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盆子赤裸的腳踩在街道上,在這黑白的西城角落,光線與熱量被弱化,永遠不會寒冷也不會炎熱,今天的伊甸園卻露出了破綻,從未有過的冰冷感從滲入她的皮膚,像針尖般刺痛著每一寸神經。下體的膠帶緊緊包裹著她的肌膚,散發著令人作嘔的黏濕感。
行走於街上,她能感覺到周圍的目光,她下體的膠帶如此引人矚目,行人的目光緊緊地跟隨著她,黏膩地舔舐她的每一寸身體,剝離出她的每一層防線,直到只剩下脆弱的本能。
她低著頭,步伐慌亂,不敢與任何人對視。她頭腦混沌,仿佛能聽見來自各方的質疑和嘲諷——「她與他們不同,竟然在下體也貼上了膠帶,那裏是男人擁有女人的開始。」
無數人猜測她此舉的意圖,眼神裏充滿了輕蔑與審判。男人們側過臉去,嘴角暗藏的笑意是某種諷刺的標誌;女人則匆匆低下頭,目光閃爍不定,仿佛她是某種不祥的生物,帶著不該存在的罪孽。
覆盆子過於緊張,甚至能聽到從遠處陰影傳來的,若有似無的風聲:「她的乳頭發光了……她的乳頭發光了……」聲音忽遠忽近,有時候又似在她耳邊低語,窸窸窣窣,如同風拂過腐爛幹枯的葉子。
她的秘密早已被神發現,且發出警告,每一聲低語都像是一記狠狠的鞭打,擊碎她最後的理智。她咬緊牙關,雙手緊緊抓住購物袋,指關節發白,步伐愈發加快,心跳在胸腔裏猛烈撞擊著。
今天的路顯得特別長,像是一條無盡的走廊,延伸進模糊的遠方,似乎永遠也走不到盡頭。她的眼神模糊不清,世界像是被塗抹過的畫布,輪廓在她眼前不斷扭曲、溶解。她知道,自己必須趕到丈夫的公司,那裏是她唯一的希望。她的腦海中反復回響著丈夫的命令:「絕不可以在白天出門。」但她已經顧不了這麽多了。她必須見到他,必須弄清楚一切,必須擺脫這無盡的恐懼感。
覆盆子終於站在了那棟巨大的鋼鐵大樓前。黑白世界內唯一的公司,一座冰冷的建築,像怪物般矗立在城市的中心,仿佛從地底鉆出來的異形,所有男人都集中在此處工作。大樓大門處寫著「西城寶光街道合作社」,光滑的鋼鐵表面反射出蒼白的天光,給人一種無法接近的恐懼感。她站在樓前,感到自己在這巨物面前變得渺小、微不足道。
這是一座奇特的大樓,永遠可以正正好裝下需要裝下的人們,每當有人進入這萎縮的空間,大樓內部便會「嘭——」地一聲,像活物版膨脹開來,墻壁是某種有生命的肌肉,延展出新的空間,為即將進入的人準備好位置。
覆盆子站在門口,眼前的景象讓她感到一陣惡心和恐懼,但她沒有退路,只能向前。
她踏進了大樓,耳邊立刻充斥著機械的嗡鳴聲,無形的機器在運轉。每一扇門都自動打開,像是某種無形的力量在引導她前進,無法抗拒,無法逃脫。
大樓內部的空間被劃分成無數狹小的格子間,整齊而密集,像是一個巨大的蜂巢。每一個格子間都幾乎一模一樣,四面是冰冷的鋼鐵墻壁,透不進一絲外界的光線。空氣沈重而冰冷,帶著一股隱隱的化學氣味,每一口呼吸都像是吸進了某種無形的毒素,令人胸腔發緊,難以喘息。
她擡頭望去,頭頂的天花板亦如同蜂巢的頂端,層層疊疊的格子間延伸到看不見的遠方,沒有盡頭。那些格子間排列得無比整齊,每一層都像是被精密的機械設計過,每一個人在他們的格子間裏低頭工作,沒有意識到外界的存在。她聽不到任何人的說話聲,只有那不間斷的鍵盤敲擊聲,像是工蜂在蜂巢中分泌蜂蠟的聲音,單調、重復、無休無止。
這些辦公室內只有男人,成百上千的男人,整齊地坐在他們的座位上,仿佛一具具被擺放好的雕像。空氣中充斥著一種死寂的沈默,除了鍵盤的機械敲擊聲外,幾乎沒有任何其他聲響。每個男人的腦袋都死死地貼在面前的白色屏幕上,它們已成為他們身體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屏幕閃爍著微弱的光亮,灰白色的線蟲緩緩從屏幕深處蠕動出來,像是從腐爛的傷口中溢出的腐肉。那些線蟲呈現出一種半透明的質感,仿佛它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病態的象征,隱約可見其中流動的血管網絡,像是某種不死的寄生物。它們頑固地附著在男人的臉上,貪婪地吸取著他們的思想。每當男人們微微移動頭部,屏幕表面便會隨之產生一陣細微的波紋,像是某種活體組織正在呼吸。
屏幕不僅僅是冷冰冰的機器,它是活的——每當它輕輕顫動,仿佛在回應某種無形的指令時,表面會慢慢滲出幾滴半凝固的液體。那液體帶著刺鼻的酸臭味,一滴滴沿著男人們的臉頰緩緩滑下,仿佛在宣告著某種不可逆轉的腐化。然而,這些液體並不會掉落在地上,而是像被賦予了生命般,被屏幕迅速吸回,仿佛饑餓的野獸舔舐自己的分泌物。每一次的吸收都伴隨著輕微的蠕動聲,像是某種吞咽的動作,在靜謐的空氣中顯得格外刺耳。
整個辦公室裏彌漫著一股難以忍受的惡臭,既有腐敗的氣息,又有夏日食物腐爛的酸臭,仿佛這些屏幕正在不斷地滋生、腐化,侵蝕著他們的男人,也侵蝕著空氣。覆盆子站在門口,胃裏翻騰不止,呼吸變得急促,幾乎快要嘔吐出來。
她的目光落在那些男人的手上——它們被插入了一臺巨大的打字機中,打字機的外殼看上去像是一種黃白色的蟲蛹,表面泛著油膩的光澤,仿佛隨時會裂開,露出裏面蠕動的生物。每當男人們的手指敲擊鍵盤,那蟲蛹便會隨著他們的動作緩慢蠕動,仿佛在回應某種無形的節奏。粗大的管子從打字機的內部探出,猶如觸手般纏繞在男人們的手腕上,深深嵌入他們的皮膚,逼迫他們不停地敲擊鍵盤。每一次敲擊,都是機械而無意識的,像是某種儀式般的重復。
屏幕上顯示的,是一行行不斷重復的語句:
「女人當順服在男人之下……」
「正如教會順服神……」
「神以男人為首,女人不可偏離……」
覆盆子認出,這是比法律還要威嚴的「七誡」。一個個重復的句子在空氣中回蕩,像是某種無聲的咒語,壓迫著每一寸空間。覆盆子站在門口,心臟狂跳不止,腦袋裏像是要炸裂。她突然意識到,這就是他們的工作——這些男人每天機械地敲打著這些咒語,維持著社會的秩序。用這些字句,像鐵鏈一樣,束縛住了所有女人的思想和身體。
她的腦海中閃過無數女人的面孔,像她一樣,被黑色的膠帶捆綁,嘴巴被封住,眼神中滿是絕望與屈服。她們的身影在她的腦海中飄蕩,仿佛無聲的幽靈,漂浮在這個腐朽的社會之上。
「順服乃敬虔,悖逆即沈淪……」
這些句子越來越響亮,男人敲擊鍵盤變得越來越急促。
覆盆子不自覺地閉緊的呼吸,恐懼感再次化身毒蛇纏繞她的脖子,加劇窒息感。雙腳像是被釘在了地上,無法動彈,眼前的世界開始旋轉,墻壁仿佛在向她壓迫過來。
她必須找到丈夫,必須弄清楚這一切。她強迫自己從僵硬的狀態中掙脫出來,擠進了人群,試圖從那些坐著的男人之間穿過。她的身體碰到了那些男人,他們的頭依舊被屏幕緊緊吸住,沒有人擡頭看她,仿佛她根本不存在。
她走得越快,周圍的空氣就越沈重,有無數無形的手在她的四肢上抓住,拖拽著她向後退。她的呼吸開始變得急躁,胸口的膠帶勒得她幾乎窒息。她的目光四處搜尋,試圖從這些冰冷的屏幕和打字機中找到她丈夫的身影,但每一張臉都模糊不清,像是被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
「女人不得僭越其位!」
突然,一個男人的頭猛地從屏幕中彈出來,眼珠充血地盯著她,聲音像是某種警報,瞬間點燃了整個辦公室。所有的男人都從打字機前站了起來,目光直勾勾地盯著覆盆子。他們的眼睛空洞無神,嘴唇開始機械地重復著同一句話:「女人當順服在男人之下……」
覆盆子的心臟仿佛要從胸口跳出來。她轉身,想要逃跑,但每一個男人都像是某種怪物,緩慢卻堅定地向她靠近,伸出手去抓她的胳膊、腿,試圖把她拽出去。她的尖叫聲被吞沒在那些重復的咒語中,沒有人能聽見她。
她瘋狂地推開擋在她面前的男人,向前跑去。她的身體撞上了一個又一個冰冷的身軀,周圍的咒語聲越來越響,越來越急促。她的呼吸愈發急促,頭腦一片混亂,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向她壓迫過來。
她的身體撞開了最後一個擋路的男人,終於沖出了大樓。
外面的陽光刺得她睜不開眼。她站在街上,喘著粗氣,感覺自己仿佛剛剛從一場噩夢中醒來。人們依舊在街道上來來往往,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街道恢復了平靜,陽光灑在她的皮膚上,溫暖卻陌生。
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身體,黑色的膠帶依舊緊緊地纏繞在她的乳頭與下體,枷鎖仍在。她的頭腦中一片空白,心跳仍然在狂亂地跳動。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看到了什麽,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逃離了那個公司。
覆盆子茫然地站在街頭,身邊的世界突然變得陌生而遙遠。時間仿佛在她的面前扭曲、斷裂,仿佛每一秒都被拉長成無盡的瞬間。她想要再次撥通丈夫的電話,卻發現手指已經不再聽她的使喚。耳邊似乎仍然回響著那一句句如同咒語的七誡,它們已經深深刻入了她的意識,成為了她生命的一部分。
「女人當順服在男人之下,正如教會順服基督。」
「神以男人為首,女人不可偏離。」
「順服乃敬虔,悖逆即沈淪。」
「女人不得僭越其位!」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走多遠,也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機會找到答案。
她只能繼續向前,任憑命運將她帶往未知的深淵。
ns 15.158.61.20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