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GM：《Kiss the Rain》─YIRUMA
※星之雨系列之三
世界以外的秘密是什麼？
那是──
黑子哲也跟他的隊長有個約定。
不是現在這個誠凜的隊長，而是更早以前的、他的第一個隊長，那個人稱不敗的天才的赤司征十郎。
『哲也，我們來做個約定吧。』少年逆著光的輪廓模糊不清，然而那抹止於唇邊的篤定微笑卻奇異地在黑子的心裡留下深深印象，再也不能遺忘。
黑子哲也其實從來就沒有弄明白過赤司征十郎是個怎樣的人。
有時候看上去很難以親近，有時候卻意外地喜歡捉弄人──特別是自己──少年並不特別高大的背影永遠都走在他們所有人的前頭，帶領著他們前行，挺得直直的背脊像是天塌下來也撐得住似的，給予人的感覺既安心又可靠。
在遙遠的、不，其實仔細算起來也並沒有多久的過去，那時只是作為影子存在於奇蹟世代背後的黑子哲也，在一大群人一起行動的時候，總是默默地走在隊伍最後頭，用一雙清澈但卻無法看穿的眼眸靜靜注視著赤色王者的背影。
青峰是光、黃瀨是光……紫原綠間都是光。
可是只有赤司不一樣。
他不是光，但卻是他把光放進自己的世界裡。
那是從很久以前的開始吧、黑子這樣想。從很久以前的那次開始，他相信了命運的存在，相信了奇蹟的發生。
──在第四體育館裡的那一天開始，那個永遠笑得難以猜測的赤髮少年讓光照進了他的世界。
神說：「要有光。」於是世界就有了光。
而給予了他光芒的赤司，是不是也就是意謂著他是自己的神明？
『哲也。』
那個人總是喜歡這麼喚他，那是僅次於搭檔青峰所稱呼的「哲」的親密，可是比起青峰那麼親密的呼喚，稍微生疏一點的「哲也」卻總是讓他的心裡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那是絲絲微甜中混合著一點悸動的複雜。
『哲也。』剛結束完自己分內的練習量，赤司從球場上下來，在看到躺在休息區做挺屍狀的影薄少年後，俊秀面龐上的眉頭不禁皺了下，『不要躺在這種地方，會感冒的。』
『赤司君……』黑子氣若游絲地吐出了對方的名字，原本是想要坐起來的，但是體力消耗的太嚴重，讓他只伸出了一隻手後便乾脆地放棄，結果還是躺在原地。
看著平時都很倔強的少年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會偶爾露出有點任性的一面，赤司有些哭笑不得，莫名的會覺得對方很可愛的自己是不是也生病了？
『哲也只有在這種時候會任性呢。』感慨了一句，赤司把水瓶跟毛巾放到一旁的長椅上，彎下腰，兩手伸過少年的腋下將少年托起，讓對方至少能好好地坐在椅子上。
少年輕得不像正常中學男生的體重讓赤司微微又皺了下眉，然而這樣的表情卻又在少年搖搖晃晃最後直接倒向自己時消散得一乾二淨。
伸手接住少年倒過來的身體，赤司輕輕順著黑子有些凌亂的冰藍色髮絲。看起來柔順的髮質，事實上卻很帶有韌性，睡姿不良的話很容易亂翹──這在幾次的合宿過後已經見識過了，的確是驚人的亂──少年的髮如同他的人，看似溫馴服貼，實際上卻比誰都堅毅要強，比誰都還不服輸。
將少年的頭輕輕按在自己懷裡，這個領導著帝光籃球部數百名部員的少年罕有地露出了溫柔的微笑。
若是換作其他人，赤司絕對不會這樣做的，更正確地說，除了黑子以外也不會有其他人敢對這位殺伐決斷的絕對王政做出這種事。
所以說，是他把黑子寵壞了啊。
『赤司君，其實是個很溫柔的人呢。』少年喃喃的輕柔嗓音傳到自己耳中，赤司卻愣了一下，然後面上揚起了淡淡的苦笑。
錯了呢，哲也……我啊、是最不懂溫柔的人了。
不管是誰，只要是能帶來勝利，他都會毫不猶豫地去利用，身邊的每個人對他來說都是棋子，是獲得勝利的道具，他是下棋的人，因而他永遠都抽身事外而不在其中。
所以才說他不懂得溫柔，甚至有些時候，溫柔只是他作為一種手段來達到自己所期望看到的結果，他的溫柔只是一種虛假的產物。
只是，面對自己一手培養起來的影子，赤司征十郎發現他越來越無法克制想要寵溺對方、縱容對方的心情，想要看到少年開心時會勾著淡淡淺笑的表情、想要少年一直都是那麼無憂無慮地打著他最愛的籃球……
……想要一直一直、都能在少年那雙透明的琉璃藍眼眸裡看到對自己的滿滿依賴與信任。
可是與此同時，赤司也已經預見到奇蹟世代之後將會迎來的分崩離析、以及黑子的不再被需要。
一向從未動搖過的赤司，第一次知道了什麼叫歉疚。
他無法阻止奇蹟內部日後的分裂，因為這本是他計畫裡的一個環節，少年所期待的那種籃球終將成為觸碰不到的幻夢，儘管這是必須，一個強大的球隊必定得經過改造，而這種改造不是增加訓練量就足夠了，而是必須借助外界環境的力量。
然而早就決定這麼做的赤司，卻在看到少年靜靜望著自己的淺藍色眼眸之時，升起一股淡淡的歉意。
『赤司君？』
回過神之時，赤司看到黑子略帶擔憂地望著自己，少年澄清的淺藍瞳眸沒有一絲雜質，彷彿可以透過這樣的眼神看到自己內心最深處而不欲為人知的黑暗。
真是……一雙太過正直、太過乾淨的眼睛啊……
然而終有一日，這雙眼也會沾上世俗的汙濁吧？到那個時候，黑子還會對自己如此無條件地信任嗎？
恐怕是再也不會了吧。
『好了，哲也休息夠了的話就去找大輝吧，今天的小型對抗賽有安排你們上場。』赤司退後了一步，輕巧地離開了那會讓人太過沉溺其中的相互依偎的溫暖，臉上的笑淡淡中帶有疏離，那正好是作為一個主將恰如其分的態度。
既不特別親近，也不會特別疏遠，禮貌中帶著劃清界線的味道。
黑子默默注視著赤髮少年轉身離去的背影，心裡的感受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總是這樣，在感覺好像很近的時候又拉遠了距離，永遠也看不清和那人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
一直到離開帝光來到誠凜，黑子哲也都沒能知道赤司心裡真正想的究竟是什麼。
後來，赤司所看到的未來一一實現，奇蹟世代的才能各自開花，越來越強的每個人不再相信隊友、不再信賴他們的影子，每個人都只相信自己。從分裂的細微聲音響起之時開始，到最後終究迎來破碎的局面，赤司明明可以阻止，卻放手任由事態發展。
然而他明明都知道、也早已都預料到，但是為什麼當他看到擺在部辦桌上的那張退部申請書以及一旁摺得整整齊齊的那件15號球衣，還是會一瞬間彷彿窒息般的心痛？
他一手培養的影子、他親自指導的幻之第六人、他的……哲也，最終還是離開了，離開了這個已經無法符合他期待的籃球部。
可是，是誰說他會就此放手，讓對方找到新的光芒，而他從此就只能成為過去？
別天真了，他赤司征十郎看上的東西從來都不會逃離自己的掌心的。
赤司輕輕撫過那一件15號球衣，透氣的吸汗布料在手底下的柔軟就像那一日他觸摸到的少年的髮，美好細緻的讓他根本不想放手。
『吶、哲也，我們來做個約定吧。』
他在放學時分的教學樓前攔下了存在感薄弱的水藍少年，輕笑著這麼說。
我們來做個約定吧，只有你跟我知道的約定。
赤司征十郎心裡有個秘密。
和籃球無關、也和將棋無關，那是個關於幻影般的水藍色少年的秘密。這個祕密存在於他心裡好久好久，久到赤司幾乎已經把這份秘密的感情當成是他生命中的一部份，而刻意遺忘於他的世界以外。
從第一眼見到那名少年開始，便在心裡深深種下的戀之花，讓赤司征十郎在之後的日子裡一天一天，越來越無法忽視少年太過稀薄的存在，甚至願意為了他改變原本的計畫。
世界以外的秘密是什麼？
那是──最溫柔的一份喜歡。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