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玄燁回來，遠遠一瞧，村民們正聚在他暫居的宅子前東張西望。
「諸位鄉親，有何貴事？」姜玄燁微感困惑，向前揖手問道。
「公子，終於醒啦！身子可好點了沒有？」為首的王老婆子回過身來打量著他，老臉滿是熱情。眼前這年輕人雖然粗布衣裳，但皮膚白皙、五官俊逸，渾身散發勳貴世家的墨香氣息，真是氣質不俗啊！
王老婆子一輩子都住在窮鄉僻壤的王家村，幾時瞧過這等人物，又婆媽的道：「公子，你莫不是個秀才，這特地搬來我們村子備考呢？那你可真是太聰明啦！我們這兒有山有水，就你們那讀書人說的啥的，鍾靈毓秀？就是個寶地，只要你努力，肯定能掙個狀元郎還鄉的！」
「真的參加考試啊？咱們王家村終於要出舉子爺啦！」眾人歡喜道，「老爺若飛黃騰達，可別忘了回頭建設咱們這村子啊！」
「是啊、是啊！可不可以蓋個學堂，再多挖幾口井呢？咱這井子不夠用啊！」
「抱歉了，貧道非是讀書人。」姜玄燁直接斷了眾人的念想。
「啊？你是道士？」一票人頓感興致索然，「怎麼會是個道士啊？」
「不是吧！你真不是來考試的？」王老婆子相當失望，「可我瞧你模樣生得相當有官樣兒呢……怎地年紀輕輕就出家了呢？怎麼會如此想不開？太可惜了！」她用力地搖了搖頭，語氣甚是婉惜。
「夫人此言差矣！」姜玄燁聽完，忙正色道：「貧道雖非有鴻鵠大志，卻全心用在除邪歸正、保家安民之上。國家社稷大事，江山代有人傑出，或許未來的能臣就是在此的各位鄉親呢？」
「哎呦！說這什麼話，咱們老村的哪有可能……」王家村眾人一聽都笑了。
「什麼夫人不夫人的，公子客氣了，叫我王婆婆就好啦！」王老婆子被他逗得又開心起來，「公子怎麼稱呼啊？你那漂亮小娘子呢？怎的半天都不見人影？」說完，又開始東看看西看看。
是蜘蛛影。姜玄燁瞥了一眼掛在屋簷下不大起眼的黑蜘蛛，心笑了一下。
姜玄燁向鄰里鄉親介紹了自己，並將腰間一隻大野兔解下，向王老婆子遞過去，道：「貧道在貴村叨擾數日，往後不便之處還有勞各位照拂。一點小心意，請王婆婆收下。」
「啥？你一個道士去打野味？」眾人愣怔住，「道長你能吃葷？」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姜玄燁不緊不慢地說道：「貧道雖心不持齋，但也不過是順應天性，既非無謂殺生，食肉又有何不可呢？」
一番話說得眾人似懂非懂，只好連連稱是。
王老婆子忙把兔子推了回去，說道：「道長說這什麼話，我一個老婆子怎好拿你辛苦打來的東西，這樣吧，道長有缺什麼都盡管來跟老婆子借，你安安穩穩的住下便是。我家老頭子是這兒的村長，咱們多照顧你們一家也是應該的！」
「是啊，都是這裡的人了，就別那麼客氣啦！」其他人也說道。
「對了，我說這位道長小哥，你沒打聽過嗎？」林大娘湊了過來，神神秘秘的道：「你這間屋子為什麼一直沒人住？就是因為鬧了鬼啊！」
「鬼？」姜玄燁一怔。怎地到哪都能扯上邪祟了？
他確實有感知到容和以外的妖氣，鬼氣倒確定是沒有。
「是啊！」其他人七嘴八舌的說道：「幾天前吧，陳老頭的孫子晚上跑到你這井邊玩耍，結果在窗子裡看到紅衣女鬼吊在房樑上。他孫子給嚇得魂兒全丟了，連哭帶爬的逃回家，燒了四五天，惡夢連連，到現在都還不敢再接近這兒呢。」
「莫不是這原屋主欠債丟下家裡跑路了，所以他妻子心生怨恨吊死在家？」
「但聽說他們是一起搬走了啊？」
「晚上黑燈瞎火的，說不准是小孫子看錯了？」王老婆子囁嚅道：「怪瘮人的，要不我叫老頭子還是去城裡請個……」
王老婆子話未說完，目光便和眾人齊刷刷地盯到了他身上。
不用！這兒不就有個現成的免費道長了嗎？
「莫怕，貧道自會處理。」姜玄燁心想無事，紅衣女鬼大概是容和吧。
「那有勞道長了！」王家村眾人一喜，接著紛紛詢問法事什麼時候操辦，好拉上村頭巷尾來看個熱鬧。
姜玄燁一聽，忙以除祟不足以高調為由搪塞了眾人，請大家務必迴避。
眾鄰居有些悻然，但專業在前也不好多說什麼。王家村眾人見該提點的都聊完了，於是給了姜玄燁現摘的鮮果與野菜，算是恭祝他喬遷之喜。
姜玄燁一一謝過收下，他向王屠夫借了塊磨刀石，與林大娘要了幾支蠟燭，目送鄰居們離開後，才轉身進了屋裡。
姜玄燁找了塊抹布，打了桶井水，把家具跟廊柱、地板都仔細擦拭了一遍。從前剛拜入太清門時，依照門規，最小的弟子要輪流負責各觀灑掃庭除的差活，所以姜玄燁初來乍到，有好幾個月不是在擦地，就是在道觀前的庭院拔草。
唯獨擦地最讓他刻骨銘心。
小時候，姜玄燁常和看他不順眼的二師兄鳳邈吵架。鳳邈只長他三歲，脾氣暴躁，兩人年紀又相仿，吵起來便百無忌諱。
有回兩人打得兇了，被提早回門的師尊撞見。師尊沒有罵人，但把他倆提到了懿德堂——那是教門內最大的道觀，是真人向外徒信眾弘道、說書、佈施功德之用的，足有一般廟宇的六、七倍之大。師尊笑笑地讓他倆在三炷香內把地板全擦乾淨了，一點灰塵都不許落下。
自從那天倆人差點擦斷手骨，雙雙被大師兄扛屍般的帶回去後，他與鳳邈的相處，在面對師尊時便有了不明說的團結默契。
姜玄燁把被褥衣物洗了，通通拿出去晾曬去除霉氣。他收拾好桌子，煮了壺茶，正磨著生鏽的菜刀，偶然一瞥，才注意到外頭天色暗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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