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晚上,「熱廚房」照常營業。
陸悅難得有個周末可以放半天假,代替林易達做我一日的街市良伴。我倆先到Brunch Club & Supper吃了個All Day Breakfast,然後逛了半小時IKEA,購買了幾套全新的餐桌布,再轉移陣地到希慎廣場買新鮮香草、義大利麵、鯷魚和芝士,最後去了街市,在馮寶寶的魚舖買了兩條東星斑,這次馮寶寶剛巧落場休息,阿給正看著舖子。
阿給見到我和陸悅同行,表現得有點不自然。剖魚時,她捉不住仍未完全拍暈的東星斑,大魚強烈掙扎下幾乎彈跳到在地上去,她慌張得手忙腳亂。
離開魚舖後,陸悅對我說:「阿給有心事啊。」
我見陸悅在身旁斜看著我,表情有點內容,我苦笑地唱:「少女心事,但願我亦了解我也能知,但應該與我無關吧?」
「看來你真的頗受少女們愛戴啊。」
我伸冤:「哎啊,我幾乎每天也來光顧寶記,他們兩父女年終也賺了我不少錢,選一尾特別生猛的魚給我是常識吧?」
陸悅笑而不語。
不知是否我自己的心理作用,總覺得陸悅好像從阿給不自然的表現中,洞悉我的事多一點點,阿給就像我從陸悅變節到集集的見證人,我為此忐忑不安。
陸悅當然不知道我會邀阿給為新菜式試味,畢竟,我叫另一個女子試新菜式,竟也不找個以試菜作為職業的她,天曉得她會不會找我來試刀?
返回家中,我和陸悅有著各自專責的事情,她做著幫廚的工夫,為我把買回來的菜洗淨,切備配料,捶好豬肉,從碗櫃拿出一個淺盤和三隻碗,一個裝麵包屑、一個裝麵粉、另一個是放進已打勻的蛋汁。而我則繼續掌舵著廚房的炊事。
雖然,我倆從沒明言過,但陸悅向來也知道,火爐頭前是她的禁地。
我們兩口子就這樣負責各自的工作,我扭開了那個從上環地攤買回來的古老播音機,黃昏時份的電台播著Billie Holiday、Frank Sinatra等懷舊老曲,與播音機有點壞傳出沙沙聲的喇叭成了絕配,向陽的那扇窗有一線黃得曖昧的夕陽橫越進來,在柚木地板上打了數個窗框的陰影。我斟了兩小杯威士忌梳打,和陸悅以不會醉的方式啜飲著,由說說笑笑到了安靜地聽曲子,我一直能感覺我和陸悅之間有某種情感在空氣中流動。
如果不嫌太肉麻的話,我會稱它們做幸福。
我迫使自己在意地想,我跟這個女人一起已經五年了啦,五年對一個女人來說也不是太短暫的日子了,她把人生重要的幾年耗在我身上,但我又給過她甚麼?我將來又準備給她甚麼?
我從廚房伸出頭來,偷偷的凝望著飯廳前的陸悅,她正邊哼著歌邊略略垂頭的在削著甘薯,漸轉微黃的光線使她的睫毛影子落在臉頰上,她每眨上一遍眼,睫毛也隨之而顫動,我已有多久沒細心留意過這個女人呢?我整個人也看呆了。
「怎樣?」陸悅彷彿感應到我在看她,她把視線轉向廚房門這邊。
我把半邊身子移出飯廳,對她笑著說:「喂,你原來很漂亮哦!」
陸悅沒好氣的笑,「趁我不在時,你也經常會對女客人說這些話嗎?」
「我也希望如此,但恐怕她們同檯食飯的男友會把我揍成豬頭啊!」
「所以,你真的沒對其他女人說過?」
「我像不像豬頭?」我指指自己的臉孔。
陸悅端詳我一會才說:「一半一半啦。」
我交叉著雙手看著她,酒精在我體內產生了一種奇妙的作用。「奇怪,我忽然想狠狠地把妳推落床上哩!」
「哦,太神奇了,我也正在想同一件事哩。」她雙眼閃亮的說,轉頭看看大鐘,「可惜,營業時間到了。」
「我們掛上一個『東主有喜,停業一小時』的牌子出門口吧。」
「你也太高估自己了吧?」陸悅微笑起來,「停業十五分鐘就可以了。」
我拿起一塊裝在盆子內洗淨切粒了的西芹,用力擲向陸悅,她笑著避開了。
「喂,試味啊!拿出妳的專業來,張大嘴巴去接啊!」我繼續擲她。
陸悅也不甘示弱的,拿起自己切粒了的薯仔擲向我。
在我們玩作一團之際,門鈴響了起來,我慌忙執拾起滿地的「兵器」,陸悅氣呼呼的瞪了我一眼,便笑著開門招呼人客。
當我在廚房裡為人客們精心做菜,就是覺得自己最像一位藝術家的時候。嚴格來說,做私房菜根本就不是一份吃力的工作,我想起自己在酒店任職時,與另外兩位大廚、四個幫廚關在廚房內,在繁忙時間要同時應付三四十檯食客的菜單,那種不斷重複著的機械式煮菜動作,你只需用手而不會用心,才算得上是工作。
我把湯類、頭盤、主菜等一道一道做好,陸悅幫我拿去飯廳上桌。當我太專注弄菜時,很多時會忘記自己也肚餓,但只要陸悅在這裡,我省卻了自己跑出跑入上桌、和迫不得已跟食客們交談一下的時間,我就會混雜著當晚煮菜的配料,為我倆做一點簡便的晚餐,然後在廚房裡邊看小電視邊品嚐。
當陸悅和我吃著鮮菌燴雞柳炒天使麵時,四個妙齡少女忽然出現在廚房門前,那是這晚上一檯四人的女食客。
「你就是黃貫一嗎?」
我把捲著麵條的叉子放下,向她們四人親切地打招呼。
其中一個自稱May May的長髮女子,神情開朗地對我說:「集集來這裡吃過,在我們一群朋友不斷面前稱讚你,我們便馬上來試了。」
「是嗎?」我從一個外人口中聽到集集這個名字,竟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本來嘛,集集今晚會來,但她臨時有事不來了,我們便叫來了另一個朋友。」
「哦,對嗎?」我若無其事地笑著,不知有多想問「集集有甚麼事來不了?」但我無法在陸悅面前問這些,只怕會露出端倪。
我與陸悅的感情才剛和好起來,不想再節外生枝了。
四人返回座位後,我繼續與陸悅在吃麵,但我突然感到整個氣氛都不同了。
我怪異地發現,在這個廚房裡,不是只有我和陸悅兩人了,而是多了一個集集,她存在於我眼神無法接觸的地方,她卻可以從那暗處看穿我的一舉一動。
「你沒事吧?」陸悅問,她也察覺氣氛不同了嗎?
「嗯,沒甚麼。」
「倦了?」
「是有一點。」我揉揉眉心說。
陸悅體貼地替我按摩著肩膊,沒再問甚麼了。
我整個人好像平靜了下來,可是,在我心裡卻像打仗般混亂,我無法不去想集集是故意不來的,她是故意的吧?當我幻想到她在此時此刻應該在飯廳裡,我就惘然若失……她不來的目的是要讓我更加牽掛她嗎?可是,在另一方面,我又慶幸她沒有來。萬一她真的來了,再加上陸悅在同一室裡,我大概一整晚也無法集中做菜。
後來,當幾檯人客們把最後一道甜品吃完,開始結賬時,我親自走到集集的朋友那一張桌,告訴她們我給了她們全單打八折,四人的表情顯得非常愉快。
這個時候,May May擺放在餐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她接聽後,熟絡地說:「對了,我們仍在『熱廚房』,老闆還給我們打折哩……是啊,老闆就在我附近,你們要不要談談?」
我知道電話另一頭的是集集,我瞄了瞄正與另一檯臨走的人客傾談得滿愉快的陸悅,我真想搶過她的手機來聽,但她對話筒說聲拜拜,便掛斷了線。
May May對我說:「集集說不想打擾你工作。」
「沒有她把你們介紹到這裡,我今晚可能連工作也沒有哩。」
我失落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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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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