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三】從軍行系列-盾與槍 - 《你我相視》

「黎二郎，你——是否心悅阿昭？」

黎鴞從未料到會被看穿，更無法立即相信眼前兩名長輩之間竟是此等關係。

不能讓任何人發現。

絕對不可以。

怎麼會被發現？

為什麼？

自己做了甚麼踰矩之事嗎？

他腦海中浮現無數畫面或詞彙，卻沒有半點能夠讓其應對此刻現況，即使本要出言駁斥，可怎麼都說不出那句違心之論，因此終究無話能說，沉默以對。

後輩這番表情使衛寧和孫靜面面相覷，心底皆有底。見狀，天策戰士眉頭皺著，神態相當嚴肅，握著的拳頭放開又緊握，扣在案面，在寂靜的帳內發出沉悶聲響。

而其每敲一次，黎鴞心便下沉幾分，最後再也忍不住離開椅子雙膝下跪。此舉讓孫靜頓時亦難安坐，趕忙起身走到他身側將其扶起，邊道：「黎二郎，你起來，別這樣——」然話未完就被衛寧打斷。

「靜，讓他跪。」

男人嚴厲表示，視線掃過年輕男子眼旁的刀疤。

本僅知上戰場殺敵的衛寧心緒鮮少這般複雜多慮。

男人也不明白自己為何如此生氣，可能是他豈會看不出那雙和孫靜凝望自己時同樣澄澈的雙眸意味著甚麼？

黎鴞看向柳昭的目光無法言傳。

因此衛寧並非懷疑黎家兒郎只是一時迷惘或虛妄。

或許正是明白其深情真心，方如此難以直視，尤其在這充滿恩怨情仇的江湖人世間。

為什麼是師姐的獨子？

又為何是黎家的次子？

柳昭知曉否？

難道是自身與孫靜所作所為造成這些？可他明明小心再小心，怎麼還是走到這裡？

還有誰看透？該如何是好？

尤其他倆皆為世家弟子，連男女間婚事都能動搖家族，或帶來名門派系間的嫌隙，更遑論兩名男子結合？

怎麼和張英與柳豐在天之靈交代？

衛寧想起年少時柳昭總會神情興奮向他與衛千展示所收到的黎鴞來信，還有柳昭偷前往雁門關被張英發現後大發雷霆責難懲罰，與這段時日來黎鴞全心全意、不辭辛勞守護柳昭，太多太多。

太多話想講想問，卻都無法化作合理的言詞傾吐，只怕說甚麼都會成為怒火，直到孫靜向來平淡的表情透出憂思，並再度走回其身邊輕拍他手背，衛寧才終於長舒吐息，盡可能克制自身內心混亂，沉穩開口。

「黎二郎，如你所見，我與你靜師叔亦為道侶，所以自是能懂此情，你無須遮掩。」

在孫靜鮮少訝異的目光裡，他起身來到緩慢抬頭仰望自己的黎鴞旁，一掌抓住他前臂將其上拉，對方這才搖晃站起與之對視。只見天策將士眉首鎖得死緊，啞聲直言：「我本就喜男子，你靜師叔亦同。但我倆皆上無父無母下無家累，自小孤子獨活，唯有阿弟、師姐和師姐夫的孩兒們與軍中弟兄是牽掛，甚至隨時可能戰死沙場，也未求有後人繼承，故此方能相守。」

說完衛寧停頓幾會瞥了眼孫靜，注意到他緩緩肯首，才搖頭將話講完。

「可你不同，既是黎家二家主，自有家族責任。而你叔伯、三娘都尚在，婚嫁大事自要有其肯守。何況，總有日你也會回去繼承家業，彼時要如何向家裡說明？」

字字都是黎鴞曾思量之事，句句都若針扎在其胸口。

他當然明瞭。

又怎麼會不知道？

至此，衛寧雙手扣住黎鴞肩頭，強迫其與自己對望。

「而我看阿昭不似此道中人，他對你絕非情意，更是家中獨苗，自會娶妻生子，到時你又該如何？」

男人語氣無比嚴厲，卻有難以覺察的哀傷，全數如綿綿春絲轉為狂風暴雨墜落灌進黎鴞心海。

「他對你絕非愛慕之情！為什麼要浪費大好年歲時光在不可為之事上?你怎麼不回去雁門或黑水？為何要繼續在天策府與柳家間奔波？」

他近乎質問，逼得黎二家主踉蹌幾步後再次跌坐在地上，雙眼露出茫然無助。

他當然明瞭。

又怎麼會不知道？

「衛寧。」孫靜難得提高嗓音制止衛寧繼續講下去，本感情淡薄的他此刻亦感到哀戚。「夠了，別再說了。」

聽聞孫靜制止聲，衛寧抱住頭，眉頭皺得死緊，雙眼透出幾絲迷惘和猶豫，喃喃道：「我怎能不說⋯⋯」

怎麼能不說？

難道要他講出沒關係，不顧一切求愛？還是要他看著黎鴞以半生以這種心情陪在柳昭身邊？

「我曾跟師姐保證過，在她和姐夫不在時會保護他們，我發過誓的⋯⋯照顧阿霖他們一世無憂平安。」

男人無法停止心中憂思。

「現在將軍府既無兵力，亦無權位，僅剩阿昭單傳，姐夫已與霸刀山莊斷開關係，而張家正在觀望，若無力量守護將軍府，誰知曉將會發生何事？這三個孩子又該何去何從？」

與憤怒。

「先不論世族間的爾虞我詐，朝堂我更不懂，但姐夫總提醒我等遠離之，待在天策府，切莫捲入氏族或官場鬥爭，現在有多少人想著趁人之危！我怎麼能讓這種事情再來添亂！你要讓世人都都記得，柳家長子與黎家次子斷袖之癖、這般好男色男風嗎？你有沒有想過傳出去會對阿昭帶來何等影響？」

和無力。

「誰能告訴我，要是這樣繼續下去阿昭該怎麼辦？你又該怎麼辦？」

莫知為何，黎鴞想起黎鷹。

明明看似毫無關聯，此刻男人眼前的衛寧身影似乎與之重疊，如當年兄長抱著自己懺悔般訴說關於夢境中自己未替回家爺娘開門。

口中雖是質問，卻不掩愧疚和迷惘。

其實，黎鴞並不喜歡看到著這番場景，內心煎熬再度升起，或許是對於自己懷抱不當慾念的懲罰，如今就算想遮掩也藏不得。

必須直面。

「我——」

黎鴞終於出聲開了頭，卻停滯許久，腦中思緒飛躍。

太多，太多。

太多話想講，可正是如此反而說不出話來。

不過，黎鴞視線依序看向與衛寧和孫靜，注視兩人相依的手，心底突然浮現另種困惑。

他——黎鴞究竟期待與柳昭成為什麼樣的關係？

是想和柳昭成為衛寧與孫靜這般的道侶嗎？還是如世人所接受的畢生友人？

思索片刻，男人方垂首，低聲應答。

「大師叔，孫靜師叔，晚輩並非期望阿昭與我成為兩位師叔這般關係⋯⋯」

穩住身體，黎鴞正跪在兩位長輩前方，語帶沙啞。

「晚輩絕不會成為二郎的阻礙，只想成為他和柳家最有力的支持。所以晚輩甚麼都不會多說，也甚麼都不會多做，二郎若有良配相伴，也是我所盼望。」

說完，他向兩位長輩深深一拜。

「晚輩黎鴞願意用任何身分與柳二郎相伴。」

不會因為無法成為道侶而離開對方。

男人再次下定決心。

雖然心中感到痛苦或缺憾。

但每每談到柳昭，他從不講違心之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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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寶十三載，初春。

柳府守喪期將滿，黎鴞也即要返還雁門關，萬物重獲新生，可人們別臨在即。

男人終於完成長孫忘情的命令，帶著妹妹與同伴交接完軍務，整理行囊後準備出發，幾名天策府士兵特來送行，並將黎鴞拜託尋人的結果交至其手中，而他滿懷感激收下，再幾聲保重中他們正式牽馬踏出策府正門。

又是道別⋯⋯

黎鴞心想。

為什麼人生在世得這般不停面對分離？

他有許多疑問。

不知該習慣或擺出不捨神態。有時他也以為自己習慣無感，可又在實際面臨時感到低迷。

拜別天策府同袍後，一行人洛陽城內休息三日準備啟程。對於此，黎鴞本只想留封信給柳昭便盡快離去，可思來想去、滿腹糾結至天明，最後還是決定趁著離開前夕親自去道別，故先是交代秦滿好好照顧黎燕，隨後獨自溜出前往柳宅。

由於不想驚動柳家姐弟，猶豫許久他決定首次違家訓與禮數，趁著逐暗夜色翻過柳宅側邊的牆，並壓低身形緩慢挪動到柳昭寢室窗下。注意到室內點起燭火，黎鴞有些緊張，沿著窗縫確定僕從向坐在案前的柳昭鞠躬、離開室內，才抬手以兩人曾約定的暗號輕敲幾下窗櫺。

只耳聞室內傳來腳步，接著窗扇立即被推開，柳昭手持燈火探出頭查看，便發現縮在窗緣下的黎鴞，眼神頓時有些難以置信卻又想笑，好不容易忍住上揚的嘴角才開口問候。

「二哥，夜訪好興致？」

見對方似笑非笑的神態，黎鴞頓時無語，而年輕男人則趴在窗檯與之對望，繼續開口問：「這時辰出現在此，用晚膳了嗎？」

「⋯⋯」

「看來是還沒，你先進來吧，我去廚房找點吃的。」

示意對方自理後柳昭笑著離去，黎鴞不知為何感到些許羞赧，在窗旁沈靜了一會方脫去鞋夾在腋下、小心翼翼翻過窗欄踏入室內並擺放好雙履，跪坐於炕上的矮桌邊等待柳昭回來。

不到半刻房門再度開啟，柳昭手持食籃和水盆入室，停頓片刻後謹慎鎖門，走至炕旁的黎鴞身畔坐下，將淨手的絹布遞給對方，接著邊擺放冷食，邊開口表示困惑：「二哥，吃吧！是說二哥你怎麼今日——」不過話音未落，甫成年沒多久的男人突然想起緣由，恍然大悟道：「啊，你是離營要回雁門了？」

黎鴞咬下兩口饅頭，頷首表示：「嗯，我昨日離開天策府，兩天後準備回雁門。」

「原來也到這個時候了⋯⋯」柳昭先是停頓沉默，隨後露出個無可奈何的笑容，低啞道：「這段時日以來太常見面，都忘記我們原本是相隔著依靠書信聯繫的距離啊，二哥。」

聽聞其言，黎鴞點頭將手中食物放回食盒裡，抹了抹手後從懷中拿出信件遞給友人，多少帶點不好意思仔細叮囑：「我歸雁門關後應會忙碌半月，恐怕無法及時寫信或回信給你，這幾封先作抵帳，我上頭有標註，你可要一封一封按順序開，別提早偷瞧。」

「哈⋯⋯」

柳昭忍俊不住，見對方羞赧慌張神情，幾乎可以想像黎鴞挑燈苦惱想著要怎麼先寫出這些時辰尚未到來卻要寄出的紙籤，一掃陰霾輕笑後接下三封輕薄卻存有分量的書信，允諾表示：「好，我會一封一封慢慢看，還有甚麼要交代的嗎？黎司戈？看你此段時間為天策府的付出，這次回去雁門應該能升個翊麾校尉吧？」

心情極好的柳家長子隨意打趣詢問，邊將信慎重收入櫃中邊鬧著稱呼黎鴞軍職。他本以為黎鴞又蕙如往常那般支支吾吾，沒料到對方竟是沉下臉如苦戰，良久後才悶聲說：「是⋯⋯我尚有一事⋯⋯」

「喔？何事？」柳昭頓時來興致，起身坐到黎鴞身旁。

黎氏二家主以掌掩住口，目光不時在桌面和柳昭臉上來回，彷彿心底正在天人交戰，踟躕許久方講出口：「想你念首詩。」

「唸詩？」

甚麼詩？

二哥這是甚麼意思？

對於出乎意料的請求，年輕男子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直到腦中猛然浮現那晚自己所瞧見的詩文筆跡才恍然大悟，下意識直接問道：「喔！難道是二哥晚上時常爬起來看的那首？」

對方講出口的話則使黎鴞傾刻間全身緊繃。

甚麼？

二郎為何這樣說？

難道他看見了？

注意到黎鴞神色，柳昭先怔了怔，趕忙搖頭嘆氣道：「二哥你這表情也太多變⋯⋯不就念個國風詩三百，你怎麼這神色？不知者還以為你是準備要去做些甚麼不可告人之事。」

語畢，他為了安對方的心又再仔細解釋。

「二哥，你可記得某一日你在我這喝醉，結果你老藏在懷裡的書冊掉到地上，我替你收著便好奇瞥了開頭，本以為是甚麼香豔傳奇才讓你這樣偷偷摸摸暗地自看，結果竟為邶風之詩！二哥！你也真是太沒愧對黎家風骨了！難怪誰見了你都說黎二家主正經八百。」

「⋯⋯」

「說吧！你想我念哪首？」

哪裡不太對。

腦中紛亂無法再思考，但瞧著柳昭帶笑嘴角，黎鴞連忙搖頭道：「沒事，當我胡言。」

聽聞此話的柳昭揚起眉角，接連確認幾次「真的？真的不念？」可皆被對方拒絕後嘆氣，放棄轉而無奈道：「二哥，除了沒事外，你沒有其他話想說？」

講完，他忽地注意到黎鴞臉上有灰，慣性伸手替友人指出臉側沾到的土塵，指尖也因此觸碰到男人眼角延伸至側頰的疤痕。

柳昭眉眼間頓時透出微微自責，抿唇許久方低聲問：「這傷，現在還會痛嗎？」

直到此刻，黎鴞本還在落於案面的雙眼終於抬起和柳昭四目相皆。

他倆皆無法閃躲逃避彼此眼神交會。

男人心底忽地浮現先前困惑的解答。

自己還能為柳昭做些甚麼？

在要離開之前？

其實他能做的事情確實不多，不過其中最重要、只有黎鴞能做到之事——就是即使拙於表達也盡可能如實誠懇將內心所感所思講出口，讓柳昭能直接凝視著真實的自己，並且盼望對方也如此直視他。

「這個傷口終於快好了，我⋯⋯」

黎鴞垂眸悄聲低喃，先以指尖觸碰自己的傷疤，片刻後將手伸去按住柳昭放在桌面的手。

「二郎，當初我說傷口不痛⋯⋯是假話⋯⋯其實真的很痛⋯⋯我也⋯⋯害怕從此再也看不見⋯⋯那時候真的⋯⋯讓人惶恐⋯⋯」

話至此，他抬頭見柳昭面容浮現愧色，趕忙握緊本要抽走的手，語調難得轉為急促，促斷斷續續卻盡可能嘗試將心底糾結與情感全數道出。

我雖然因為你而受傷，但我同樣重視與你的關係。

若流血不可避免，又不想因此分別，那我們該如何復原？10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cIxC3fE6x

「但——但即便如此，即使我感到害怕或受傷，可我⋯⋯從不認為你是真的想傷害我⋯⋯不想要你道歉，更不希望你為此內疚，而是⋯⋯就是⋯⋯我還是覺得那時你是想告訴我，你有多害怕與痛苦⋯⋯我是真心感激你⋯⋯你願意相信我、告訴我⋯⋯天，我在說甚麼⋯⋯」

臨別在即，黎鴞明白若今日不說出口，又何時能？

自己如果真正重視此段關係，便不能再轉開視線沉默或悄聲離開。

他不希望柳昭懷抱著與自己當年同樣的虧欠和咎責渡過漫長的孤獨時刻。

他忽然想要傳達真切和其同在的意志予他。

講到唇乾舌燥，男人腦海滿是混亂，不確定自己究竟所談何物。然就算這樣，眼前柳昭那與其專注相望雙眸讓其忍不住繼續把那些本不敢講出的話語全數傾吐。

「所以——所以，怎麼說，就是，關於叔父叔母的事情⋯⋯我一直在想，雖然你說你做了不可饒恕之事，竊取骸骨又召魂爺娘，而他們也是⋯⋯因你召魂而來化為惡靈⋯⋯甚至還見其魂飛魄散⋯⋯」

停頓許久，黎鴞自柳昭眼底看見哀悽，明白此事對其影響之重，只因他們身為世家貴族的兒郎，即便柳家獨子被傳僅知玩樂、不知輕重，都仍將家族之責視為己任——

黎氏和柳氏家族雖非擁有五姓七望之威望與地位，在江湖中作為霸刀山莊柳氏和黑水黎氏之後，依舊享有崇高聲譽，自是肩負那些關於士族、榮辱、禮教和風骨。

他與他皆是。

其子弟該當俯仰不虧於天地，若行不恥之事、做不義之人、為不孝之舉已可謂義理難容，更遑論是因為一時迷惑而害得所愛爺娘魂魄消散？

男人豈會不懂?

柳昭約莫想用後半生來贖罪，不僅決定扛起那本就屬於柳家長子之責，亦選擇自我懲罰，放下喜愛之物，撐起消磨意志的所有，無論是入伍天策立下汗馬戰功和與世家娘子成家，化為比自身更加耀眼的長姐與幼妹之後盾，更要為將軍府大小生計考量，養家糊口。

這般抉擇確實使柳家續存。

然而，柳昭本人又當何在？

他那失去至親的悲痛與遭剝奪的失落該何去何從？

儘管黎鴞才下定決心要支持柳昭所有決定，甚至於衛寧與孫靜面前立下誓約，可此刻他驀地不想以這般目光看待或默許對方。

他想到黎兆、思及姜青，憶起兄長與阿姊們，還有遠在雁門的同門和家族子弟們，與正在客棧中的黎燕與同門，頓時欲再次多掙扎些，便壓低嗓音開口。

「有沒有可能⋯⋯這並不全是你所為?而是柳叔父和叔母⋯⋯所允你的?」

柳豐和張英同樣期待與兒女們重逢。

無論以什麼模樣。

「他們其實一直等著你的呼喚。」

不管如何。

他們都應了柳昭的招魂。

黎鴞所講近乎離經叛道，使柳昭瞪大雙眸完全難以置信，似乎想回應，唇瓣卻開開合合發不出聲音。然黎二家主並未停下嘴。

「阿昭，我相信柳叔父與叔母會理解的，他們定是想告訴你，他們也很想你，所以即使變成這副模樣，亦要來和你見最後一面，而我也！我也是——」

我也是。

不管怎樣都想去見你一面。

而黎鴞話音尚未收，就已被柳昭抱個滿懷。

情至深處，使人難漠視自然所行之舉。

此情非男歡女愛，無法用任何情意言明，純粹為兩人對視之間，自胸中升起的動容。

「二、二郎？⋯⋯阿昭？」他雙手不知放何處。

此時柳昭鼻頭浮現酸楚，伸手輕拍友人的背，邊講起看似不相關的往事。

「二哥，你可記得當年我們剛以書信聯繫時？」

男人語調沙啞，懷念亦帶些釋然。

「那時你所回應都無比簡短僅止於禮教，其實我多少是有感到喪氣，想說你是不是不願與我交流？即使後來信中字數逐漸變得多，卻總感到一種若即若離，讓我心底很是不安，想著如果有天我不寫信給你，你約莫也就不會來信，所以我時常也思量究竟要不要繼續寫，甚至和阿爺埋怨此事，而阿爺鼓勵我繼續寫，甚至叨唸了我幾句。」

講到此，柳昭似乎憶起從前，忽地笑了。

他靠於黎鴞肩頭，在其耳邊低喃。

「二哥，但後來我發現啊，只要我有看向你，你就從來不轉開視線，與我相視。」

柳昭沒法講出太多道理，只能輕聲傾吐內心感激之情。

「阿鴞，謝謝你。」

「謝謝你，一直都願意回我的信。」

「謝謝你來洛陽找我。」

謝謝你今日告訴我這些，謝謝你看著我說再見。

良久，黎鴞終於伸手回應柳昭的擁抱。

我也是。他心想。

兩人於燭影搖曳裡緊擁彼此。

無須再多言。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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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相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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