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上同學動筆和翻閱試卷的聲音彷彿被放大不少,碧翠絲看著他們各個在考卷上奮筆疾書,恨不得將自己腦袋所記的一切都寫在上面,有幾位甚至還緊張地望了眼時鐘,擔心時間會不夠;也有幾位還邊寫邊笑,好像一切都順利的過頭了。反觀碧翠絲自己,她到現在都還卡在原地,猶如一位不知道終點在哪的跑者還在四處打轉。
身穿軍綠色長袍的賽肯頓老師時不時會從他們身邊經過,她是一位年輕的治療術老師,留有一頭像波浪一樣的褐色鬈髮與接近精靈的琥珀色眼睛。碧翠絲很喜歡這位老師,她不僅有學識而且還有冒險精神,與學生們的互動就好像朋友一般輕鬆自然,有時候為了更好地表達自己的想法還時不時跟學生一同說起髒話,每次都逗得全班哈哈大笑。這大概也是碧翠絲緊張的原因,比起脾氣暴躁又嚴格的老師,她更害怕讓這樣的老師失望。
碧翠絲輕咬了下上唇,視線再度回到她眼前的題目,這道題她已經讀了七遍了,但她仍然想不出灰風草在燃燒時,除了氣味能讓人醒腦以外,還會有什麼作用。她記得伊祖沙曾經有向她解釋過,而且好像還不只一次,但她卻只記得伊祖沙在說話時的那正經表情,至於他說了什麼碧翠絲一個字也記不清。光這點就夠她心煩,她討厭自己最近總是沒法專心。
幾分鐘過去,她發現自己仍然盯著手上的鉛筆發呆。她如其他同學一樣,抬頭看了眼時鐘,發現時間還很充裕,只是這對她來說不知道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專心。碧翠絲告訴自己,於是目光再次放在這道題上面。她深呼吸,希望腦袋多少能清醒個幾分鐘,至少撐到考試結束,如果可以,也希望她能想起自己原先記的內容。
「我相信他也很不好受,我認為他一定也不希望這件事發生的。」然而腦袋最後提供的卻是特洛伊的聲音,他們當時正談論著關於紐特的事,「妳知道他,以往大家都……欺負他。」
碧翠絲嘆了口氣,她知道特洛伊人一直都很善良,他總會願意去給別人下一個機會,碧翠絲的確喜歡他的善良,只不過這次死的是她爸爸,而現在她還跟兇手的兒子在同一個地方學習。她想起當天的晚餐,紐特和另外一位男孩扭打在一起的時候,當下的她已經很努力在克制自己的情緒,努力不打壞氣氛。但他為何還要來?為什麼不回家去就好?碧翠絲當時心裡罵道,他明明知道來學校就要面對什麼,為何還要來?有好幾次她甚至懷疑紐特是故意出現在她面前的,好給她……二次傷害。這個想法碧翠絲當然沒有跟任何人說,哪怕是特洛伊也一樣,她清楚某些事情是不能說的。
亢奮。最後碧翠絲發現自己又跑神了,她不耐煩地搖搖頭,知道自己不可能光靠想就想出正確答案,於是直接在這道題的答案欄上隨便寫道。
這樣隨便的回答不是第一次,在這次小考中,十道題就有四題是這樣矇混過去,這不是碧翠絲面對考試的方式,她不喜歡這樣。因為發生很多事情,妳現在只是需要休息而已,真的。當她又開始產生罪惡感時,她這樣告訴自己,然後吐了口氣,開始全神貫注地將最後三道題完成。
「我真的覺得這次題目有點偏難吶。」當賽肯頓老師宣布收卷時已經是第一節課下課,伊祖沙就如以往那樣,第一個跑來找她,「哈,真是的,我還以為她不會考太難,畢竟才剛開學不久。妳寫得如何?」
碧翠絲坐在原位苦笑,像是洩了氣的球,「我就答啊,不知道,感覺有幾題不確定。」
「只有幾題嗎?我超多題耶,但我有在上面做記號,到時候可以一起複習。妳有做記號嗎?不確定的題目。」伊祖沙問。
又忘了。碧翠絲還是苦笑,「我真忘了,抱歉。」
「沒事啦,到時候可以看我的考卷。」伊祖沙揮揮手說,然後看了看窗外,「上課前我看我去裝點水好了,好渴啊。」說完他就又離開了。
碧翠絲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然後又注意起在講台處在聊天的師生們。她微微閉上眼睛,聽著他們的談話聲,打算藉由這十分鐘的時間稍微閉目養神,或許休息一下就會好起來。她期望。
結果沒有,她容易分神的狀況在第二節課也沒有改善,不只這些,現在碧翠絲還感到微微頭痛,好像腦袋裡塞了一大堆東西一樣。她撐著頭,呆呆地看著賽肯頓老師在講台上不斷講解各種藥草的功效、治療藥水的發展,還有各種治療術,大家最喜歡的莫過於她在各國旅行的經歷。這種談論他國的話題在以往的確會勾起碧翠絲的興趣,如果沒錢出國,那透過這樣的方式短暫踏出國界倒也不賴。只不過碧翠絲現在滿腦子都是最近發生的事,特別是當她想到自己父親曾參與過的事情,而伊凡斯老師等人到現在都不打算告訴她真相她就來氣。她始終無法理解為何身為被害人,她竟然沒有權利知道真相。
「爸爸不管做什麼,他都是我們爸爸不是嗎?」哥哥這樣跟她說。
那是你可以這樣想,我可不能就這麼算了。碧翠絲心裡罵道。她很清楚哥哥從來都不會和父母爭什麼,從以前到現在,哥哥在家裡的表現都很穩重,父母說什麼他就聽什麼,反而是碧翠絲最常和家人吵架。
「霍夫曼同學,碧翠絲。」這時老師喊道。
「啊?我……有。」碧翠絲笨拙地舉起手,引來大家的笑聲。
「別給壓力呀。」老師對大家說,「換妳啦,我來看看……」她看著課本,然後點了點頭,「阿克隆之眼,妳來講講這個藥水。」
碧翠絲感覺自己一下子進入了某種戒備狀態。她不自在地吞了口口水,眼睛望向班上的每一個人,她發現許多人都對她投來期待的眼神,那或許不是在期待碧翠絲將答案揭曉,而是期待她將遊戲進行下去。這也是他們的上課方式,老師會不定時指派一個人做講解,她認為比起她在台上長篇大論,還不如讓學生親自說說。只不過他們並不知道是,這個叫做阿克隆之眼的藥水對碧翠絲來說又是一個熟悉但卻又陌生的名字。
「阿克隆之眼……」碧翠絲低聲重複,緊張地咬了咬下唇,雖然天氣漸漸轉冷,但她仍然感覺自己熱的冒汗。
老師點頭,「沒錯,那是一個很酷的藥水,我曾服用過。要給個提示嗎?」見碧翠絲點頭,老師笑了笑繼續說:「阿克隆在格雷斯丁,那裡的氣候大家都知道吧?很常怎樣?」
「下雨!」有人立刻舉手回答。
「還一直起霧,我就住那。」一位格雷斯丁學生這麼說。
賽肯頓老師聽了很高興,「而且霧很濃,我想就僅次於鐵鋼島的白霧而已,一但起霧,那就真的啥也看不見!」
「你可以……看見霧裡的東西……對、對吧?使用它以後。」碧翠絲最後猜道。
見老師的笑容,碧翠絲一時還以為自己又猜錯了,正當她開始咒罵自己為何連對方給出提示都還能猜錯時,老師開口:「沒錯,它能讓人看見迷霧裡的一切。」她揮揮手示意碧翠絲坐下,「大家如果覺得這藥水用處不大,那就想想當鐵鋼島起霧時,你們會敢在湖上划船嗎?我可不敢呦。」
「妳是為何能服用到呀?」有人舉手發問。
「那藥水不要看名字很神祕,它其實很平凡,早期除了給空軍、龍騎兵或飛船人員服用以外,以前送你們回學校的司機通常也會滴上一次,畢竟普丹也時常起霧不是嗎?」老師笑嘻嘻地說。「但大家要知道,這藥水對眼睛的傷害其實很大,所以各位下次看見司機時真的得好好感謝他們的付出啊!」
接下來近十分鐘,賽肯頓老師先是將能夠治癒因為藥水而失明的療法,然後又開始講起自己在格雷斯丁旅遊的經歷,其中當然還科普了不少格雷斯丁方面的魔藥學發展史,不管是哪位有名的術士還是一些醫學突破等等。台下的學生也都聽得津津有味,住在格雷斯丁的學生甚至還會幫大家補充不少冷知識,例如阿克隆的建築之所以都是尖刺,是為了不讓南方龍爬到上面,破壞建築外觀。而賽肯頓老師也很喜歡聽學生分享自己知道的事情,這讓整節課變得像是在學術交流而非單方面上課。碧翠絲慶幸自己是遇到這老師,她幾乎不敢想像如果教授這門課的老師是一位很嚴格的老師會怎樣。
碧翠絲就這樣撐著下巴,安靜地聽著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她不討厭上課,但當下課音樂響起時,她仍然感到那股猶如大考結束時的那股輕鬆感,大大鬆了口氣,我最近總是在等結束。碧翠絲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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