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染 - 09.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這個故事可能不是最早的，也可能不是最可怕的，但是是最重要的。

早期發展正盛的時候，政府徵收了不少亂葬崗或是已無人祭拜的墓地蓋學校，華豐不一樣，在那個時期之前這裡就是一所學校了。

舊時的雨城十分荒涼，一年內沒出幾天太陽，城主請來國師卜卦問神，國師說，雨城地處於山北水南本就屬陰，此地又有一扇鬼門通兩界，連日陰雨便是因為陰邪之物橫行。

城主本想請國師加以鎮壓，可國師卻說萬萬不可。

「此處已成了陰間的鬼市，要處理並不容易，若是貿然鎮壓，怕是會引得天地異相。」

此時跟在國師身邊的道童開了口，他說──

「師父，蓋座學校如何？以童子陽氣壓制何如？」

道童的方法極好，只是治標不治本，一旦入夜，此處便再度淪為鬼市，於是國師與陰間官吏達成協議，白日雨城由凡人管理，夜里則由他們約束鬼市眾人，可陰間官吏無一願意出使。

只因這位置燙手、因果甚大，又無好處。

此時國師身邊的道童又再次開口，他說──

「師父，無怨願在此修行。」

城主欣喜萬分，但國師面容憂愁，並不肯讓道童留下。

分離的那天兩人的情緒如同雨城的雨又大又急，最終，國師還是留下道童無怨獨自回到皇都，可不到三月，朝廷收到雨城百里加急的快報。

雨城被屠，僅留下零星幾戶人。

國師收到消息，快馬加鞭入了雨城，雨城人的鮮血被雨水沖得一乾二淨，可無怨身上的腥味卻怎麼也去不掉，他站在大雨之中一日又一日，仍舊能看見自己的手中滿是血腥。

當國師找到他的時候，無怨的身邊站著一個無比嬌豔的女子。

「這就是你的弟子？」女子輕問。

國師見到女子跪地伏拜。

「可惜了這麼一根好苗子。」她說。

「師父，無怨錯了。」道童這麼說，跪在國師面前一次次磕頭。

國師久久不能言語，只能轉向女子求道。

「您可願收下這孩子？」

女子輕蔑一笑。

「男女相，十年冤；刃惡徒，百年枉；屠雨城，千年債；活死人，萬年還。妾身收下這個孩子是要給自己添堵嗎？」

女子端起國師的下巴，一字一句的說道。

「既知他非善類，為何留他孤守雨城？想用這滿城的血肉換他一條性命？這雨城何辜？鬼城何辜？」

國師顫顫巍巍的伏下身去。

「大人，求您寬恕。」

「要妾身寬恕也可以，他得在這裡守著鬼門，生生世世；你跟我回城，他留守雨城一日，你便替他受業火焚燒一日，直至平息雨城悲憤，爾等可願？」

道童聽得這樣的話，嚇得手足無措。

「都是無怨的錯，要有甚麼都衝著無怨來吧！是無怨一意孤行，一切都是無怨的錯啊！師父您不能答應！求您、求您不要將無怨的過錯施加在師父身上，無願求您了！」

「不必多言，吾願往。謝大人寬厚。」

語畢，國師又向女子深深一拜。

「無怨，你體質特異，記住了，要活下去，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直到這滿天的憤恨散去那天，師父就會來接你的，知道了嗎？」

「師父，無怨知道了。」擦去臉上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無怨只能看著女人帶走他最親愛的師父。

而後此國再無國師，雨城從此有了白天、黑夜兩面之分，遺留下來的倖存者成了第一批『傳人』，無怨則一直留在此地。

有人說，活人從沒見過那守衛的樣貌，便是因為他從上千年前一直留在此地，如今還在等待他師父受完刑罰來接他。

而他也僅剩下一執念：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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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城裡的人就這樣死了？也太無辜了吧！」田堤諺出口抱冤。

「沒有人是無辜的。」石境東低下聲。

易星辰三人在心裡頭順了一遍。

雨城雖是極陰之地，可那鬼門是哪來的？

國師與道童分離的那幾月裡，雨城究竟發生了甚麼事？

故事最後那個女人又是誰？竟能讓國師畢恭畢敬？

一個故事講完，心裡還滿是疑惑，但他們已走到了活動中心門口。

石境東帶著他們從活動中心側門進去，一推開，裡頭的人都轉頭望向他們。像一個奇妙的儀式，一群人圍著中間零星幾個人，昏黑的場館照不進半點月光，此時所有人的視線讓幾人有些毛骨悚然，幾根蠟燭作為光源照在臉上，詭譎的光影拉滿試膽夜的氣氛。

中間的人看見領頭的是石境東，向他點點頭。

吹熄了手上的蠟燭，口吻輕飄飄的。

「故事就講到這裡，請所有人就座。」

那人講到此處，林瑜罄有些發寒。

「你們隨便找個位置就坐，圍著中間就行。」

石境東低聲的說，幾人也沒坐太遠，聚集在石境東附近。

對於新來的幾人大家似乎都有些好奇，不少人改易了座位，過了幾分鐘才終於安靜下來。殷嘉麟的身邊坐了一個看起來年齡很小的女孩子，但他並沒有多加在意，倒是林瑜罄一直有些不舒服的樣子，讓女孩頻頻觀望。

「下一個故事，由我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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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手輕輕敲敲門，密碼般的節奏讓門內的人二話不說開了門。

門外的趙行淵向他招招手。

「給你帶飯了，好久不見。」

「你怎麼會突然想到我了？」一把接過趙行淵帶來的串燒，人人敬畏的警衛縮在單人沙發上舉著串燒，眼神裡發著光。

「你還記著我喜歡吃這個啊？」

「不，是不染喜歡吃這個。」

大男孩聽著這話並沒有不開心，在紙袋裡翻了翻，嘴角忍不住上揚。面上雖然不露，但趙行淵看了也是欣喜。

「你怎麼來了？」

「不歡迎？」

「我哪敢？您來我這兒讓我這地方蓬蓽生輝，而且我還有好吃的。」

大男孩嘴邊的犬牙可可愛愛，讓人看了就開心。

「你們家就屬你嘴甜。」

「謝您誇獎！不過，最近不染還好嗎？」

「你也不是不知道他的個性，還湊合吧！」

晚上的警衛室他也不是第一天來了，熟門熟路的找了一張舒服的椅子坐下，趙行淵看著眼前的孩子心裡總是有種莫名的情緒。

「有您這一句，我也算安心了。」

「你知道阿玥出國了？」

「我知道……她一直都想離開這裡的，是我拖累她了。」

「別說那種傻話，要照你這樣講，不染可不是要更難過了？」

「他自是不同──」

「阿護，你需得知萬物自自然生、由因果連，你和他，本就不是誰欠誰的，他想不通，難道你也想不通嗎？」

阿護看著趙行淵，無奈的抓抓頭。

「我知道，可即便知道，心裡仍是覺得虧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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