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紗：雙人舞 - 殘酷盛夏（1）

談起昨晚的泳池派對上的金幣獵人活動為何並非由李察•阿德勒親自主持，甚至連是否有出來露面也沒幾個人曉得……

與其解釋成長篇大論，不如直觀地來感受一下今日我爺爺不得不出來撐場子的家族探戈友誼賽的氛圍——著實是和諧得令人感動。

世界總是對稱的，有人來撐場子，就有人來砸場子，來搗亂的不是別人，恰恰是陰魂不散的格里芬•威爾•皮特森，國王連鎖飯店的大股東之一。

簡單來說，爺爺旗下的飯店營業額漸漸由盈轉虧，原因是去年上路的「美國人工智慧稅法規」。

基礎稅率（按AI技術創造的附加價值的2%徵收）、高頻使用稅率（按AI技術創造的附加價值的5%徵收）和特殊行業稅率（高收益行業，按AI技術創造的附加價值的8%徵收）讓爺爺的生意變得越來越難做。

而目前多半維持傳統運營方式的娛樂業大亨皮特森先生，完全有資本收購變廉價的國王飯店企業，現在他就差沒在書房拿槍緊抵合作夥伴的腦袋逼他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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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池本是一心投入跳舞、陶醉於舞者丰姿的地方，阿德勒先生和皮特森先生卻把這裡當成商戰戰場，甚至一度變成政治辯論大會，起因是皮特森譏諷爺爺當初浪費政治人脈放任新稅制上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潔西卡和我本質是藝術家，不該太關心政治什麼的，只要負責美美地邊自拍邊喝氣泡飲，以及接待人生地不熟的賓客就好。

「你知道我打算做什麼嗎，威爾？今天我們就打個賭，我賭我孫女會是今天的探戈王后，除非你帶來的侄女被票選來頂替她的位置，否則我是不可能讓出我這麼多年的心血的！」

爺爺突然拉高音調，揚聲振臂，擎著的馬丁尼灑出來幾滴在專供舞者滑步跳躍的楓木舞池地板。

「我承認，我充其量就是個廚子、盲目附庸風雅的莽夫，不懂什麼審美，無法令那些高尚的客人滿意飯店的服務……可那又怎麼樣？只要我孫女懂藝術就夠了。」

遺憾的是，當你刻意不淌某灘渾水的時候，裡面的人也會自動把你拖下去。

格里芬大言不慚，李察也說瘋就瘋，我還真是該死的服了這兩位大佬。

「別緊張，放輕鬆，小甜豆。」爺爺過來大力地拍拍我的後背。

「妳只要想著，整個飯店員工的命運都綁在妳那雙玲瓏玉腿上就好，只要跳錯一步，他們就完蛋了。妳姑且把這當做未來接班我這門生意的牛刀小試吧！」

哇喔……我一點也不焦慮了耶——李察爺爺在安慰人的方面向來自有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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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準備的八套舞衣中，我穿上了看起來最順眼的玫瑰粉流蘇無袖款，搭配3英吋銀漆高跟舞鞋。

菲力克斯則撿到了艾瑞克挑剩的拉梅［註1］黑緊身皮衣，表兄自己穿的是亮緞普魯士藍西裝。

爺爺正招呼著艾瑞克過來和我一起跳探戈，沒想到跟潔西卡聊得正起興的他當爺爺在唱歌，把老人家氣得酒都不爽喝了。

「皮特森先生、阿德勒先生，午安，容我介紹我的舞伴，蓋布里埃爾先生。」

挽著菲菲的左臂，觸電的刺癢使我還沒熱身就有些呼吸喘促，可沒影響到我不疾不徐地滑至烏鴉面前給他略施一點兒心理壓迫。

見我沒落單，爺爺笑得合不攏嘴，拋給菲力克斯一抹「小子，我看好你」的眼神後，轉身去吧台物色陪酒女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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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今天的目標是拿下舞后頭銜，絕無妥協餘地。

經典白絲質花邊袖襯衫配窄腰喇叭褲，路克正專注演唱爵士樂名曲<不忍回想的愛>［註2］，很不巧的是，這首歌我也會唱。

來到鵝黃地毯的盡頭，駐唱歌手的圓形舞台上，我等著間奏，湊近老哥的下頜，食指輕輕攬過他的耳麥。

我無法唱得像路克一樣咬字清晰，轉音叫人如癡如醉，但淺淺哼一段間奏還是游刃有餘的。

我影影綽綽的慵懶嗓音提起了賓客們的興致，或許連帶喚醒沉睡於地板縫隙裡、樑柱的花卉雕塑間、牆上電影海報後頭的舊時光。

我不光能唱，重點是，還非常能跳。

我闊步跨下臺階的閃亮鞋跟踩出動感十足的節拍，傲視挑高雙層設計的舞廳，在16拍之內先後向艾比蓋爾姨婆、狄倫表舅、妮娜舅媽和坎貝爾夫婦（爺爺的摯友們）等老面孔點頭致意。

端詳這瀰漫精油蠟燭芳香、點綴有紅男綠女，宛如流動自如的摩登油畫之景，真想高呼一聲：「我賭城公主又殺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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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力克斯沒跟我一起下舞池，我讓他在遙遠另一頭，樂起，相互靠近，慢慢地於中央相會……

若想贏得這場比賽，起初就跳得用力過猛、太認真，可不是好主意，那會讓舞者不像舞者，反倒像隻誤闖的猴子。

抬眸偷瞧艾瑞克的身影……哈！他跟我的戰略如出一轍，其他舞者都開始正經跳了，他跟我都還踩著六親不認的步伐，遊走於舞池邊緣，舞伴的手連碰都還沒碰。

呀，菲菲走過來的時候，居然還拖泥帶水地整理等會兒一定亂糟糟的髮型，真可愛。

四目相接時，我扭動腰肢，交錯踢步，朝他一勾食指，示意他別磨蹭了，來、跳、舞。

起初我倆只是圍繞著對方轉，腳尖追腳跟，快碰上了彼此的手，卻還沒，可眼神早已交纏在一塊。

我身體期待著他的觸碰，心裡卻唱著矜持的反調，兩人拉扯著無辜的空氣，最終是菲菲先失去了耐心。

他攫住我的右手，我輕輕撞在他右肩上，他流利地抱我跳了兩圈半的小風車，四拍的右扭轉步後直接就來了個讓我世界上下顛倒的墜步。

這下腰的姿勢停留的有些過久了，等我直起身來，才從舞廳的鏡子發現我髮間多了一朵嬌豔欲滴的猩紅薔薇。

「噗哧！你根本在跳華爾茲嘛。」

跳纏繞步時，我挑眉望著菲菲漸紅的腮頰，笑問道。

他跳得實在太優雅了，且剛才他好像想帶我不停轉到世界的盡頭，轉得我有點暈，沒關係，至少暈得很甜蜜。

「噓，想像這是華爾茲比賽，只要跳得人們喜歡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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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場樂團小號的聲音既嘹亮又尖銳，不錯，正好用來諷刺格里芬的夜郎自大。

格里芬帶來的姪女跳得怎麼樣？

她是跳得挺起勁，但被抓來陪舞的男伴跳得不情不願，跟現在鳳梨披薩先生的臉色一樣難看得很。

至於艾瑞克嘛……他正跳著半調子的裝飾步，一邊悠哉地解開西裝袖扣，嘴巴倒是動得很勤。

我幾乎快忘了，他可是個話癆鬼，襯得奮力舞動到金綠開衩舞裙裙擺激盪的潔西卡像隻聽不懂人話卻很黏主人的小狗。

路克的演唱臺正對面是計分螢幕，它其實顯示著每組的「愛心魔藥瓶填滿進度」，我跟菲菲的現在快七分滿，領先全場，而我們只用時一分十五秒。

我贏定了，索性和菲菲跳起融合探戈和華爾滋的舞碼來，而賓客顯然十分買單。

「看，她幾乎是飛了起來，簡直像粉紅精靈！」

偶爾飄入耳裡的讚美好比清爽的梅子霜淇淋，但我更渴望的，是現實得以復刻夢裏那棉花糖絲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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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有組別超越我們了耶。」菲菲沒心沒肺地笑說，同時，人們不約而同地關注舞池那抹熱辣性感的身影。

當他們驚呼潔西卡的高擺腿、勾步和鉛筆步多麼嫵媚懾魂時，只有我曉得她其實是生氣了。

她氣艾瑞克只想聊天不好好跳舞，白費她事先惡補了整晚的探戈。

表兄也認真起來了，現在的他們在舞池裡毫無疑問地擁有統治地位。

「嘿，不如就讓他們贏吧，我們何必一定要出風頭呢？」

是啊，潔西卡那麼積極撮合我的愛情，我也應該挺她一把，讓她的這個夏天成為永生難忘的一次。

舞曲接近尾聲時的傾斜步，菲菲的臉離我的胸脯只有幾公分的距離，我呢喃道：「總之，跟你一起跳舞的我已經很開心了。」

結尾前我「不小心」在滑步時險些摔倒，菲菲即時扶住我，當然，我們輸了比賽，但格里芬的姪女也沒贏。

回頭看向格里芬時，我發現他已經逃到吧台角落去了，看來是無法接受現實打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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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遺憾你無法從我這兒把國王搶到手。」

我大搖大擺地走過去揶揄他。

「滾，妳這個婊子。」

「你說我是什麼？」

「ㄅㄧㄠˇㄗˇ，跟妳那黑鬼朋友一樣，還有舞池裡那性感小賤貨，都是。」

我二話不說，搶過他手裏的白蘭地，直接往他頭上澆下去，而我非常享受他那既驚訝又羞憤的神態。

「我說過，你遲早會知道我是你最大的噩夢。」

我陰森地笑著，舔舐空了的酒瓶瓶口。

「我無法殺了你，烏鴉，但我一定會凌遲到你成天只想自殺。」

直到回房躺床，我依然在回味格里芬臉上那不甘又不便當眾還手的精彩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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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當我無意間看見手機裏傳來的陌生簡訊時，笑容迅速垮了下來。

［媽媽留言：琴•埃樂蒂•勒費夫，路克都跟我說了，我知道妳在哪裡，跟誰在一起混。

給我聽好，那個叫菲力克斯的男人當朋友是可以，可如果他對你有其他意思，妳最好給我馬上拒絕，他的成就是不錯，但沒什麼可觀的背景，反正我不看好你倆。

還有，我依舊難以原諒你把獎項讓給現在跟你一起玩樂的女孩，妳給我記住，領導者不該是最受歡迎的，而是最有辦事手腕的。

我再強調一次，別再跟不同層級的人並肩而行，甚至讓他們坐享妳的成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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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酷盛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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