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瑜兒被表哥抓住了雙手,感受著對方粗糙的掌中傳來陣陣火熱,一時間竟捨不得掙脫。她哀傷的低下了頭,蚊鳴道:‘表哥也知道爹爹不會因為我的反對而改變決定,反正做女兒的也只能默默接受,總之瑜兒遠嫁後好好服侍夫家便是了。’說著抬起頭來,淚眼汪汪的看著冷凌康。
冷凌康其實也分不清自己對這個表妹究竟是親情、愛慕之情還是兩者兼之,畢竟他們表親四人自幼青梅竹馬,早與親兄妹無異。他既然認定了顧瑜兒這個親妹子,知道她終於可以嫁人,諒對家看著顧家的臉面上,該不至於苛待瑜兒才是,既為喜事,自己本應替她歡喜,卻在此時不知為何竟從心底暗自生出一絲醋意,只覺面對著妹子嫁人這個事實,內心深處滿不是味兒。
他看著表妹楚楚動人的翦水雙瞳,似乎在哀求自己把她救離那即將墮入的火窟之中,心中極是不忍。他冷凌康這個人什麼都好,卻最是看不得女子哭泣。他平日跟表兄弟們每三兩天便往顧家跑去,形跡上是找顧天衢商議正事,可顧天衢自幼成熟穩重,不苟言笑,跟他們幾人活潑開揚的性格格格不入,是以幾人心中都是因為惦記著這個可喜嬌俏的表妹而頻頻拜訪。而在冷凌康記憶裡,這個小妮子總是以活蹦亂跳的形象示人,從未在他們面前哭過一回,殊非那些傷春悲秋的蘭閨女子,她此時卻毫不掩飾在他面前哭了起來,可見這成婚的父母之命實在使她傷心到了極處。
見玉人已是梨花帶雨,素來玩世不恭的冷凌康驀地覺得胸膛忽然變得異常廣袤,此刻似乎是天塌下來他也能一手把它頂回去,他暗暗下了決心,既然姨丈一意孤行的要犧牲女兒幸福為兩姓家族聯姻,他雖然人微言輕,在顧家家事之中無他置喙的份兒,但他既跟瑜兒分屬血親,自己又一向待這個表妹親厚,他也不能坐視不理,眼睜睜的看著悲劇發生而無動於衷。
既已決定甘為護花之人,冷凌康思緒登時澄明,他已打定了主意先把顧瑜兒接回冷家,讓疼愛自己的母親先幫忙瞞著父親,再跟瑜兒口中的武哥屠人武和柔姐姐程子柔互通聲氣,讓他們著手安排把顧瑜兒送往他們家族於南方的家業,料想冷屠程三家在湖州擁有的大大小小的宅邸加起來少說也近半千,若把瑜兒安置在其中,就算四家聯手尋人,也是曠日持久之事,只不過他們三人自不免會因此事受些皮肉之災,可瑜兒若逃婚逃到湖州去,此事定會在城中引起軒然大波,屆時那當初提親的親家受了此等奇恥大辱,面子定然掛不住,就算此時顧向榮把瑜兒從湖州的匿藏處揪了回來,這婚也是結不成的了。
思念及此,冷凌康心智已趨堅定,冒著事後被父親打得半死的風險,他也不可讓白璧蒙污,使表妹糟蹋在別家少爺之手,當下鐵定了心的他牽過顧瑜兒的手,熟門熟路的往顧宅鮮有人經過的後門處奔去。
正當顧瑜兒被其表哥帶離顧宅逃之夭夭之際,大廳上的顧向榮仍未意識到此時的顧家已置身於暴風雨的前夕,他絲毫沒察覺到那毫不起眼的女兒早已不在廳上,自己還兀自滿臉堆歡的應酬著前來提親的眾人,打算再假意推辭一會後便草草找一家在無錫城混得最風光的世家定下婚盟,為他顧家在這個暗流湧動的時勢裡抓著一根可靠的稻草。
他正沉思著該把女兒許配給誰家高第,此時家僕的一聲傳呼卻把他從思緒中喚醒過來,只聽那迎客的家僕朗聲宣道:‘胡家大少爺到!’
顧向榮心頭一緊,當即笑著向他身邊的世家們連告失陪,好不容易找到藉口擺脫掉那幫煩人的提親團,顧向榮快步走到前堂,恭迎剛到的胡家貴客。
顧向榮依舊堆砌起他那無敵的笑臉,熱情的跟胡家少爺胡馨南招呼道:‘胡賢契難得撥冗光降,寒舍實在蓬蓽生輝,賢契若好熱鬧,不若移步廳堂,待家僕奉上酒水一杯,聊為賢契接風洗塵如何?’
胡馨南哈哈一笑,嘴上連聲稱善,一雙賊眼卻已飄到顧向榮身後,不絕往大廳上已經抵達的賓客瞄去,竟然正眼也沒看顧向榮一眼。
顧向榮素知顧胡兩家不妥,他那開場白也不過循例說說,略盡禮數而已,見對方一個後生小輩竟沒將他這顧家家主放在眼內,心裡雖然有氣,卻不便在眾目睽睽下發作,當下只得不動聲色的把一名待命的家僕支來,吩咐了幾句後,那家僕便帶著胡馨南一行人走到廳上。
胡馨南冷著臉的打量著廳上眾賓客,卻未見顧瑜兒身影,便向那領路的家僕詢問,那家僕只是領命行事,哪裡知道大小姐的行蹤?但貴客既然問到了,他也只好撇下已安頓妥當的胡家人,跑到廳外尋顧瑜兒的下落。
胡馨南自從幾年前臻園詩會見過顧瑜兒一面後,便對這位顧家千金念念不忘,今年好不容易說動了父親,胡家家主也覺得兒子是時候宜室宜家,便允諾了他主動提出的婚事,讓他在今年詩會代表胡家向顧家提親,心道顧家千金若嫁到胡家來,屆時便可大幅削弱顧向榮那老頭的囂張氣焰,然而他根本不知道顧向榮一向重男輕女,對顧瑜兒這個女兒雖說不上毫不關心,可也是極為冷淡,他想以此女為挾,迫使顧向榮向自己屈服,卻沒想到他那算盤從一開始便已打錯了。
胡馨南得了父親允諾,登時喜不自勝,腦裡終日價都是顧瑜兒婀娜動人的倩影,恨不得當日便把這妞兒娶過門來,遂了他的一廂情願。他好不容易熬到詩會前夕來到顧府之中,遊目四顧下卻不但不見伊人芳蹤,便連顧天衢的身影也沒有發現,顧府上下迎賓的只有顧向榮這個老頭和他府上一些負責跑腿的下人。
胡馨南對此感到納悶不已,正欲藉故到廳外閒晃尋訪心上人,卻見剛才走了出廳的那名家僕神色匆匆的轉回廳上,慌張的在顧向榮耳邊說了些什麼話,只見顧向榮聽罷後微一皺眉,便跟著那下人走了出去,遺下一屋子的詩會賓客。
胡馨南每年參加詩會的目的便是為了一睹紅顏芳容,今年更要把美人抱回自家府上,可現時連佳人的半個影也瞧不著,心急的他哪裡在此地待得下去?也不理睬前來跟他寒暄的賓客,當下領著隨行的胡家家奴便隨著顧向榮的步伐往廳外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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