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集來「熱廚房」做助手這件事,約莫維持了兩星期,我便自動自覺地對陸悅供出來了。當然,我把集集來過的數量,由四天減量為兩天,我也將她有一天留在我家裡睡的這些壞消息省略掉。
我不是那種粗心大意的男人,可是,在心思慎密的陸悅面前,我是無法隱瞞她的;或許可以,但不可能是長期性的。
我能夠預期到集集和我還有一段時間可走,所以,我知道自己根本無法可保持那些謊話的質素和信服力。愈是想隱瞞陸悅,被揭發的後果只會愈是不堪設想。
「那畢竟是好事,你總該找個助手!」陸悅聽到我的供詞,卻出乎意料地維護著我。她對我說:「我想每晚也過來幫手,但有時候確實是分身乏術。你自己一個又下廚又上菜又要招呼人客,確實也太辛苦了。既然集集願意幫你,我倒可以放心了。」
不知怎的,我預期會遭到陸悅刁難,甚至大發雷霆,但結果卻完全沒出現,我反倒不知所措起來。
我退了一步說:「如果妳不喜歡的話,我真的可以阻止她來啊。」
「我很高興你認為我有權不喜歡,但我沒有不喜歡。真的。」陸悅對我溫暖地笑了,「我只希望你可以愉快、輕鬆地工作而已。阿達可以來幫你,集集自然也可以來幫你啊。」
「謝謝妳。」我忽然非常客套地道謝。就像已得到她允許了我和集集偷情的那樣。
其實,陸悅心裡是怎樣想的呢?作為一個男人,我實在無法明瞭。她是不是真的單純得以為我和集集之間只是朋友關係呢?我發覺自己是打爆了頭也無法猜透。換作留在家中的是陸悅,我才沒法容忍她的男性朋友踏進家門一步。
我從不會低估男人的侵略性,當然,自從有了集集以後,我同樣也不敢低估女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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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覺得陸悅真是一位很不錯的女朋友,她卻做了一件令我相當不快的事,我不知她為何要這樣做,但當我得悉此事以後,我的第一個感覺是:她開始想控制我了。
在某個周日的Family Night後,當我和陸悅步出石硤尾的老家,她忽然對我說:「我替你報了名。」
然後,她說已替我遞交了「香港最佳廚師比賽」的報名表格。初賽會在一星期後的周六下午舉行,我將要與其他參加者比賽廚藝,爭奪最佳廚師的名銜。
我愕然地問她:「我沒有說過想參加這些比賽啊!」
「一試無妨。」陸悅滿懷大計的說:「一旦勝出了,大家便會更認定你是好廚師了。就算落敗了也不要緊,當作推廣一下自己的名字也是好的。」
我很遺憾沒有同感,這只是她強加在我身上的理想化想法而已,我搖搖頭說:「我不想參加。」
「為甚麼不想?」她像責怪我不負責任似的。
「沒甚麼,就是不想參加嘛。」我說:「我也不在乎甚麼最佳廚師的榮譽,『熱廚房』不是每天客滿嗎?他們也不會因為我不是最佳廚師而不來吧?反過來說,如果我背著最佳廚師這個身分,如妳所說,一定會受到很多注視,但也有更多無聊人詬病的吧?客人們也許都會變得挑剔,始終是最佳廚師的出品嘛!我以後恐怕就無法輕鬆地下廚了。」
我發覺她臉上有種古怪的失望。
我盯盯她的鞋頭,又把視線轉回她臉上,抗議:「妳覺得我沒有成就嗎?」
「當然不是。」陸悅驚訝地說:「你想到哪裡去了?」
「那是事實啊!」我好像上了發條的發聲玩具,自動自覺似的把話說下去:「在一般人眼中看來,廚師只不過是在滿布油煙的封閉環境裡,滿頭大汗地對著面前的爐頭在炒啊炒的工作而已。就算印象稍微好一點,也只是在鐵鍋裡淋上滾油,將著了火的食物拋上了又拋下的那種表演似的伎倆而已。除此以外,沒有甚麼人會覺得做廚師是一份高尚的職業啊,可能連一家小公司的一名小經理也大大不如。」
陸悅疑惑地斜看我一下,好像很懷疑這番話是否出自我口中。她想了約五秒或十秒鐘才說:「如果你真的這麼認為,你更應該扭轉別人對廚師的印象吧?」
「算了吧,一個人的力量有限。況且,我也很滿足現狀。」我笑起來說,「人不是應該滿足現狀嗎?我不想競爭,也不想作無謂犧牲嘛!」
陸悅笑了笑,勉勵似的說:「無論如何,我希望你可參賽。」
「我考慮一下。」我漫應著說。
和陸悅的話題就此打住了,但我的心卻強烈地感到不暢快。我忽然覺得自己被箝制住了──一種要向自己喜歡的人正式作出交代的壓力,慢慢地向我迫逼地伸過來,而我卻退躲到了牆的最角落了。
她到底想控制我嗎?她是決心要把我製作成「陸悅的男人──香港著名廚師黃貫一」嗎?我一直都有這個感覺。
尤其,一開始做私房菜館時,她便以自己的職業便利來替我做宣傳,也穿針引線的讓我在美食雜誌裡作過好幾次烹飪的示範。我默默地接受著她的安排。即使在攝影機面前做菜,我顯得赤裸裸的不知所措的感覺,但也不發一言。
因為我知道,無論如何,陸悅也不會對我有加害之心。
可是,參加廚藝比賽這回事,已經大大超越我所能負荷的心情了,我一直相信下廚的結果才應該公開,過程卻必須隱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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