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染 - 04.　早晨的陽光太刺眼

「銀行卡被凍結，信用卡也停用，這些個家長真缺德。」

聞言周雨豐笑笑，給趙行淵端上一杯咖啡。

「想除掉劣根性哪那麼簡單？」

趙行淵將文件收好，動了兩下鼻子聞咖啡的香氣，眼神忽然變得很空泛。

「好歹也是自家的崽……不過你說得對，沒粉身碎骨過，怎麼會知道好手好腳的幸運？」

周雨豐有時候會覺得趙行淵真不像是二十多歲的人，明明也算是他自小看到大的，不知道隨了誰、性格卻越來越奇怪。要說惡劣倒也還不是那種程度，可真要說，趙行淵這個人的確不如他外表看起來親切。

周雨豐滿眼『到底是誰把你養偏的』，讓趙行淵略為尷尬了些。

「不過說真的，這條件對堤諺那孩子真的嚴苛了點。」

「你對他挺上心的？」

「哪個我都不上心。」雖然趙行淵這麼說，但周雨豐並不相信。

「你上次跟我說他擅長甚麼來著？」

「程式，那孩子文不成、武不就，就是個純純的資訊生，要不是那年在網咖遇到我，他還不知道甚麼時候才能開竅。只是現在這種狀況，就算真的找到工作，他也拿不到錢。」

「你說的他好像只能做那個。」

「你說得好像他有點其他技能一樣。」

趙行淵嘆了口氣。

「那四個大少爺都是飯來張口、茶來伸手的生活白癡，昨天要不是我提醒，還沒一個記得洗衣服的。」

周雨豐算了算，就這個進度下去，不用兩個月就能因為沒穿校服湊滿三支大過了。

「你覺得他們找得到工作嗎？」

「那就不在我該考慮的範疇裡了。」

把杯中的咖啡飲盡，口中嘟囔著一句『謝謝招待』，趙行淵逕直出了校長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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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濛濛亮，四層樓的建築有了一些躁動。

易星辰拉開厚重的窗簾，遠方已經工作的身影，他彷彿看到有人從一樓走出去，但並不真切，他也不那麼在乎。

林瑜罄沿著一定的路線慢跑，從水泥鋪設的小道跑進田間小路，田水的氣味和青草的清香讓他十分不習慣，更讓他難以理解的是每個陌生人對他喊來的『早安』，那樣的善意對他而言十分突兀。

田堤諺站在一間早餐店的前面，口袋裡的零錢所剩不多，把玩摸索著，遲遲沒有移動。

他們本來就沒有帶現金的習慣，田堤諺口袋裡的零錢還是出門前母親塞給自己的，一想到全身上下的財產就剩這口袋裡的零錢，有點糟心。

「早安。」

「你怎麼在這裡？」

周不染穿著圍裙，田堤諺看上去有些彆扭。

這個問題似乎讓周不染很不解，但他還是老實回答。

「打工。」

「打工？你這樣的學霸也要打工？」

「要用錢就要工作。」周不染淡淡回了一句。

這個時間點早餐店本來就忙，周不染本來只想打個招呼，卻比預想中多聊了幾句。

「吃早餐嗎？」聞聲轉過頭去，夏盛瑀戴著手套蹲在一邊，歪著頭的樣子讓他莫名覺得有些可愛。

說實在，鶯鶯燕燕他也算看多了，來到這裡第一件要習慣的也許就是女孩子都不化妝，所以夏盛瑀臉上的痘特別明顯，她本人似乎也不在意，雙頰紅通通的，一邊看著他一邊擺弄手中的碗盤。

田堤諺不自覺地往她走了兩步。

「妳在幹嘛？」

田堤諺這反應不像是來吃早餐的。

就這幾天的印象，這個新來的同學給夏盛瑀的感覺不算聰明，她想了想給了一個比較完整的回答。

「這間早餐店是我媽開的，上學前我幫忙洗碗，你知道甚麼是洗碗嗎？」

「我當然知道甚麼是洗碗！」

夏盛瑀沒多說話，只是一邊看著田堤諺發紅的耳根一邊整理碗盤。

「你帶著行李箱幹嘛？」

「我想離開這裡。」

「離開？」

「我爸媽背著我簽了不平等條約，他們不要我，我也不要他們了。」

「你知道甚麼是不平等條約啊？我以為你們跟宋書來一樣甚麼都要問不染，所以甚麼都不知道呢。」夏盛瑀的話中沒有輕挑和不屑，但全都是刺，聽得田堤諺難受。

「你想怎麼離開？要去哪裡？怎麼賺錢？以甚麼為生？」

幾個問題讓田堤諺喉中像卡了根刺，他說不出話，卻也不知道該怎麼逃。

「都已經是高中生了，還玩甚麼離家出走？」

夏盛瑀嘴裡輕飄飄、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幾桌客人走了，夏盛瑀撇下田堤諺趕緊幹活兒去。

這不能怪她無情，才剛認識兩天，他們其實也不是很熟。

田堤諺坐在行李箱上發著呆，身上涼絲絲的。

他其實也不想這樣。

說起來他跟趙行淵也是這樣認識的，那年他小六，還是個會離家出走的小屁孩。

沒地方去的他迷迷糊糊走進一間網咖，網咖裡面的燈光昏暗，空調裡夾雜著霉味和煙味，讓他一下子就打了兩、三個噴嚏。

隨即一隻大手在自己頭上揉阿揉的，他聽到一個聲音笑笑的說：『這是誰帶來的小孩兒啊？我們這兒又不是托兒所。』

他應該要生氣的，但那隻手太溫暖了。

反過來這麼一想，他這四年好像一點長進都沒有，總是在離家出走。

還沒反應過來，有個東西朝他扔了過來，田堤諺下意識抓住、一臉兇悍，可仔細一看才發現，被夏盛瑀扔進他的懷裡的，是一個暖呼呼又軟綿綿的肉包。

因為他抓得太用力，被放在塑膠袋裡的肉包已經露出內餡、流出肉汁，那香味，好似一種很令人懷念的氣息。

「妳幹嘛？」說這話的語氣悶悶的，夏盛瑀聽起來就像一個孩子在生悶氣。

「不染說你看起來還沒吃飯，讓我拿給你的。」

「周不染讓妳幹嘛就幹嘛啊？」

「這個包子，他已經付過錢了。」

田堤諺拿著手上的肉包子，心裡有種複雜的情緒暴起，讓他想把這顆包子往外丟，可他卻只是緊緊抓住。

「難道小爺還缺他這個肉包子嗎？」

「不缺，可是早餐還是要吃的。」

夏盛瑀有種自己好像在哄小孩的感覺，她弟犯傻的時候也是這樣，總是追著一個點不放，要不是她媽跟周不染勸她，止傻不就是一個巴頭的事嗎？

「妳為甚麼聽他的？」

這問題真是把夏盛瑀問傻了，她舉著洗碗洗到一半的手，看田堤諺的眼神像在看個笨蛋那樣。

「他比你聰明、比你善良，而且不會離家出走。」

田堤諺覺得自己胸口中了好幾箭。

將抓著肉包的手鬆了鬆，他發現那個包子並不會從手中掉出，又緊緊抓了回去。

「妳……」

「幹嘛？」

「妳能不能教我洗碗……」

空氣好像沉默了很久，久到田堤諺覺得自己的臉都要燒紅了，卻聽到周不染清脆的聲音。

「不行。」

周不染身上的圍裙已經被換下，他背著書包站在另一邊，臉上的神情跟昨日全無變化。

「再不走就要遲到了。」

周不染淡淡地看著他。

「你不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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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諺呢？一大早就三缺一了？」

客廳瞄了一圈，趙行淵把身上的外套拉好，只是隨口問了一句，三個高中生卻沒人給回應。

「阿諺呢？」收起一開始的輕浮，這句問話就顯得有些重了。

「沒看到。」

「不知道。」

「不清楚。」

「阿麟，你去他房間看看。」

田堤諺的房間殷嘉麟推門就進，空空的房間擺著人去樓空的淒涼。

殷嘉麟緊繃著神經跟趙行淵回報。

「好，很好。」只見趙行淵微微一笑，三個人瞬間感覺冷風颼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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