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創傷後戀愛症候群 - 第 1 回

眼前一片漆黑。

張德皓的意識很清醒，他知道自己正在作夢，也知道這個夢接下來，會從啪一聲便突然出現的頂樓圍牆開始。即使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不安的反應還是爬滿全身。

啪！

左右兩邊一望無盡的圍牆再次出現，圍牆另一端的景色也突然變成美麗的藍天白雲，但張德皓此時的心情卻形成強烈對比。他感到十分焦慮，很想從這個夢裡逃走，然而此時一股涼意從腳尖往上竄，他低頭一看，自己的膝蓋以下泡在清澈的水裡。他想邁開步伐，他的腳卻像被釘在地板一樣動彈不得，果然這次也無法避開他早已看過無數次的場景。

一眨眼，圍牆上突然坐著一個人。

那個人身體隨著風搖搖欲墜，手裡拿著大把的美工刀，好像隨時都會暈倒的樣子。他低下頭，毫不猶豫地將美工刀往左手臂割去，一大片鮮血沿著圍牆流下，不一會兒便染紅了張德皓腳邊的水。接著，那個人把刀子抵在頸部，緩慢地施加力道，更多鮮紅色的液體沿著刀片汩汩流下。

「羅世傑……」

張德皓只能無助地喊著對方的名字，不停流淚，什麼事情也做不了，就像當年一樣。

坐在圍牆上的羅世傑，最終因為失血過多而暈倒，並朝牆的外側倒了下去，隨即不見蹤影。

張德皓驚醒，淚水還殘留在臉上，身上佈滿薄透的汗水，他劇烈地喘著氣，心臟劇烈的震動牽動了身體的每一條血管。他隱約聽見門外有聲響，踉蹌起身，想確認夢裡發生的並沒有應驗在真實世界裡。

張德皓一開門，看見羅世傑在客廳整理背包，才稍微平息心中的擔憂。

似乎是被開門聲嚇著，羅世傑停下手邊的動作，一臉狐疑地看著他，「你不是第三節才有課？怎麼這麼早起？」

「……就突然醒了。」張德皓下意識瞥了眼羅世傑左手上的疤痕。

「我吵到你囉？」

「沒有啦……」

「你眼睛怎麼紅紅的？」

張德皓吸了吸鼻子，用手指搓揉，「過敏吧。」

「開一下空氣清淨機吧，我快遲到了，先出門啦。」

「路上小心。」

羅世傑急忙出門，大門關上的瞬間，張德皓鬆了一口氣，抽了張衛生紙把殘留的鼻涕擤出來。

就算現在回去床上躺，想必也睡不著了。張德皓順手打開客廳的空氣清淨機，從冰箱裡拿出牛奶倒進碗裡，再灑進麥片，窩在沙發上吃。

因為惡夢的關係，張德皓沒什麼胃口，即使味如嚼蠟，但他還是不斷把食物塞進嘴裡。就算每次都明白那只是夢，卻也無法抹滅那如此真實的畫面所帶來的心理負擔。

張德皓迅速清空碗裡的麥片，把碗放進水槽裡，梳洗換裝後便出門了。即使離上課時間還很久，他還是想趕快讓自己融入外面的世界，洗刷夢境帶來的衝擊。

◆

在外頭繞了一陣子殺時間，張德皓終於抵達學校。

擋車規律的引擎聲溜進校園，滑過狹窄的車道，張德皓在柵欄前等待紅外線感應。隨著「嗶」的一聲，柵欄升起，他繼續向前騎，接著像隻正在辛勤工作的蜜蜂一般，在一群滿滿的機車之中，尋找著尚未被佔據的花朵。

找了幾分鐘，終於發現了一個空位，把車停妥後，張德皓立刻脫下全罩式安全帽深吸口氣。台北夏日的多半是都市的烏煙瘴氣混雜著悶熱，騎機車時不像在老家的鄉間小路能夠感受清新的微風，只能把自己包得緊緊的，避免搞得灰頭土臉。

走入睽違兩個月再次恢復熱鬧的校園，張德皓暫時忘記早上的夢魘，心情立刻隨之振奮起來。今天是新學期的第一週，從人群的人數馬上可以看出那些學生是小大一，因為結識的朋友不多，進出宿舍幾乎都只和室友一起行動，像群剛出生的小羊般一同探索著校園。

盯上這些羊群的是在一旁虎視眈眈的社團公關們，每一個人竭盡所能地想推銷自己的社團，新生們手裡的傳單越拿越多，臉上的表情也逐漸母湯。

張德皓穿梭在人群中，雖然感覺自己和去年相比並沒有改變多少，但看到這些稚嫩的臉龐，才發覺自己的穿著打扮和整個人的氛圍，早已脫去那種青澀的感覺。

來到政治系的教室，許久沒聽見同學們的嘻笑聲，張德皓突然懷念起大家，在走往座位的路上和兩個月不見的同學打招呼。

「欸欸欸張德皓！你終於來了〜」長的瘦高的牙籤搖搖晃晃地走向他，趴在他的桌上哀嚎。

「幹嘛？我不會給你抄作業喔。申論題自己寫啦！」

「不是啦〜那個我早就寫完了。」牙籤一臉自豪，「我和大佑剛剛是在討論聯誼啦！這學期會辦吧？」

「才剛開學就在想聯誼……上次的你們一個都沒有繼續聊嗎？」

「有聊啊，但約出來之後就都沒了。」

張德皓是班上的萬年公關，不時都會接到這樣的「案子」。每到新學期要選幹部時，大家總是會自動跳過票選公關一職，因為不管投多少次都是張德皓當選。班上有很多原本異性緣幾乎為零的同學，在經過張德皓舉辦的聯誼之後都順利交到男女朋友。如果有其他科系或學校有心儀對象，和他說一聲也可以安排舉辦聯誼，在不知不覺間接近自己心目中的男神女神。與其說是公關，不如說張德皓是政治二乙的月老。

「好吧，班會的時候讓大家投票一下。」

「哇！感謝德皓大人！！」

「你有特別想要約哪個學校的嗎？既然是你想辦，就聽你的建議吧。」

大佑這時走了過來，接著話題問：「欸你室友不是H大的嗎？他是什麼科系？」

「社工系。」

「不錯欸！應該和我們很合喔，女生應該滿多的吧？」

「和我們一樣，差不多一半一半吧？」

牙籤興致勃勃地說：「欸好啊！以前都是男女分開辦，不然這次就一起吧？」

張德皓思忖，覺得這個提議也不錯，點頭附和，「我再去聯絡。」

一旁的饑渴男子們全都躁動歡呼，連搞不清楚狀況的女同學也紛紛靠過來來參一腳，甚至連有對象的人也都興奮不已，各自抱持著不同的幻想，期待聯誼的到來。

◆

上了整天的課，最後一堂下課已經臨近晚餐時間，張德皓沿途買了兩份晚餐後回到租屋處。

打開在位在一樓的信箱，拿出裡頭的廣告單，邊瀏覽邊踏著被慘白的日光燈照映的樓梯上樓。這棟公寓有些老舊，但大致上還算乾淨整潔。

這裡離張德皓的學校有點距離，但為了讓沒有交通工具的羅世傑花五分鐘就走到學校，他可以忍受每天在如同戰場的馬路上騎車。

打開兩道門鎖，家裡的牆壁和外面帶著髒污的不一樣，乾淨溫和的百合白色占據整個空間不顯得死白，其中一面靠電視的牆被張德皓和羅世傑漆成了米色。頂上的燈光也是特別挑選的自然光，有著些許黃光的溫暖，同時又帶著白光明亮的特色。房東附贈的家具挑不得，張德皓和羅世傑就另外添購了二手家居配件，讓原本死氣沉沉的租屋處變得有家的溫暖。

「晚餐終於回來了，我好餓。」羅世傑聽見開門聲，從房間裡探頭。他的頭上還滴著水，脖子上掛著一條毛巾。

早上夢魘後的匆匆一瞥，似乎沒能讓張德皓真的放下心，他定眼看著羅世傑半晌後才說：「要說『你回來了！』才對吧？」

「好啦，謝謝你幫我買晚餐，我先吹頭髮。」

沒等羅世傑，也被飢餓感佔據肚子的張德皓先行打開剛才買的炒飯，配著電視開吃。才吃沒幾口，隔著門的吹風機聲音便戛然而止，羅世傑等不及似的跑到張德皓一旁坐下，打開自己的那份炒飯。

「你有幫我加辣嗎？」

「當然有啊。」

張德皓瞥了他一眼，發現羅世傑耳邊的一小搓髮尾還濕濕的，伸手摸了一下。

「你沒吹乾啊。」

「一點點沒差啦，我太餓了。」

張德皓繼續看著今天的新聞，大致上看過一輪後，隨即把遙控器交給羅世傑，讓他轉到Netflix看美劇。

「你們這學期的公關選出來了嗎？」

「嗯，剛選好。」羅世傑心不在焉地操作著遙控回答。

「那你可以把他的Line給我嗎？他是男生還女生？」

「女的。」

「那就好辦啦。」

「你要幹嘛？」羅世傑馬上皺起眉頭問。

「當然是辦聯誼啊。」

羅世傑瞬間失去興趣，操作著手機找到公關的Line後傳給張德皓，便再次拿起遙控按下進度調只到一半的影集。

「我應該早點和你們班辦的，之前怎麼都沒想過？」

「我怎麼知道。」

「你們班都沒辦過聯誼嗎？」

「有，我都沒參加過。」

「欸那你這次參加好不好？交朋友也好啊，幫我做面子。」

「有差嗎？」

「拜託啦，不然我也很無聊啊。」

羅世傑將影片暫停，轉頭對張德皓冷笑，「屁哩，不是一堆人會找你講話嗎？你以為我沒看過？」

「我也想自己安安靜靜躲在角落喝酒嘛，你來陪我啦〜〜」

羅世傑拗不過張德皓的請求，撇嘴思忖一番後說：「一個月的衣服都給你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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