了我的點心。掰啦,奧司,她比你有趣多了,記得常常帶她來坐坐,平常無聊死了欸。」
「您已經是墮魂了,我相信沒法無聊死。」
「那倒也是。」席勒颯爽轉身,準備要帥氣地揚長而去——
梅爾卻突然發出爆笑聲,連巡邏的侍衛都想笑了,不過他們沒有嘲笑魔王的本錢,只能努力憋著笑意。
「啊,席勒——你的背上有東西喔,別裝帥了,你的本性騙不過梅爾的。」奧司難得惡作劇,換下了陪他演戲用的敬稱,將一隻手抬到嘴邊作大喊貌。
這魔王才不是這個德性呢,根本是個喜歡年輕新血的近兩百歲老頭,那種熱情又有點傻的長輩,他再清楚不過。
「欸?咦——」席勒扭頭看著自己暗色披風上沾的白染料,不敢置信地放聲大叫。
「哈哈哈!」梅爾一邊大笑,一邊估計那些染料應該是在奧司接住他時塗上的。
「真是!跟你沒完!」席勒孩子氣地哼了聲,轉彎往另條街衝進去了。
「唉呀,前輩,您把陛下的形象都毀光了。」
「席勒雖然是個優秀的魔王,為人可靠,但在他可以靠的人面前就是這副糟糕德性,我想妳也快比他強了。」言下之意,反正不多年便會見到他這副樣子,還不如先有心理準備。「好了,我帶妳簡單參觀一下魔王城。」
兩人緩步行走在魔王城的寬道上,城內的道路裝飾可謂富麗堂皇。周圍的墮魂不多,除了守衛之外,偶爾看到幾個穿得頗華貴的,大約都是高官。
「這座魔王城,最主要是開會用的城堡,還有前方的幾間宮殿。北方的是夜幕神殿的總部,南方是死靈軍的總部,東方有四執掌的居所,西方坐落魔王起居的建築。其他零散有些將軍、參謀的府邸⋯⋯地圖給妳。」
夜幕神是地下世界的信仰,夜幕神殿則是術士的總部。
而死靈軍歸奧司所管,是未來她要接掌的軍隊。
四執掌則是在地下世界的勢力中,僅次於魔王和總帥,地位與她這個繼任者相近的四名墮魂。據說是取「執掌」之義所設的職位,只是不知道哪代魔王直接把他們稱作「執掌」了。
集結各方高層,魔王城,名不虛傳地正是最高權力中心。
「環境都記住了?」
「嗯,我的記憶力還算堪用啦。」對著奧司敢說還算堪用,那就已是異於常人的程度了。
「很好。現在正有機會認識同事,雖然執掌都很忙,但其中一個並不需要浪費心力去尋,只要我一回來八成就會出現。」奧司有點無奈地說,側身閃開了一個身影的襲擊。
「嘖!真的是!」從大街的交叉路口飛撲出來,撞上石板地面、側滾翻一圈後站起的是個嬌小的狼人族墮魂,但按披肩上的紋章看來,他居然是名執掌。
「他叫塞娃,」奧司簡單介紹:「是個死愛錢的財鬼,會千方百計坑妳的錢,一旦叫他加班就會開出天價的加班費,這點值得注意。偶爾會有曇花一現的義氣,建議不要把秘密告訴他,以免他去賣情報換錢。」
「我是前輩的繼任者。」她禮貌性地打招呼。雖然奧司把她從頭到腳抱怨了一頓,可是憑這語氣,塞娃應該是他為數不多的朋友。
記得塞娃是四執掌之中的流貨執掌,說得直白一點,他的部下專門對地上世界搞偷竊、走私、搶劫、販賣奴隸等,而他正是那個卑鄙齷齪寡廉鮮恥聯盟的首席執行長。
「哦,居然有後輩了!還以為您就是個冷血殘虐——我什麼也沒說!還有總帥大人!不要每次都把我介紹得像某種神奇生物啊!」塞娃的轉折顯得相當刻意,但語末抗議感覺出自真心。
「應該檢討的是活得像某種神奇生物的傢伙。」奧司一點不費心力地反擊。「我要的情報呢?」
「塞娃不管情報吧?」梅爾不解。
「喂喂,我比妳資深欸,直呼名字可以的嗎?」
「哈哈,有何不可?你一個有才能、有外貌的執掌閣下,還能平易近人得讓我欲以朋友相稱——啊,難不成你介意了?宰相肚裡能撐船,君子有氣量啊?」
梅爾簡直可稱逢迎諂媚的佞臣典範。
不意外,塞娃挺起嬌小的身子,扠腰,滿臉得意。「我、我怎麼會介意呢?哈哈哈⋯⋯不過既然妳好奇我的情報,我也是可以說一下。負責情報的執掌是阿利沒錯啦,但我先從他那裡弄到手,就可以高價轉賣了。」
這坑錢的技巧還真是無可比擬的厲害。
「很感謝你的幫忙,」奧司敷衍地說道,揮了揮手上的一疊文件:「這樣我就不必花時間去找阿利。」
「啊!我辛苦偷來的!什麼時候出手,我都沒看見!」
奧司只是自若地用驚人速度掃視一遍文件,將其中重要的那幾張紙挑出,摺起放進口袋。
「梅爾,學起來了?」他想,身為地下世界第一名盜的塞娃應該很適合作為偷竊技巧的練習對象。這種技術需要快、狠、準,還必須有足夠隱匿及轉移注意的手段,熟練後對她的工作效率會很有幫助。
況且他一點都不覺得偷名盜的東西會產生什麼罪惡感。墮魂本來就沒什麼羞恥心——他自己算特例——梅爾是不太會介意對這種同事下手的。
「嗯嗯,肯定很方便!」她也覺得奧司的想法相當精闢,比如在指定要拿到某個物品的工作中,可以省去不少麻煩。
奧司滿意地點頭,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懂了。而且梅爾的行動力倒是比他高很多,不過也魯莽得多——他拍掉她準備抽走他口袋情報資料的手,「有實踐的心不錯,但妳要想弄妳前輩,還早得很。」
「呃⋯⋯我完全不懂您們在幹嘛,這是什麼溝通法?」塞娃滿臉困惑,也是,普通墮魂並不能猜出他者的心思。「這就是您挑繼任者的標準?難怪一直找不到啊。」
奧司直接忽視他,塞娃這傢伙只要不理就不會有事,即使憑自己的智商要被他坑也難,但和他講話實在有夠浪費時間。
「梅爾,我們整理一下這些情報,這是陛下交代的工作所需,那三件案今天就先完成一件吧。」
「是!」梅爾愉快地高聲回答。和奧司一起工作的日子,終於盼到啦!
「不要忽視我!還有您們到底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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