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人可以解釋一下,這個身軀偉岸、聲如洪鐘的泰國男子是誰?
一群人悄無聲息地下馬,緩緩走近柳鶴蓉的後方,企圖將自己神隱起來飄回屋中,可他們怎可能不清楚事實?這個泰國男子既然能在柳鶴蓉面前昂首挺胸地站著,實力自然比他們當中任何一人都要高。察覺到他們的存在是很基本的,更何況他們也算是在陽光下光明正大的走近那不語的苗族蠱娘,再察覺不了便應該去做視力檢查了。
「喂,那個男的是……」「阿贊古。」
什麽?!這個年不過三十的男子竟然是之前那個邪異的老者?!
原諒史庫瓦羅真的沒辦法相信她的話。不遠處的男子有著一頭清爽烏亮的短碎髮,細長的脖頸被一圈絨毛圍巾圍住,卻很霸氣地赤著手臂。黑袍是沒袖的,就連胸前的開口也若隱若現地透出了瘦削而精實的胸膛,一道撕裂的傷疤將那半露的胸膛斜分成兩半,觸目驚心。那輪廓更是欺人太甚,年輕的眉眼帶著令人血液凝結的深沉和可怕,不時舔著蒼白而纖薄的唇,有如一隻在雪中潛伏的鬼影貓。一不留神,就會拿走你的生命。
就這樣看,竟然跟那個嘴上有傷的少年有幾分相似。
就在綸婷輕描淡寫地吐出那名字時,一抹血腥的濃霧就從四方八面湧了過來,令眾人大失所措。出於自衛的心態,眾人立刻以衣袖或手掌掩著口鼻,以免吸入這用處不明的霧氣。
惟有白瑪夫人沒有屏息,依然如故地呼吸,只有那雙輕顰的秀眉能將她的感受與眾人分享。
朦朧中,苗族女人提手,腕上的銀鐲鈴鈴作響,示意眾人不要多事。事實上他們也做不了什麼,因為當那身影被血霧淹去時,他們就發現自己被一絲絲陰寒的氣息綑住了手腳。莫說是劍,就連XANXUS和Sivnora的憤怒之火也點不起來。惟獨修煉巫蠱降頭的姊弟倆仍能勉強活動,關庭率先放出了懷中的龍猜,任其吸食那濃厚的血霧。可吞食了好一會兒,那毒蛇卻無力地嘶叫一聲,拖著脹大的身軀爬到少年腳邊蜷縮起來。他伸手輕擦去嘴邊的血絲,一縷閃耀的絹白從苗裙下爬出,張嘴吞食血霧的同時亦沒有讓尾巴閒著,長長的尾巴刺進血霧裏用力揮動,稍稍暈開了濃烈的腥紅。
「嗚……婷姐……這樣不是辦法……」關庭艱難地擠出一句話來,示意姊姊快想辦法脫離這險境。後背的藏袍布料染上一大片鮮血,視線開始模糊起來。「先撐著!想活命就給老娘撐下去!」在施法前仍不忘抱怨,綸婷屏氣伸手從頸後抓出兩隻尾端帶紅和帶金的小蟲子。繼而那雙蠍子化成兩縷墨煙,藏在那被冷風刷白的掌心裏。最後玉手一鬆,兩縷黑煙如遊龍般在血霧裏穿梭,不消二十秒就把血霧弄淡成一抹水沾的淡紅。
原來那晚擺了洪文風一道的黑煙,就是蠍子蠱嗎?
「不錯不錯,懂得以霧制霧;可惜妳那隻小本命了!」「死老頭你在說……嗚哇!」血霧吞噬了一抹黑絲,隨後應聲散去。一縷倖存的黑煙急忙逃回女人的掌心,苗裙的裙襬平添了一片噴灑所致的鮮豔。
「喂喂沒事吧!」史庫瓦羅急忙伸手一扶,但見綸婷的雙眉倒豎起來,一條粗幼不一的紅線從嫩唇邊滑下。滿嘴的腥甜把皓齒染成邪惡的鮮紅,使她咬牙切齒的模樣顯得更嚇人。握著她的手,他生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絕望感。
顫抖,身邊這個無事不曉的女人只是受了一下虛無的攻擊就顫個不停。
他們的Ace就這樣,被阿贊古掀翻了。
「阿贊古,一人做事一人當,沒必要把娃娃們拉下水。」柳鶴蓉冷冷地說,平淡的話語卻令對岸的男人顫了一顫,如惡魔般充滿邪氣的雙眸裏浮起一絲血紅。若仔細一看,更不難發現在那瞳孔底部有著什麼碎片在閃耀著。
而那個男人,狂妄的邪笑僵在臉上,竟有種悲涼的感覺。
「沒必要拉娃娃們下水?哈,柳鶴蓉,妳真疼愛後輩啊……」後面的一句呢喃,他猜出八九成了。
那麼,被妳拉下水的我算什麼?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更遑論他們仨可是老婆子的兒孫。」「妳的兒孫?對啊,他們是妳的兒孫……」阿贊古斂下眸,佈滿符咒紋身的左臂無力地垂下,帶笑的重覆她的話,聽起來卻比無聲的哭泣更悲傷。
驀地,他卻抬起眸來,仇恨的烈焰在雙眼裏盡情燃燒。
「他們流著姓麻的血,老子放他們才怪!」男人悲憤地大吼一聲,伸手一放就放出了一抹妖異的血紅往女人衝去。冷漠的雙眸一凜,柔荑在彈指之間做了個蘭花指就往前一彈;兩道暗金色的絲線極速劃過空中,一下子就撞上了血紅的蟹狀生物。
「赤金地龍蠱和血蛛蠱!這輩子值了!」虛弱的身體狀況沒減少女人話中的驚嘆,史庫瓦羅抬頭一看——呿,不就是條金色的雙頭眼鏡皇蛇麽……嗯?!
金、金色的雙頭眼鏡皇蛇?!
遠方傳來一聲蛇鳴,在那不大的地上跟血紅的毒蜘蛛對峙。金鱗圍成一個小圈,把血蛛困在中央,蛇頭不時向圈內的血蛛露出毒牙,威脅著血蛛束手就擒。可也僅此而已,尖銳的毒牙從未咬到那血紅的蟲體,蛇身更盡力躲避著血蛛走近,每逢那些暗紅的步肢靠近時金鱗就退開約十厘米遠。雙蠱實力不相伯仲,自是對蠱師和降頭師的耐力考驗。他們站在柳鶴蓉的身後,故此看不清楚她現在的表情;倒是年輕的阿贊古冷汗遍額,結印的雙手和持續唸咒的薄唇亦開始顫抖起來。
剎那間,金蛇哀嚎,眼前的冰山美人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繼而又被嘴裏的鮮血硬生生地壓下了慘叫聲。
隨著那倩影跌坐到地上,不怒自威的霸氣消亡,他才敢正視眼前所發生的事實。
比鬼神更可怕的柳鶴蓉,鬥輸了。
「哼……老婆子……輸得心服口服……」認輸的同時還吐出了數口鮮血,觸目驚心。雖然沒震驚十三億小伙伴,可卻震撼了瓦利亞眾,更稍稍撼動了那雙邪眼底的波瀾。因為形勢佔優而狂妄地上揚的劍眉輕皺起來,看著受傷倒地的苗族女人更咬牙切齒起來。被黑袍罩住的雙腿緩緩向柳鶴蓉挪去,越接近那倔強女子就越走得快……
他想做什麼?
「喂!你這死老頭想做什麼?!」話音剛落,阿贊古停住腳步,愣了一愣就仰天狂笑起來,甚至還笑出了眼淚。大手用力拔走柳鶴蓉頭上的苗冠扔到遠處的血灘裏,得勝的血蛛從血跡斑斑的蛇身上抽出步肢,爬到主人腳邊撒了撒嬌才爬進黑袍裏。
「閉嘴……小子……」「柳蠱娘說得沒錯,你最好給老夫閉上嘴巴,小子。現在主事的是老夫,你沒權說話。」粗壯的手臂粗暴地拉起虛弱的女人,套滿指環的右手扣著嫩頸,略長的指甲稍稍刺進嬌嫩的皮肉裏,幾乎就要刺傷她。
「青娘……把白玉烏巴拉拿出來……」「外婆!這怎可以?!」稍稍恢復過來的綸婷一臉驚愕,連聲拒絕。
「外婆的話妳聽不聽?!」
「老夫沒什麼耐性,快給老夫交出白玉烏巴拉,不然……」指甲在嫩滑的肌膚上輕輕劃出一道微藍的痕跡,引來懷中女人一聲嚶嚀。痛苦的冷汗從香額邊落下,緊咬著被鮮血染紅的下唇。
綸婷一咬牙,掙脫史庫瓦羅的懷抱,帶著滿腔的憤怒蹣跚地走進屋子裏。他扶著元氣大傷的她走上二樓,一眼就看到了那朵散發微弱神光的白玉蓮花正完好無缺地坐在桌上,傲視著凡人的貪婪和愚昧。
「這個是什麼?」在她端起蓮花欲抬腿離去之時,他卻看到了桌邊一個平平無奇的小木盒發出奇妙的白光。
「別管了!外婆等不了!」將那朵白玉蓮花伸出窗外,輕擦去嘴邊的血絲就往屋外脅持自家外婆的男人大喊——
「阿贊古!你要的東西在這裡!即刻把外婆放了!」被點名的男人冷笑一聲,更把右手收緊了些,窒息的蒼白漸漸覆上女人的雙唇。拉著無力的女人走到窗下,阿贊古空出一隻手,等待著夢寐以求的至寶從天而降。
「喂!妳這算是什麼意思?!」辛辛苦苦的保護這朵玉蓮花,如今卻要將之拱手相讓予敵人,簡直荒謬!
「人命關天的意思!」說罷,顫巍巍的纖指一鬆,玉白落到黝黑的掌心裏。
就在那一刻,萬里無雲的天空蒙上了一層灰黯,遠方傳來雪崩的聲音,像在昭告著她的投降造成了無可挽回的悲劇。
一接過從天而降的白玉蓮花,柳鶴蓉就重獲自由。可受重傷的嬌軀一時間失去了依靠,在男人放手後就軟軟地跌到地上。「蓉姑娘!」白瑪驚喊了聲,掙開丈夫的懷抱衝到屋前的血灘裏,用盡力將女人挪到懷中讓其有所依靠。眼看妻子如驚弓之鳥般衝了出去,Sivnora隨即就跟上了妻子的步伐,跳到血泊中狠瞪著那個沉醉在寶物光輝裏的泰國男子,指間燃起了帶寒的橘紅火炎,眼看就要往得意忘形的降頭師打去——
「夫君住手!」耳邊傳來一聲女子的驚叫,他扭頭對妻子緊皺起雙眉,十分不滿妻子此時的一念之仁。
帶淚看向那陷入瘋狂的男子,腦海泛起一片片泛黃的陌生記憶,勾勒出男人在女人面前吐血跪地、被人扔到荒山野嶺上的悲涼影像。女人平靜地蓋回蓋頭,紅布下眼角的嫣紅被水珠放大,卻沒有刷淡鮮豔的唇脂。
「終於到手了……力量的源頭……」
「柳鶴蓉!今天老子就大發慈悲放妳一馬,妳就等著跪在魔多羅面前受報應吧!」純潔的玉白被黑袍吞噬,阿贊古留下了一段挑釁就翻起一陣滲雜異香的黑風,往遠方捲去,最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目送著那陣邪風消失,柳鶴蓉脫力地閉上了雙眼,一滴溫熱的水珠在眼邊凝成一顆冰晶,剛好落到了白瑪的掌心裏。低溫如飄雪般落在掌中,冷冽,隨即融成雪水,暈開命運的淒楚。
人道說術師無情,又可知,曾情深入骨?
「蓉姑娘?!」軟弱無力的藕臂掛在被白布包住的小肩上,隨即又被推開,身上的重量突然消失。定神看向那正要跨進門的身影,她不由自主地喊了一聲。
然後,被那雙充滿怨恨的瞳孔嚇成寒蟬。
為什麼要用這種像有血海深仇的嗔恨眼神瞪著她?
她冒犯了蓉姑娘麽?
眼下暫時也找不到答案,她惟有跟著眾人走進房子裏,在那茶桌邊圍圈坐下。就在彼岸,臉色慘白的短髮女人並沒因為被銀髮男人擒住而放她一馬。反而死死地盯著她,同樣是怨憤的眼神,不過比柳鶴蓉的來得柔和些。
面對這連丈夫也沒辦法消除的視線,她只好低下頭,盡一己之力從那股怨氣裏逃出。
良久,綸婷從裙袋裏翻出一個小木盒,放到白瑪面前。纖指用力彈開盒蓋,露出一顆玉白的珍珠。白瑪好奇地伸手欲端起玉珠,卻融開了珠面細緻的裂紋,一層玉白隨即剝開,只連著珠底,成了一朵奇異的蓓蕾。
未等她開口提問,那短髮女子已經搶先開口。
「給老娘吞下這個,然後滾回義大利。」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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