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染 - 06.　誰的三年計畫

「都找到工作了？」

「趙哥你可以啊！這麼快就收到風聲了？」

田堤諺剛出聲就被甩了把眼刀，嚇得他趕忙躲到殷嘉麟身後──這三個人裡面雖然殷嘉麟嘴傷了點，但至少不像另外兩尊大佛，冷冷冰冰的，相處幾天下來，站在他們身邊他都覺得自己要被凍傷了。

「就我還沒工作，不能可憐可憐我嘛……」

「對，就你可憐！一大早給我搞失蹤你還有理了？怎麼？翅膀硬了想飛了？」

趙行淵訓人是真不留情也真不顧顏面，他揪著田堤諺的耳朵就往樓上走。田堤諺罵罵咧咧的求情也不知道是真心還是戲弄，但至少一樓客廳清靜多了。

在同學的介紹之下，他們總算找到幾份工作。

葉昭的帶著幾人到美術社去，易星辰跟林瑜罄都被留了下來，還引起美術老師的注意，這學期二、三年級怕是得常常見到他們兩人的面孔了。

林瑜罄在總務處那邊留了資料，老師說等主任回來、確定了才會再通知；他們四個又去秘書室碰運氣，殷嘉麟被留下了，林瑜罄直說自己做不來，助理看了看易星辰的資料說還需要考慮，至於田堤諺倒是真處處碰壁。

三人往樓梯看去，心裡一個想法不約而同：趙行淵要給他開小灶了！

「你們覺不覺得挺奇怪的？」

「你說那個宋書來？」這是林瑜罄說的。

「你說那個周不染？」這是易星辰說的。

殷嘉麟愣了一楞，沒想到兩人居然異口同聲。

「我是說今天早上整件事。」

「要從哪裡開始說起？我們被帶過來嗎？」殷嘉麟：易先生，你這樣說話咱們可就聊不下去了。

「這地方這麼落後，有些奇怪的禁忌並不稀奇，再說，我們跟他們親近一點，來煩我們的人也就少一點。」殷嘉麟：林先生，你現在的訴求是主打趴三年、窩三年，回去絕地大反攻嗎？

「畢竟要待三年，你們不覺得我們要多了解一點嗎？」

就這兩位的智商，殷嘉麟覺得應該還是能勸勸的，但是──

「我知道挺難得，不過這件事我跟林瑜罄同陣線，那份合約已經夠煩人了，待滿三年我就要回去刀了我爸。」

「你不能冷靜一點嗎？」

「我不是很想跟你們混在一起，沒什麼事別找我麻煩，最好把那個田堤諺管好，還有你，少在那裡出主意。」林瑜罄上樓前看向他的眼神並不友善。

「殷嘉麟，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不過被困在這種地方我很不爽。」易星辰的語氣還算平淡，但殷嘉麟心中卻升起了一股威脅感，他看著易星辰隨著林瑜罄的腳步上樓，心裡並不平靜。

他了解他家裡的人，這件事一定是他姐殷嘉綠出的主意，殷嘉綠對他也沒別的意圖，就是想難住他。

要在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待三年對他而言是難了一點，他忍就是了，可是雨城這個地方處處透著古怪、讓他心裡很是不安。

「宋書來、周不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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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都要銷毀嗎？」

周不染抱著一堆信封、文件站在碎紙機前做最後確認，周雨豐翻了翻書桌，確定重要的文件都在，便向他點點頭。

「您最近工作比較多？」

「也不算……你們班不是來了四個轉學生嗎？」周雨豐從書櫃裡抽了一本書，坐進軟硬適中的沙發裡，耳邊是碎紙機轟轟的聲音。

「嗯。」他對那四個人還是有印象的，其中一個前兩天上學前還聊了幾句。

「他們家裡有點權勢，有些人想套關係貼上來，所以送了不少廢話過來。」周雨豐今天的心情好像特別不好。

周不染看著他一邊看書一邊把右手縮成錐狀、拇指磨蹭著右手的小指，周雨豐不開心的時候就習慣做這個動作，十年如一日。

「叔叔，你別不開心。」周不染這話講得很小聲。

聽周不染這麼說他其實挺高興的，這孩子也不算白養，可轉頭一想，把他養得這麼『直男』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我沒有。」

「校長在忙嗎？」

「行淵哥哥。」

「不染乖，也快上課了，你趕快回教室。」

「我知道了，校長，我先回去了。」

趙行淵看周不染走出校長室，轉頭就把自己拋進長沙發裡。

「你就不能端正一點嗎？還把不染那孩子哄走，有甚麼事不能當著他的面說？」雖然周雨豐這麼說，但趙行淵並沒有打算調整自己的姿勢。

「說得好像甚麼事都能當著他的面說？」

「你煩不煩？」

「我聽說你最近收到很多市裡的信？」

周雨豐眉眼一挑。「剛剛全讓不染塞碎紙機了。」

「他們費盡心思想塞人進來，就這樣放過了？」

「你放心，名單我已經給易家的人了。怎麼了？難道你還想一個一個找他們算帳嗎？」

「我沒那麼閒，可是你難道──」

「阿淵，人生都是有遺憾的，我放不下，但至少現在我有小染，只要那孩子好好的，我怎麼樣都好。」

「你就是個傻爸爸。」

「隨便你怎麼說！可那孩子是注定不會叫我一聲爸的……」

雨城人十分信命，孩子一出生就會對八字、算命途，周不染自是不會例外，可結果卻是剋夫克母、六親斷絕之象。

這孩子本就是遺腹子，出生後母親因為產後調理不良過世，離世前將孩子交代給周雨豐，這才有他們的親緣。

他自己是不信這些的，但周不染十分避諱，從來不肯叫自己乾爹或乾爸──「為甚麼他剛剛叫你哥？」周雨豐反應過來，卻見趙行淵從沙發上跳起，放下一份文件、挑眉輕笑。

「差點忘了我是來送文件的，至於那個……你猜？」

周雨豐：你一個保健室校醫有甚麼文件需要直達校長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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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星辰一個人坐在房間裡，他沒打算寫作業，燈自然也沒開。

濕漉漉的頭髮從不擦乾，一滴滴水珠滴在被簡單掃過的地板上──他自詡是愛乾淨的，只是以前在家裡這些事都不需要他動手，在這裡待了快兩個星期，覺得自己都快熬出病了，可田堤諺和殷嘉麟適應得似乎挺良好的。

趙行淵後來幫田堤諺找了一份電腦教室的工作，那顆小炸彈好像挺喜歡的，喜歡得都快變成啞彈了，要不是宋書來三不五時挑撥他，易星辰都要以為田堤諺失了他原有的氣性。

自從那天跟殷嘉麟講白了之後，三人疏遠了很多，可這對他們並沒有甚麼影響。林瑜罄和他依舊獨來獨往，殷嘉麟似乎開始熱衷於『采風』，帶著他那張和善的面孔四處打聽雨城的過往和習俗，又去圖書館找了不少資料。

表面上說是想做個鄉土報告，但易星辰想，他應該還是想知道周不染跟宋書來為人所避諱的原因。

手上的手機亮了又暗，這兩週他陸續發出的訊息並沒有收到回覆。

神色晦暗，易星辰沒發現自己咬破了唇，隨著電話鈴聲的響起在地上滴了一滴血。

『出了趟差剛回來，發生甚麼事這麼急著找你哥？』

「易星鋯，你甚麼意思？」

電話那頭的易星鋯似乎仍有些忙碌，斷斷續續交代幾件工作後才有空回到對話當中。

『阿辰，我不懂你在說甚麼，怎麼？在那邊過得不開心嗎？』聽著易星鋯語尾的笑意，易星辰忍著沒將手機摔出去。

「別裝蒜了──」

『我聽說爸送你到挺遠的地方讀高中，也沒告訴我地點，你是不是生氣我沒去送你？別生氣了，等你放假回來，哥親自下廚給你做一頓？』

「易星鋯我說你別裝了！那輛送我們過來的軍裝車，只有你簽字才會被批准出行，我跟淵哥的事也只有你知道，把我耍得團團轉很好玩是嗎！」

電話那頭靜了下來，易星鋯揉揉有些發疼的太陽穴。他知道自家弟弟聰明，可他是怎麼知道軍裝車的事？難不成是──不，那是不可能的……

『都兩個禮拜了你還生氣呢……』

「你以為我會在乎易氏的繼承權嗎？」

『我知道你不會，但你應該也知道，你要是沒在那裡乖乖畢業，你就拿不到媽留給你的股份和遺物了。』

「你敢！」

『我敢不敢不重要，但爸敢的。』

「他怎麼敢拿我媽威脅我？你怎麼能──」

『阿辰，那兩個孩子是無辜的。』

兩人的對話突然停在了這裡，空氣中充滿著酸澀的氣味，易星辰髮梢上的水還一滴滴滴著，才不至於讓凍結的空氣毫無波盪。

「就三年……」

『就三年。』

「你讓他給我等著。」沒等到另一端回話，易星辰便切斷通話。

他挲了挲仍微濕的頭髮，整個人往後躺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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