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染 - 15.　撐雨傘的人

因為石境東將他拉開，所以易星辰並沒有看到學姊吹熄蠟燭的那幕，可她眼角的淚光卻仍然閃爍著，像一種警醒，也像是一種執著。

那執著像狠狠敲在他的心頭上，抓著他的喉頭，問他：為甚麼？

是因為沒有人保護他嗎？還是因為沒有人教他、沒有人愛他？

為甚麼他好像一點也不愛自己？

為甚麼留在他眼中的只有悲傷？

然後他聽到了一個截然不同的聲音。

「請所有人就坐。」

「接下來的故事由我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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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運動會的前一周，為了要完成班上的裝飾，幾個同學在學校待到很晚，直到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我們趕快回去吧！」幾個學生一邊這麼說，一邊往校門口的方向移動。

走到一半的時候，雨卻下下來了。

這裡本來就常下雨，隨時落下的雨水僅僅是日常裡的一小塊，隨身帶傘更是所有學生的習慣。他們不慌不忙撐起雨傘、準備走出校舍，可其中一個人卻發現自己把雨傘落在教室裡了。

「落在教室？那跟我們一起撐吧？」

「是啊，都已經這麼晚了，再不離校就來不及了。」

幾個同學這麼勸說，但那個人還是堅持要回教室拿他的雨傘。

「好吧。」

「既然這樣我們就先走了。」

幾個同學並沒有多說甚麼，只是看著那個人返回黑漆漆的走廊。

沿著黑暗的走廊往回走，他並沒多想甚麼。

很順利地回到教室後，那人走到自己的位置，卻沒有在抽屜找到雨傘。

他覺得一定是自己記錯了，所以又翻找了置物櫃和書包，但哪裡都沒有看到他的雨傘。

正當他傷腦筋的時候，突然瞥見窗外有個撐著傘的人影。

那人手上的傘，是他的。

隔著窗戶，他向那人開口，但並沒有得到回應，於是他跨出了窗戶，想走到那人的身邊，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猛的推了回去──

他在地上滾了兩圈，渾身上下都撞得難受，這才猛然回神。

他們的教室，在學校的三樓。

學生往窗外看去，外頭已經沒有了撐傘的人影。

他低頭往樓下看，只見自己的雨傘被風吹到了一個角落，並且不知道被甚麼東西給卡住了。

這人也沒怎麼思考，只是又順著樓梯下樓、走到自己的雨傘被卡住的地方。

拿起雨傘，他才看見這裡竟有一口寬約五十公分的井。

這所學校有一口井這件事，他從來沒聽過，下意識的退了兩步，卻聽見從井裡傳來了虛弱的聲音。

「有人嗎？」那聲音這樣說。

那人猶豫著，該不該回應呢？卻又聽到──

「是不是有人在那裡？能不能幫幫我？」

那人咬牙把頭往井邊探去，只見井很深，卻見不著井底，更別說看見井裡人的身影了。

「有人的，是嗎？」

那人直言。「我是追著我的傘到這裡的，原先並不知道這裡有口井……」

聽井裡沒再傳出聲音，他又接著說。

「你需要我幫你甚麼？你別誤會，我是聽到你求助了才這樣問的，可我並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幫上你的忙。」

然後，他聽到了一絲水聲，不是雨水的、從井裡傳來的聲音。

接著，是井裡的人。

「給我一把傘好嗎？」那聲音這樣說。

「你只要一把傘嗎？」

「對。」

「需不需要我幫你叫救護車？不對，現在這種種況應該要叫警衛還是警車來著？」

「都不用，我只是需要一把傘。」

「為甚麼？」

「因為下雨了。」

那人想了一下。

「好吧。好的，你需要我把傘丟下去嗎？還是打開、擋住井口就好？」

「沒關係嗎？」

「蛤？」

「你把傘給我沒關係嗎？你不是特別回來拿這把傘的嗎？」

就在聲音從井裡傳出的當下，那人已經將雨傘從井壁丟進井中了。

「沒關係的。」那人笑笑。

「我皮糙肉厚，淋雨頂多就是感冒躺幾天，可你不一樣……而且你只是想要一把雨傘，我怎麼能不完成你的要求呢？」

「謝謝你。」他聽到那個聲音說。

可這次，並不是從井中傳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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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瑜罄張開眼，他才發現自己不知道甚麼時候躺在地上，身邊的小女孩已經不在了，空氣中的花香也早就不知所蹤，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洗衣粉的清香。

坐在身邊的少年呆呆地望著場中央的位置。

不知道甚麼時候講完故事的學姊含著淚吹熄了蠟燭，直到另一位故事講到了一半，少年的姿勢都沒有改變過。

「謝謝你。」他推了推他，這麼說。

轉過身來的少年眼神空洞，只是向他點點頭，又轉頭看向場中。

林瑜罄注意到，他看的，一直是那個已經說完故事的學姊，可對於她說了甚麼故事，自己卻一點記憶也沒有。

遠遠的，他看見易星辰三人向他使了個眼色，表情凝重。

他拿出手機，幾百條未讀訊息全是殷嘉麟的留言，大致是問他去哪了，還有，關於剛剛的故事和殷嘉麟自己的猜想。

那些訊息林瑜罄沒細看，只是覺得少年的神色很不好。

「我們先走，好嗎？」

少年搖搖頭。

「來了，就得待到最後。」

看著林瑜罄不解的表情，他又補了一句。

「可以中途插入，但不能中途退出，我們別無選擇，這是規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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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可以陪我嗎？」

那聲音對他這麼說，那人發現自己已經動彈不得，也沒多想便開了口。

「你這樣做，問我又有甚麼意義呢？難道你給我選擇了嗎？」

「我在這裡，也沒有選擇。」那聲音淡淡的說。

「他們推我下來的時候沒有問過我，褪去我的衣服也沒有問過我──甚至，連把傘都不留給我。」

他感覺那個聲音就枕在他的後頸，渾身冰涼，格外令人心疼。

「你是個好人。」聲音到了耳邊，他甚至能感覺到每個字從他口中吐出的氣息，冷冰蘊寒的氣息。

「所以我讓你選，你，可以陪我嗎？」

那人想了一下，然後開口說了幾句話。

第二天，教室裡已沒有了他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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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撐雨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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