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染 - 13.　叔叔和女孩

「妳想要帶他到哪裡去？」從眾人看不見的陰暗角落裡發出一個令人意外聲音。

抱著女孩的林瑜罄轉過身來，雙眼已經失焦。

女孩嘴角甜甜地笑著，眼神裡卻十分冰冷，她被林瑜罄抱在懷中，臉上寫著空洞的幸福，讓人看得難過。

她歪過頭，躺在林瑜罄的肩膀上。

「哥哥你是誰？」

「那個抱著妳的哥哥，妳可以把他還給我嗎？」

「不可以。」女孩的聲音像被設定好的機器人，可抓著林瑜罄的手又更緊了一點。

「為甚麼呢？」

「這個哥哥已經是我的了──」

「那我跟他換。」

話一出口，他自己也嚇了一跳。

喉頭口水嚥下，想了幾秒，見女孩還沒反應過來，少年慢慢的又講了一次。

「那我跟他換，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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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一塊風水寶地。

在某些朝代，這裡曾經被命名為『進士村』，即便那已經是被湮沒在歷史長河中的古老事蹟，不可否認的，這裡的確人才輩出。

也許真的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必先苦其心志』，也或許是出類拔萃的人不容於世，事事拔尖兒的可人兒就沒發生過一件好事，在這裡尤像是一個詛咒。

那些越是天才的，越是厄運纏身，而偏偏這樣的天才在這裡不多時就會出一個，女孩便是其中之一。

女孩還沒出生，母親便因為難產而死，父親接到生產的消息趕回家中，卻在路上遇禍事殞命，就這樣，剛出生的女孩失去了父母，在一眾親戚的七嘴八舌之下被送到了小叔叔的手上。

小叔叔並不想照顧她，可他知道在這個大家裡要是連他都不願意，那這個孩子就只能進孤兒院了。

在這塊地界，進孤兒院就是等死。

小叔叔看過那孩子一眼，剛出生的孩子長得並不討喜，皮膚皺巴巴、看起來軟綿綿的，感覺一根手指就能讓他停止呼吸，可就是這麼小一隻卻抓著床單用力喘氣。看著孩子不過想了片刻，他便接下了這件事情。

單身男子獨自帶著一個孩子並不好過，幸好女孩十分乖巧。

明明是個剛出生的嬰孩，卻不似他人的孩子那般總是哭鬧，他幾乎沒有聽這孩子哭過，總是吃飽睡、睡飽吃，好幾次他工作忙、沒記得給她換尿布，那片紅疹他一個大男人看了都心怵，可孩子卻不吭一聲。

時間過去幾年，女孩出落得文靜可愛。

他工作總是忙，在孩子七、八歲左右便懂得分擔，這個家讓她打理得井井有條。親戚也催婚，可每個人都知道，帶著這麼一個拖油瓶，哪有好姑娘敢上門？久而久之，就連媒人也不敢敲門，就怕找不到適合的對象最後敗了自己的名聲。他不覺得如何，本來就沒指望找到人與他相伴一生，有女孩陪著，其實也是了了自己一樁心願。

詭異的是，他發現不對勁的事越來越多。

親戚裡三天兩頭就有人出意外，村里幾年內辦了十多件白事，他本沒多想，直到女孩上了學，他發現孩子的聰慧出乎常人，也就想起了久遠的記憶和那詛咒似的傳言。

他覺得自己就是工作忙昏頭了，要孩子真是個禍患，自己不得死在前頭？何況這孩子才多大，與那些怪力亂神壓根兒扯不到一塊兒。

他說服自己，對於旁人的勸說和人們口中的流言不屑一顧。

直到，那天他看見女孩放學回來。

穿著制服出門的女孩身著體育服回家，一個男同學跟在她身後半米，一點也不像要護送她回來的樣子。

女孩走回來的身影一跛一跛的，披肩的頭髮不知怎麼參差短了半截、亂糟糟的，白淨的瓜子臉多出幾道被處理過的傷痕，女孩的心情看似平靜，可表情越是平靜，越讓他感覺到不對。

身後的男同學心緒不寧、臉色不佳，一看到他轉頭拔腿就跑。

女孩看到自己的叔叔站在門口，眼中有些愕然。

他的工作不輕鬆，平常這時候都還在工地上忙活，鮮少有提早回家的時候。

「叔叔，你已經回來啦？」

「不想我這麼早回來？」

「我沒這個意思……」

「妳這身是怎麼了？」

女孩低下頭，不知道是不敢說還是不想說，木木站著的樣子可真要把男人急壞了。

「妳這孩子有甚麼事就說，是不是哪個兔崽子欺負妳了？誰？妳跟叔說！叔不是甚麼有錢有權的，但我家孩子被欺負了就得給妳做主！」說罷，男人氣憤的往學校的方向去。

女孩趕忙把叔叔拉住，可一見他轉身又貿然放開了手，行為說不出的怪異。

「他們說的是實話……」女孩說話的聲音悶悶的，卻沒有半點的委屈。

「他們說甚麼了？」

女孩沒回，只是淡淡地說著。

「叔，我想考城裡的高中，可以嗎？」

「可以，只要咱家閨女想，哪有什麼不可以的！」

叔叔的眼中閃著光芒，但女孩還是能從他眼中看出一點擔憂。

「叔，你對我真好……」

「不對你好我還能對誰好啊？你是我大哥的閨女，那就是我的閨女！咱閨女就得好好養著，可惜家裡窮，要不閨女就得富養！」

看著叔叔說得口沫橫飛的樣子，女孩嘴角輕輕揚起，低垂的眼神卻十分沉重。

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女孩的悲傷，叔叔沒再追問今天學校發生了甚麼事，卻掂量著開了口。

「閨女，要不咱們搬家吧？」

一聽這話，女孩神色大變、立馬紅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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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跟他換，可以嗎？」

女孩神色大變、立馬紅了眼眶。

「為甚麼？你瘋了嗎？」女孩的字字句句冷得像一塊冰。

「他是無辜的。」

「沒有人是無辜的。」

女孩的眼睛變成了鮮豔的紅色，看得少年有些心慌。

「沒有人是無辜的，如果他是無辜的，那他的天賦異稟不就成了一場笑話嗎？」

「妳只需要一個人，選我不行嗎？」少年發現自己的的話語有些慌亂。

是他的錯，要不是他那時搭了把手，林瑜罄可能就不會有現在的遭遇了。

是他的錯，他知道是他的錯。

「只需要一個人？」女孩吃吃笑了起來。

女孩笑著笑著便哭了起來，紅色的血淚從眼眶中滑落，將潔白的洋裝染成詭譎的粉紅色，然後他聽見女孩說──

「沒有人是無辜的，所有人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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