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盆子仍被禁足,她的世界縮減至四面墻的方寸之間。呼吸佛與這狹窄的空間融為一體,空氣沈重得難以吞咽。從前的每晚響起的鐘聲,不再是她機械接受的提示,而是一個無形的警報——它提醒她,她已經失去了與安全世界的最後聯系。
她被拋入了一片警戒紅區,身體和精神都在遭受著某種看不見的懲罰——一種無形的鞭撻,日復一日地削減她作為人類的存在感。丈夫不再插入她的體內無套射精,她曾覺得毫無意義的每日任務缺失。只剩下對異化的監視,或是黑色膠帶的增加,藏匿她凸起發亮的乳頭異化。那些她還未完全理解的異變,如毒素一般在她的血液中緩慢蔓延。
昨日確實與今日不同,明日又或是新的危機。
只是當這一切都到來,原來只是把她的從一個巨大的屠宰場,關進了另一個狹小的監獄。她被封鎖在這裏,連時間也仿佛停止了流動。丈夫不再試圖控製她的抽煙數量,甚至不再管她的生活。她的存在對他來說,已經變得毫無意義。他看她的眼神裏沒有一絲憐憫,只有冷漠的厭惡。
丈夫已不再把她當做男人的女人,而是變異的怪物,應該被隔離,疏遠。
於是,在丈夫上班的時候,覆盆子會蜷縮在浴室裏,昏暗的燈光下,她一次又一次地點燃香煙,尼古丁是她唯一能麻痹自己大腦的東西。她試圖在煙霧中找到頭緒,尋找那異變的起點。她開始向神禱告,祈求神明解除她的詛咒。
她願意放棄所有「錯誤」的思想,願意完全順從,像一個真正的女人那樣,回歸到屠宰場一欄中,回歸到男人的掌控下。
覆盆子沈溺於某種幻想之中,有一天,丈夫會走入這昏暗的浴室,註視著她,冰冷的手指撫過她的胸口。他會告訴她,一起將那異化的部分割除吧,重新成為男人的女人吧。
這一次,她不會再恐懼或猶豫,任由誰拿起手術刀,將那異物從她的身體上剜去,讓帶著血與痛楚的救贖降臨。她深信,只有這樣,她才能重新贏得安全世界的席位,重新成為那個聖經中敘述的純正的女人。
覆盆子依舊蜷縮在浴室的角落,煙霧繚繞在她的頭頂,像一層灰色的霧靄,籠罩著她的意識。煙頭在她手中燃燒殆盡,灼熱的火星將她從麻木中微微驚醒。
浴缸內的水已經溢了出來,溫熱的水灑在地板上,順著瓷磚的縫隙緩緩流淌,浸濕地板。浴室裏彌漫著水汽,整個空間都被柔和的霧氣所籠罩,但這份溫暖卻無法驅散覆盆子內心深處的寒意。
覆盆子慢慢走進浴缸,水溫接觸到她的肌膚時,她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那一瞬間的溫熱喚醒了她隱藏的安全感。水一點點地漫過她的膝蓋、腰際,最後包裹住她的腹部。她靜靜地坐在水中,感受著那溫暖的水流流過皮膚,浸透她的每一寸肌肉,將她的身體溶解在這片水中。然而,那股水的溫度再怎樣熾熱,也無法熄滅她心底湧動的焦慮與恐懼。
她的手指緩緩拂過自己的小腹,那裏輕輕地抽動著,那裏似乎有一陣陌生酥麻感從子宮深處傳來。起初,那只是若有若無的癢與脹,讓她幾乎沒有察覺。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那種微妙的感受逐漸加劇,仿佛有什麽東西在她體內生長、擴張,最終撕裂了某種脆弱的屏障。酥麻的感覺迅速演變為一股尖銳的疼痛,就像一把鈍刀在她的身體裏慢慢劃開。
覆盆子皺起眉頭,試圖調整自己的姿勢,緩解那隱隱作痛的感覺,但疼痛感已經紮根,無法擺脫,像是要從她的體內破殼而出。隨後,她的腹部開始被疼痛的痙攣沖擊,像是大海中即將崩塌的浪潮,一波接著一波地沖蕩著她的神經。
覆盆子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試圖讓自己放松,但子宮內的抽痛愈發強烈。那疼痛讓她想起了生產時無法避免的疼痛,一陣陣撕裂般的劇痛從她的腹部蔓延到四肢,卷走了她的理智,讓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蜷縮起來。只是她將要生出的不是期盼已久的嬰兒,而是一種她無法看見、無法觸碰,卻深深紮根於她血肉中的未知物。那股力量像是要將她撕裂,讓她的每一根神經都在繃緊的邊緣徘徊。
她的手指緊緊抓住浴缸的邊緣,水面因為她的動作輕輕蕩漾,濺起的水珠滑落在她的皮膚上,卻帶不走那份深植體內的痛苦。
她的思緒回到了那個不遠的過去——在女醫生的診所內,她第一次被帶去切除乳頭的夜晚。在最後的混亂與麻醉過後模糊的記憶中,一顆神秘的蛋形物體被植入了她的下體。
那個神秘的種子,等待時機成熟。
然而,覆盆子沈浸於被異化和監禁所吞噬的生活中,從未真正關心過那個神秘的「蛋」,她原以為是某種新型實驗,與她的乳頭異變無關。
但是此刻,她突然想起了那枚蛋,它在她體內開始蘇醒,帶來了無法忽視的變化。
不知不覺間,浴缸裏的水開始變得渾濁,水面上泛起一層不尋常的紅光。覆盆子的心跳驟然加速,她猛地站起身,低頭看向浸泡著她身體的水,紅色的液體正緩緩擴散,像是一場無聲的侵蝕。那微弱的紅光在水中跳動,仿佛某種未知的生命在蘇醒。
她的手顫抖著,慢慢伸向下體,指尖觸碰到了一種陌生而濕潤的粘稠感。隨著覆盆子的站起,一滴血淚從女人陰道流出,順著大腿,滑落腳背,然後是血與肉的混合,湧出,濕潤了陰道,那不是為了讓男人更順滑進入的粘液。而是一種前所未見、前所未感的生理變故。它散發出微光,浴缸中的水被暈染成了更加深濃的紅色,已成血池。
覆盆子楞住了,目光呆滯——她從未經歷過這樣的情況。她曾經是一個「功能正常」的女人,一個在這個世界的規則下被精密設計好的存在。她的記憶中,月經這種東西並不存在於這黑白的世界裏,上帝為這片角落的女人們降下福音,讓她們不必被月經困擾,卻仍然能懷孕生育。
「這不可能……」她喃喃自語,手指觸碰到下體的濕潤,指尖沾染上了鮮紅的血液。撒旦化身的毒蛇緊緊地攫住她的心臟與呼吸,瀕死感與窒息感同時襲擊她。
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在她的體內會發生這樣的變化?她從未想象過自己會經歷月經,這是她們不該承受的命運。這個世界的秩序不允許她們有這樣的生理反應,她們的身體應該是完美的工具,永遠為男人的欲望與社會的需求服務,而不是被這種原始的「本能」所左右。
那枚蛋……難道它正在蘇醒,是否已經開始腐蝕她的身體,改變她的每一個細胞?她的血液裏究竟流動著什麽?她的身體,是否已經背叛了這個世界的規則?
她的身體不再是她控製的了,在這異化與變異中徹底迷失。
無法控製的恐懼吞噬了她的理智,她盯著那血紅的水,看到了自己命運的終結。覆盆子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抓起那卷黑色的膠帶。她已經習慣用它來掩蓋身體的異變,她曾用膠帶纏繞住那些凸起發亮的乳頭,試圖遮掩那份異化,而此刻,她的下體的變化讓她感到更加恐懼。
她的手顫抖著,將黑色膠帶一圈一圈地纏繞在自己下體。膠帶緊緊地勒住了她的皮膚,堵住孔洞,用這種方式阻止她的身體向黑白的世界發出亮光,阻止「蛋」的覺醒。她的動作越來越急促,越來越緊迫。直到她的下體被完全封閉在那層黑色的膠帶之中。
終於,覆盆子從無盡的恐懼中猛然驚醒,她喘息著,顫抖的手緩緩伸向花灑的開關,冰冷的觸感讓她的指尖微微一顫。隨著水流噴湧而出,冰涼的水珠迅速覆蓋她的身體,漸漸沖刷掉大腿上殘留的黏稠血跡。水流混合著暗紅色的血水,沿著她的肌膚蜿蜒而下,像是無數條紅色的蛇,滑落到瓷白的地面,最終流入了下水道。
她又移向浴缸,手指微微用力,拔掉了排水口的塞子。浴缸內的血液被迅速吸引而下,形成了一個深紅色的漩渦,吞噬一切,血水旋轉著、渦動著,逐漸變淡,最終消失在漆黑的管道裏。她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場景,仿佛那些血紅的液體從未存在過。地面幹凈如初,連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世界重新陷入了冰冷的黑白色調,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寂靜與空白。
覆盆子站在浴室裏,被套在三重監獄中。她的身體已經不再允許存在於這個世界,那個「蛋」正在她體內生根發芽,改變她的每一個細胞。
異化的女人終將被如何凈化。
她的腦海中不斷浮現出丈夫那雙冷漠的眼睛,每一次註視都在無聲地將她從他的世界中剔除。她知道自己應該告訴他,那個「蛋」正在她體內蘇醒,正在改變她的身體。但她猶豫了,思想無法邁出一步。
如果丈夫知道了這一切,他會怎麽做?他早已將她視為怪物,覆盆子可以想象,若是讓他知道她的身體再次發生了無法控製的變化,他也許會選擇徹底拋棄她,像丟棄一件無用的廢物那樣,將她永遠隔離在他的世界之外。
恐懼從心底蔓延開來,像一張無形的網,緊緊束縛住她的每一個動作。她無比害怕——害怕那些話一旦出口,丈夫的眼中將不再有任何憐憫,甚至連那冷漠的厭惡也會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徹底的拋棄與放逐。
可她依然固執地深信,只有丈夫才能給她帶來救贖。或許,只要他再次把她帶上手術臺,剜去她體內的怪異部分。他們就能攜手回到那個安全的世界——那個她曾經熟悉的、被男人掌控的世界。
可是,她真的還能回去嗎?
如今,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還配擁有那個救贖。她的身體已經背叛了她的信仰。
ns 18.68.41.166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