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會認為這樣比較安全。」伊凡斯老師耐心地說,不像以往那樣用命令或乾脆大罵。
「議會也認為玫瑰島很安全。」碧翠絲低著頭反駁,但是要注意到她的眼睛撇向母親一眼仍然不難,「對不起。」
「對,他們是這樣認為。」伊凡斯老師同意,「但不管怎樣,魔法世界最希望的,也是最優先的,都是保護小孩和學生。」
碧翠絲眨了眨眼,但最後還是沒有抬頭,也沒有回話。「我們什麼時候去?」賀瑞斯問。
「就在葬禮結束後幾天吧。」老師回道。
外頭的大雨其實早在他們用完餐以前就結束了,因此特洛伊在吃完三明治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外面,給自己來點新鮮空氣。他的身後既沒有賀瑞斯也沒有碧翠絲。特洛伊搖搖頭,心想他可以將此做為與自己獨處的時間,如同在廁所那樣,他可以思考很多事情、嘗試去解決之前沒能解決的難題,畢竟這一天還很長。
他來到圓形石門前,按照伊凡斯老師先前的建議將擺在這裡的靴子給穿上,原本他還以為這是多餘的舉動,但是當他向外踏出第一步時,他馬上就知道這絕對不是多餘;也不是開玩笑,因為泥巴幾乎要把他一半的腳給吃進去了,天曉得他的帆布鞋在這裡能撐上幾秒。
他朝著左手邊的小徑走去,踩著爛泥及雜草,偶而一個不注意也會踩進一些小水坑,但既然他現在有靴子作保護,於是他也不用像以往那樣像是士兵在排雷一樣緊盯地上。他享受著雨後的森林,雖然頭上的雨水時不時會滴下,但這裡不但涼爽,氣氛也不如屋內那樣糟糕。
花園位於房子後方,特洛伊是繞了一圈才來到這裡。花園的中心有一座圓形水池,裡面還有不少魚在水裡忙來忙去,像是一座水底市集。接下來的時間,特洛伊就在這座花園來回散步,這裡雖然不大,就只是一個圓形庭院,但他也是走了好幾圈、聽了好久的水聲,現在的他已經沒有為自己一個人在這裡而感到孤獨,他腦子裡雖然還是一樣塞了許多事情,但至少不像最一開始那樣,多到讓他心煩。
他開始整理這些事情,他先回想到最一開始,那天晚上做的夢,他夢見自己與一些人走在如迷宮一般的陰暗走廊,牆壁是高聳的書櫃。整個過程中大家不發一語,而是到了大廳的位置才有人說話,但說的內容卻更讓他感到一頭霧水。鷹家,是鷹嗎?特洛伊現在也很難去回憶每一個細節了,但不管是哪種動物,都不能幫助特洛伊解決這個夢。他總認為這些夢都有意義,它們可能不是表面上那樣,而是暗示了某種事情,只是他到現在都還沒解讀出來,包含那個在沙漠的夢,這是讓他反應最大的。他想起當時在神殿裡看見那群手持短刀的人,但是他們說了什麼特洛伊現在也沒辦法完全回憶出來,革命的利刃。除了這個以外。
他就這樣又走了十幾圈吧,在這寧靜的花園裡,這或許是特洛伊第一次開始思考起關於這個組織的事情,伊凡斯老師他們到底在做什麼?為什麼就連戒士,甚至是霍夫曼先生也在其中?而且到最後還為此送上性命。戒士對特洛伊來說一直都是正值的職業,雖然現實不如他的幻想這點他很清楚,但至少霍夫曼先生在他印象中是不會做這種事的人,難道這是議會的秘密任務?但目的是什麼?特洛伊思索著。他想起亞特伍德叔叔,現在他們已經可以知道當時叔叔就是來保護碧翠絲的,但是現在他也死了,就死在玫瑰島、死在那場屠殺之中。
他停下腳步,感覺腦袋的某個機關被打開,特洛伊將亞特伍德叔叔的事情與這次的屠殺事件做連結,因為他的出現,他們三人沒能搭到船,也就等於躲過了那場屠殺,如果是這樣,那或許他可能一開始就知道這件事、一開始就知道屠殺會發生。
真會想。特洛伊內心一個聲音吐槽,但是又怎樣?你又不能幹嘛。
「我來陪你了。」碧翠絲的聲音從後方傳來,她人就站在水池邊。
「妳還真是無聲無息。」特洛伊微微笑道,然後走向她。
碧翠絲無力地輕笑一聲,在特洛伊接近她後便伸手將他抱向自己。他清楚現在不需要說什麼,特別是他在這半個小時裡思考的事情,那些話題以後有的是時間討論。特洛伊認為碧翠絲現在最需要的,或許就是這種安靜的陪伴,因為任何的安慰都是假的,人都死了,不管再多說什麼也不可能讓他們復活。
「你想去嗎?」碧翠絲的頭埋在他的懷裡,「林間空地。」
特洛伊想了一下才回應,「妳不想去的原因跟我的一樣嗎?」
碧翠絲點點頭,「或許吧,反正我就是這樣認為,不管你們是不是覺得我在胡思亂想。」
「這次不是只有妳一個人這樣。」特洛伊安慰道。
「我原本還以為他們很安全,我不懂,他們不是都已經到了避難所了嗎?為什麼還會被攻擊?」碧翠絲哭了出來,「是誰?是誰攻擊他們?」
特洛伊彷彿知道答案,但又不清楚,「我不知道。」
「你覺得安娜死了嗎?我們的朋友……」碧翠絲又說。
「他們絕對很安全的。」特洛伊立刻說,他發現這已經是他下意識會回答的話了,只不過在這個時刻,這句安慰真的很假,「我是指……我不知道,但我希望不要再有壞事了。」
碧翠絲沒有回話,但他可以感覺到她在他懷裡點頭。兩人就這樣抱著彼此許久,特洛伊不斷輕撫她雪白色的鬈髮,動作輕柔到像是在哄嬰兒入睡一般,直到最後碧翠絲的哭泣聲不再像一開始那樣激烈。
「他還在說那件事嗎?」碧翠絲開口問道。
「誰?」特洛伊這次就不懂她在說什麼了。
「賀瑞斯,他……對不起,但我真的很不喜歡他這樣。」碧翠絲對他坦白,「他好幾次都這樣,我以為他只是開開玩笑,結果那天他卻這樣說。你也知道我是個外國人……」
「他不是有意的,他事後有跟我說,妳懂的,他有時候生氣就會這樣。」特洛伊解釋,「他真的很擔心恩希。」
特洛伊很快就後悔他這樣講,因為碧翠絲聽到就又難過起來,「西斯曼人處決了他們,對吧?他們也都死了,全都死了。他們會恨我一輩子……」
「妳不是那些人,妳不用因為自己的出生而自責。」特洛伊說,雙手抱得更緊,他決定將他稍早的猜想給搬出來,「而且我們不能確定他們是死是活呀,我是指……現在屍體已經多到他們都處理不完了,而且城市都受到損毀……或許他們……沒死?我是指,如果我是西斯曼軍人,我會希望用他們……作為重建的力量……對吧?沒必要再多添加屍體呀。」他這說法其實也是在對自己說。
碧翠絲最後吸了吸鼻子,「我希望是這樣,是你就會這樣希望對吧?」
「對,是我就會。」特洛伊回答。
「你們每次都可以往好處想,你跟安娜還有賀瑞斯都可以,佳頌也可以,艾米西亞也能,但為什麼我就是不行?我也好想變成你們。」碧翠絲這時說。
「妳只是很累而已。同樣的事情不管發生在誰身上,都很難繼續保持樂觀。」特洛伊說,輕拍著碧翠絲,「妳只是需要休息而已,就這樣,沒事的。」
隨後他們繼續待在花園,到了中午才知道要回去。至少王婆婆說的對,花園的確是個好地方,能夠讓他們靜下心來面對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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