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整個星期裡,陸悅每天傍晚也來「熱廚房」下廚,我已經有很久沒有這種與她並肩作戰的感覺了。最奇妙的是我倆的身分對調了,我更能夠從她的角度去體會我從來無法體會的事情。
在這種角色調換中,我所想到的是,過去我一直很執拗地要站在爐頭前把關,滿以為除了我自己之外其他甚麼也不重要了,也因此我總有種目空一切的感覺。可是,手臂的傷使我無法不去想,「我」到底是甚麼呢?「我」和「熱廚房」的關係又算是甚麼呢?我以為彼此是唇齒相依的。「我」沒有了,就等於「熱廚房」沒有了。可是,到頭來我竟發覺連最重要的「我」也能換掉。我整個人因而輕鬆了很多,我知道當自己手傷好了,一定會有某個程度上的轉變了吧?那可能不是實則上的轉變,也沒有既定的改變模式,但那就像因一次疾病而得到的病原抗體般,我不知不覺便會免疫了吧?
集集也發覺我比之前的日子快樂了很多,她問我發生了甚麼值得高興的事,我便說我因傷而得到幾天的休假嘛。她看看我紗布上陸悅的名字,略有所思起來。
她是不是知道我高興自己對陸悅的失而復得呢?我並不知道。
我每天負責準備好菜單,而下廚的工作就交由陸悅全權處理。當陸悅在廚房忙著的時候,集集也像不甘示弱似的,只要一有時間就會走上來,幫忙招呼客人或是甚麼的。我能夠感受到兩人在爭取見我的時間,並剝削對方見我的時間。
集集問過我:「你把『熱廚房』的下廚任務假手於陸悅,不怕人客們會不滿嗎?」
我把自己想到的道理告訴她,並告訴她:「到了最後,畢竟是由食物本身是否美味和能夠喚起美好回憶,來決定人客們對『熱廚房』的評價啊。」
集集露出既羨且妒的神情,她扁著嘴問:「這麼說,陸悅做到的事,我也能做到啊!」
「妳是指下廚的事嗎?」我問。
「對啊。」集集看看我,「為甚麼你露出『這個女人為何如此不自量力的嘛』那種表情啊?我打爆你個頭!」
「世上沒有不可能的事,但妳要勤加練習才行。」我能夠說甚麼呢?我總不能因她煮過一碗公仔麵而讓她在客人面前獻醜吧?
集集十分滿足的笑起來了,就像她已經榮升為女廚師一樣。
當晚,人客們光臨前,集集忽然走進廚房來,請求陸悅教她做一道菜,她希望她能夠煮到一道給人客吃的菜。
陸悅看了我一眼,我用眼神示意她不要,但她對集集笑著說:「好啊,我教妳煮吧。」
「陸悅,妳真好人。」集集手舞足蹈的,我看得出她出自真心的高興。
我無奈的聳聳肩,「三個人在廚房裡太擠擁,我回睡房裡看色情網頁好了!」我惟有走到睡房裡開電腦了,我不敢親眼看著悲劇發生。
那個夜晚,陸悅真的教集集做菜,是一客「醃牛肉火腿」。給人客們上桌前,我戰戰兢兢的率先試吃了一點,味道確實是滿不錯的嘛。我問集集哪一部分是她做的?集集便嗦起鼻子,嘻嘻地笑說:「這是我和陸悅一起做的啦。」
我望向陸悅,她向我點了點頭,「集集每一個步驟都有份參與。」
「我可以提早退休了。」我又讚許地嚐了一大口,「這裡可以改名為『Twins廚房門』了。」
我慢慢發覺到,每當她倆共同做一件事時,只要與我無關,兩人就會相處得尚算融洽,也出奇地團結合拍;但只要那件事有我牽連在內,她們就會各自產生不高興和不滿了;對於這個現象,我無法分辨好壞──大概由於,一開始時我連做夢也沒想過我們三個人會在同一間屋子裡相處吧。然而,真的相處下來,竟又給我發現到這個可能性。
……也許更有可能向著更加不可能的地方不斷伸延出去吧?我心裡一直既期待又帶著擔憂的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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