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三】從軍行系列-盾與槍 - 《失怙失恃》

兄長

阿兄應聞柳府噩耗

今阿鴞已出雁門關　往東都尋二郎　歸期未知

阿兄是否亦能來柳府弔唁　

我等必不能忘卻　柳叔父與叔母恩情

且僕憂思柳二郎　不知該如何是好

八月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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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寶十載，秋日已盡，寒冬將至，衛千結束軍務來到柳家宅邸，下鐙後牽起轡頭。

自張英與柳豐雙亡於怛羅斯城，柳氏和張將軍府昔日人來人往風光不在，寂寥無人，殘留過往同袍上門呼喚的聲響迴盪不絕，過往每逢年節必有眾天策將士上門賀喜慶祝與戰友同樂之景不再。

注意到門口掛上喪簾白燈籠與飄揚魂幡，衛千閉上雙眸不忍再看，轉頭將馬帶向後院圍牆，走幾步即見兄長衛寧的愛騎亦於此，安頓好馬後便自側門入柳邸後院尋人。

衛寧與衛千身為張英營中師弟，屬天策府天殺營，兩人向來與其師姐感情甚篤親近，亦敬重身為天策祭酒之師姊夫柳豐，平時更照護柳霖、柳昭與柳霰，彼此往來頻繁。

耳聞師姐與其郎君雙雙戰死，兄弟悲痛難言，放下諸事奔向柳府，只欲關切師姊和姊夫遺留兒女。

出征前，柳豐將柳昭送去藏劍山莊托友人照顧，教其鑄劍，又將柳霖和柳霰送去長歌門張九齡門下習文，以為待戰事了可家人再聚，沒想到此戰便是永別。

唐軍因背腹受敵圍攻，幾乎全軍覆沒，僅有殘兵倉皇逃回。翻覆噩耗自前線傳至朝堂，諸朝臣對戰敗之由眾說紛紜，難以咎責。

而兵荒馬亂，眾多軍人屍骨無存，柳豐與張英屍身亦沒能歸鄉，其副官僅能拚死將柳豐一截斷指、張英的槍、兩人的魚符與戰甲碎片帶回。

可即使死無見屍，繁複送葬禮法仍不可廢，且由於柳豐為入贅，已與柳氏宗族斷連，因此霸刀山莊僅派人簡單弔唁，其兄弟姊妹也只私下差人送來奠儀。

父族無所依，所有喪事種種皆由母族張家全權做主，故張英的大兄長張雄入主將軍府，壓著尚未成念年的柳昭以獨子與嫡長子之身至爺娘靈前。

青年不僅承受全家族悲痛，亦接受嚴厲責難和指導，所有職責頓時加諸於其上，即使向來受家族繼承人教養的長姊柳霖欲插手幫忙，也被以不符禮數駁斥，無能為力。

「柳昭，聽聞妹婿竟仍是喚你二郎？」

張雄神態嚴肅，似乎欲掩蓋失去親妹之痛，或著早已忍耐多年妹妹嫁給既無權勢、甚至沒繼承任何家產的男人，沉聲訓斥本想找胞姊問事的柳昭：「著實荒唐，我本就不滿阿妹嫁給背棄家族之人，如今看來還軟弱不知禮數，難到你阿姊其實是男兒身？你才是柳家大郎！豈可如旁人閒言那般，想要讓你家中斷了香火？」

他說得柳昭面色蒼白，憋著諸多不滿，卻半句都沒能反駁。

「自小玩性難收無妨，柳豐溺愛也罷，可此刻若還如此不長進，你阿娘在天之靈定是難安息。」

男人豎眉，厲聲問：「聽到了沒？」

尚無將軍府實權的柳昭忍下憤怒，垂首應答。

「⋯⋯晚輩明白，阿舅。」

由於柳豐張英去世突然，並未留下遺囑，故他也僅能依長輩張雄指示而行。

此事傳入衛寧耳中，其憤怒難耐，不顧同袍或旁人阻止與勸說，堅持要替亡去師姐照顧遺留兒女，身著喪服，以親姊禮數待之，與張雄分庭抗禮，直言：「軍中同袍將兵之義，師門姊弟之情，長姊恩情如母，衛某若不如此為之，才是不忠不孝不義背棄禮數之人。」

其強硬態度與張家有諸多齟齬。

向來守禮教的弟弟衛千明白其心底悲痛，並未多加阻止，並與兄長同樣堅持。

此刻，衛寧和柳霖正在偏廳裡，兩人身著素衣學習如何打理將軍府務，同時盤點與整理各路送來奠儀，並調度府內管事和僕役。

見衛千出現，甫成年的柳家長女本慘白面色亦露些許喜悅，迎上前呼喚：「阿千——小師叔。」

「阿霖。」衛千向來同她熟稔，如過往伸手拍了拍其頭。

年輕男人僅比柳霖年長一歲，由於甫出生便沒爺娘，全靠兄長衛寧獨自背起尚是嬰孩的他投靠天策府，被張英師傅注意並收入門下，自小長於策府，受張英照護，更不時來柳宅借住，因此即使輩份相異，仍可說與柳霖是童年玩伴。

注意到女人退去慘澹，衛千終於稍有寬心，直言：「看妳今日氣色好轉，甚佳。師姐在天之靈知曉必有慰藉。」

他本想安慰，沒料得正提起張英，柳霖不知觸及何事，轉而哀傷，沈默片刻才喃喃道：「阿娘⋯⋯若她知⋯⋯二⋯⋯阿昭此刻⋯⋯」

講至此，柳家長女難再繼續，而衛千便能明白其所苦，不禁嘆息問：「⋯⋯二郎他還是不見好轉？」

眾人皆在傳，這一月來，柳家獨子因悲傷過度故起瘋魔之癥。

據衛寧所言，柳昭耳聞爺娘遇難時，還快馬加鞭前往長歌門，行嫡子之責，與長姊共將幼妹帶回洛陽，並為爺娘舉行葬禮。

可在招魂與守靈幾日間，柳昭不知為何於夜半時刻攜帶柳霰離家，去往離柳宅幾里處、號稱極陰之地的小林，結果不知是中煞或沾染邪物，身著喪服倒於林裡整夜，直至路過道者相告，才被焦急尋人的衛寧與同居萬花谷軍醫孫靜發現帶回。

而自兄妹倆被扶回柳氏宅邸，諸多怪事便頻傳。

先是柳霰時常全身發冷，莫敢獨自入眠，接著柳昭開始神魂顛倒，思緒恍惚斷續，晨練時見柳霖手中長槍亦會顫抖拋下槍桿逃開，甚至數日不願在廳堂替爺娘守靈。

同時，他還日夜難寐，夜間不停疾呼哀號又驚醒駭然喊叫，稱爺娘時刻出現其夢中，化成索命厲鬼，反顛覆以利爪撕裂並將其丟進無盡深淵；至於白日則會陷入沉寂靜默，不言不語，拒絕與妹妹以外之人開口，沈悶無生氣。

孫靜望聞其神態後有些許凝重，沉默許久，方說此為陰氣入體時間過長，需休息許久，並為此開上諸多珍貴藥方。

然無論何等醫法皆無果，柳昭狂癲夢囈之症不見好轉。

張雄在親耳聞其淒厲哀號後不敢再逼迫，可即使長姐柳霖想關心詢問弟弟亦無果，其皆避不願說明，或無法交談，讓姐弟關係僵持。

思及此，柳霖長嘆，完全沒能明白發生何事。

她已因爺娘突然離世極為悲傷，還要忍住哀痛接管諾大的柳宅和將軍府，迎來諸多鮮少往來的親戚。好不容易喪禮平順結束，可唯一的胞弟又成瘋魔貌，小妹亦時常陷入恐慌，身為長女的她萬分苦楚，若不是衛寧與衛千前來，或許撐不過此等無力困乏之況。

「是，二⋯⋯阿昭的病仍然毫無起色。」

女子無奈嘆息，眉眼間皆是沈重與疲累，卻仍盡力全按捺而下。

本不語的衛寧道了茶水遞給師姪，皺眉開口：「我聽海清講，這雖說是陰氣入體，但也不至於如此，而他翻遍諸多醫書藥記，皆未知曉此症為何病，究竟⋯⋯」

這些日子來衛校尉思量許久，依舊毫無頭緒，甚至胡亂猜想。

「難到真是妖孽作祟？」

耳聞這番謬論，衛千搖頭，出言提醒：「⋯⋯兄長，不語怪力亂神。」

被兄弟指正的衛寧未有所反駁，向來疾言厲色的天策天殺營隊長只是面露無奈。

「若是妖孽或許還簡單些。」

他長聲嘆息，轉頭在身畔案上翻找，於諸多祭文和慰問書裡抽出一封筆鋒剛正有力之書，直視許久，後搖頭道：「罷了，阿千，你去吧，二郎還能聽你說話，若我去，他又是滿臉淒慘。」語畢把手中信箋遞給弟弟，再叮囑：「這個也一併交給他。」

「知道了。」

衛千頷首，回頭再次安撫柳霖：「阿霖，莫擔憂，讓師叔來。」

說完他才向熟悉的內房前進，尋找師姪柳昭與柳霰。

兄妹倆披著喪服跪坐案前，柳霰不時仰頭注意柳昭神色，不安之情溢於言表。而發現他們的衛千慢慢在門板上叩三聲後低喚：「二郎，雪兒。」

敲聲讓小少女驚嚇到靠向兄長，青年則是如從夢中醒來般，猛然轉頭盯著衛千數刻，才緩緩起身向他行長輩之禮。

他聲音沙啞，如久未語之人。

「小⋯⋯師叔⋯⋯」

此稱呼使衛千眉頭皺起，眸中盡是擔心，不過比自己小幾歲卻已經同高的青年似乎失去生氣，該忙將柳昭扶起，問道：「無須多禮，二郎不是向來也喊我阿千兄長？」

此話使柳昭垂眸不語，衛千見狀也無可奈何，心想應是這時日來多被訓斥，便說：「不管旁人怎說，我是你的小師叔，亦是你阿千兄長，二郎能明白？」

「⋯⋯」

青年繼續沈默，衛千也難再續話。

這孩子怎麼變得如此？

還有阿霰怎麼也是⋯⋯從頭到尾不發一語？

擔憂更盛，男人左思右想各種方法，最後才提議：「二郎和雪兒，你們陪⋯⋯小師叔去院中走走吧。」

兄妹倆靜默跟上。

衛千領著柳昭與柳霰到小庭院，其目光落在庭中大樹，若有所思，半晌後溫和開口。

「聽兄長所提，二郎前些時日曾在遇險？」

面對師叔疑問，柳昭停下腳步，握緊柳霰的指尖微微顫抖，全身緊繃彷彿忍耐何事，直到妹妹搖了搖他的手，其方回神，緩慢搖首。

見狀，年輕的天策副衛輕嘆幾聲，未逼師姪非要應答，依舊溫和表示：「待二郎欲談，再說吧，師叔莫再提此事。」

講完，男人伸手輕拍柳昭後背，沒注意到對方抬頭流露難以言述的目光，只是繼續說：「倒是二郎你⋯⋯聽阿霖言，你已半月未練武，師叔憂思你身體，是否有不適？有任何事是師叔能為你做否？」

可即便天策軍人探問再多，青年只是牽牢妹妹的手，重新垂首，看向自己腳尖，不應不答。

「⋯⋯」

前些時間究竟發生何事？

連得知父母離世都未掉淚的兄妹如今沈默寡言、精神渙散，看得衛千萬分不捨亦不解，看來這便是為何衛寧與柳霖都莫知所以然，可他同樣無門可入，僅能搖搖頭，從懷裡掏出信件，道：「這月黎二家主亦有來信給你，二郎要讀嗎？」

聽聞黎鴞來信，柳昭終於抬頭，眼神不自主看往衛千手持之信，貌似欲言，嘴巴開開合合，卻終究靜默無聲。

「⋯⋯」

見師姪終於有所反應，衛千連忙再講：「黎二家主似乎相當擔憂你，此段時日來書無數。」

男人將信遞給柳昭，柔聲說：「即便不讀，二郎還是收著？」

「⋯⋯」

青年終於點頭接下。

見狀，衛千心中多少還是安下些許，終於能將本欲言之事講出口。

「二郎，接下來有段時間，二師叔與小師叔可能無法時常前來。」

聽聞此話，柳昭又與其四目相接，眸底閃過不安。而終於再次和師姪對視的衛千也終於注意到，便趕忙解釋。

「師叔也是萬般不願，你知道策府已失去太多，兵力不足，西北戰事失利，還有南紹之事，這年真是沒能喘息。」

多少發覺師侄明瞭自己所講何物，衛千抬頭望向遠方，眉頭微皺，不知是唉嘆或悲傷。

「雖李將軍有向長孫將軍求援，卻不知何時能到，玄甲蒼雲也許亦自顧不暇。」

蒼天茫茫，風起雲湧，山雨欲來。

這天下此刻局勢，誰也說沒準，只是都仍有隱微難安。

君令如天，軍令如山，無論是兄長衛寧或自己都有可能哪日步上師姐張英的後塵。

屆時柳霖、柳昭和柳霰該當如何？

他們必須得熬過這關，並習得護身之能，否則只能隨世間浮動飄搖，無根能依。

衛千心想。

「若援軍能前來自有莫大助益。」他云，忍住伸手輕拍青年肩頭的衝動，講出內心冀望。

「你那認識已久的黎家二郎或許願意前來也說不定。」

他若出現⋯⋯

或許再好不過。

面對無論是國、家、同袍又或親人，衛千難得感到無力，不知怎麼面對柳昭，只能寄託於那些不知是否會發生的奇蹟。

與不知何時能再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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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郎

許久未接到爾來信

僕已至天策府

然軍務繁雜　尚無法抽身

但休沐將至　僕將前往見爾

甚念 度日如年

九月十七

亥時已過。

柳昭終於閉眼，看似安穩平躺，僕役以為其入眠，便吹熄微弱蠟燭並離房。然火光甫滅，青年便猛然睜眼，發覺自己陷入黑暗的室內，全身不自覺僵直，吸吐漸漸急促。

此刻房間寂靜無響，外頭蟲鳴似頓時靜默，可夜晚的鬼魂正開始叫囂。

即使以厚被掩面亦無法阻隔。

柳昭⋯⋯

他們輪流以飄忽不定的利爪穿透其胸膛，又攫住其四肢，讓他動彈不得。

你是⋯⋯弒父殺母的孽子⋯⋯

柳昭想出聲反抗，然只能吐出斷續氣若懸絲的哭號嗓音。

「住⋯⋯嘴⋯⋯」

你阿爺⋯⋯阿娘⋯⋯因為你⋯⋯慘死第二次⋯⋯

即將成年的青年抓緊胸口單薄的粗襟，咬牙想掙脫，可肩頭似乎燃起灼燒般的刺痛，胃傳來痙攣之感，如要囚禁他的十八地獄烈焰，無法移動半分，僅能在冰涼草蓆上備受懲罰。

此刻柳昭彷彿停滯在沒有人能看見的空間，有誰掐緊其脖子不讓他發聲，而爺娘的怨魂緊跟其後，不停提醒其罪惡，迫使他反覆回到那個夜晚。

在柳豐和張英的死訊傳回後。

在那個坤道以祈福之名為自己祝念後。

在爺娘遺物被送回鄉後。

在他趁著衛寧帶著柳霖稍離開柳宅、牽起妹妹的手、並走入那陰森幽暗的小林後。

在那天晚上過後。

所有人都在問柳昭究竟發生何事。

凝視柳霖那憤怒卻又積蓄淚水且透露出慌亂的眼眸，他本是想如實告訴阿姊經歷的所有，可向來如阿娘英姿煥發的女子透露出疲乏與軟弱，忙碌又悲傷，自己怎能講出這殘忍的真相？

他也曾欲跟小師叔說，卻不知為何與之相視時，總發不出聲音，甚麼講不出口。

約莫是小林中奪去其嗓音的鬼魂跟著他。

使得向來能言善道的柳昭，此刻卻無法傾吐出任何詞彙。

而當紊亂思緒盤據心底，正覺喘不過氣時，青年顫抖的指尖乎觸碰置於懷中的隨身玉珮，上頭綁有黎鴞多年前贈其之護身物。

冰涼溫度驀地讓柳昭暫且安神，恐怖的幻象消失片刻，他連忙趁手能動之際，用雙掌緊握，心底記起日間衛千所講：「你那認識已久的黎家二郎或許願意前來也說不定。」

柳家長子忍不住於拼命默念黎鴞之名。

二哥⋯⋯二、二哥⋯⋯

黎鴞⋯⋯阿鴞⋯⋯

似乎期盼此名為心頭燃起幾絲希望與念想。

如那他曾聽聞過的迦樓羅神鳥傳說。

可莫知曾幾何時，柳昭艱難於拆開黎鴞親筆之書。

最初是因接到柳豐和張英死訊而奔馳回鄉，接著是為撐住無首的將軍府忙碌，又被多載來顯少往來的舅舅入主家中，他耗盡所有來讓自己不至於垮下，再無剩餘任何氣力向黎鴞講述這些。

儘管其內心深處藏有萬分思念，然在爺娘逝去的絕望前，他不得不妥協。

畢竟，青年始終有那麼一絲不願相信、抗拒悲傷，並於心中懇切祈求發願：誰都好，偏門歪道亦罷，他甚麼都願意做，無論是生是死，都讓自己再見阿爺阿娘一面，把未講出口的話說完。

不管是傾訴思念或因疼痛而哭泣。

隨著這般強烈渴望，就在那夜，柳昭任性的盼望終於成真。

可未能料得，名為奇蹟之物竟為其迎來最為黑暗之夜。

如同原先象徵明亮與希望的黎鴞來信逐日堆疊，本應是滿載期待和歡愉的墨與紙成為沈重。

柳昭雖曾嘗試拆閱其中一封，卻莫名被上頭待二兄長前去尋你燒得刺痛。

明明黎鴞筆鋒如此堅定，他卻忽地無法相信對方真心願意前來。

更何況男人既是蒼雲軍人，亦是黎家二家主，是如假包換的黎家二郎。

不似他，明明是長子，卻還天真以為——或相信能半生躲在阿姊背後，當他的柳家二郎，做其欲做之事，成為他所想成為之人。

青年沒能明白為何冒出這番心思。

明明是萬分思念友人，卻又不想讓如燦燦日光的他見到自身這般狼狽、不堪與陰鬱心思。

赤羽。

鬼怪叫囂哭號，爺娘冤魂索命，本如神鳥的黎鴞恍若吞下毒龍，化為烈火墜落西山。

柳昭再度一夜無眠。

（下回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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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怙失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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