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警告:涉及性、性侵、自殺、屍體解剖等情節
「我高二就去了美國。」陳宣厚將咖啡放在床頭桌上,開始娓娓道來。
和許多小留學生一樣,陳宣厚,或者Lucas,突然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不知道能做什麼、該做什麼,和同學都玩不到一起。 他拼命告訴自己要交到朋友,開始模仿他們的打扮和興趣,即便他自己並不很投入。
那是間不錯的高中,因此少年Lucas做過最叛逆的事情,不過就是交往又分手了好幾個女友、染了頭髮刺了青,帶著它們升入了加州最好的商學院。
「還沒成年時,爸媽每隔一兩個月會輪流來和我待個一兩週,所以我沒有什麼離家的感覺。」陳宣厚找出當時的照片。 少年有著一頭染成藍色的及肩捲髮蓋住大半臉龐、下巴凌亂地生著鬍子、戴著墨鏡吐著舌,對鏡頭比出不雅手勢。
「瀟灑都是裝出來的。 我其實不想這麼做,只是覺得這樣更能融入他們。」陳宣厚滑到下一張照片,卻是他綁起馬尾、靠在窗前讀書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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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為止還算順利,大學則是另一個故事的開始。
經朋友介紹他被拉入一個留學生圈,結識許多太早就過起自由生活的孩子們。 他們經常舉辦派對、徹夜狂歡,並在酒精和藥品的催化下幹出一些瘋狂的事,還有人因此被拘留或遣返。
但那是他唯一能感到歸屬的去處,所以一次又一次赴約。
「我覺得會在『朋友』面前丟臉,就不再讓爸媽來找我了。」陳宣厚看著客廳,放著家人贈禮的方向:「其實我很想他們,還有我妹妹、爺爺和奶奶⋯⋯某部份的我還清醒著知道我要回家,守住了一些底線。」
因為孤獨,他開始享受速食愛情,最快的紀錄是凌晨交往傍晚分手。 只想做愛的也能直接進房,高矮胖瘦男女上下甚至人數都不拘,唯二的要求是要戴套、不用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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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大三時,在迎新派對上認識了一個德國留學生。
他是文學系的新生,當晚只和Lucas一個人說過話,之後就再也沒出現過,專心在文學雜誌和文學獎投稿,成為其他學生茶餘飯後嘲笑戲弄的對象。
「他叫Ernst。 我交往了很多人,唯獨沒有他。」陳宣厚看了看李辰泱,確定他對這一團混亂的情史沒有特別反應才說下去:「但只有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我會覺得滿足,或許也能稱為⋯⋯幸福。」
他們談論文學、哲學、宇宙和大地。 他會開八個小時的車衝上山,只為了滿足Ernst想在星空下游泳的願望; 或是跨越萬里飛到柏林,和他談上整夜的傅柯與羅蘭巴特,再飛回洛杉磯。
Ernst甚至允諾過他,如果他並非只是迷戀,可以進入一段關係。
「當時的我認為,一旦他得到了安穩的情感,就再寫不出那樣完美的文字。 結果就是因為我的自私⋯⋯」說到和Ernst相處的細節,他捂起臉,聲音帶上顯而易見的痛苦:「那時我正在計畫離開,私下拼了命讀書,五年就讀完大學和研究所。 瞞著『朋友』們一個人到東岸之後,我切斷了所有聯絡,那時才忽然覺得我自由了。」
「⋯⋯很諷刺吧,在極致自由的社會,我卻感到被束縛。」
「環境經常左右人的選擇,你沒有迷失很不容易。」一直靜靜聽著的李辰泱說了一句。
到了紐約,唯一保持聯絡的只有Ernst。 他期盼著Ernst畢業那天,接他到東岸來,一起漫步曼哈頓的街頭、去百老匯看劇場、用這兩年存的錢為他出版⋯⋯
但Ernst漸漸地不發表文章、不回訊息、也不接電話了。 他一直等、等了很久,等到和Ernst同屆的學弟妹相繼畢業,有人來到紐約見到了他。
「他早就舉槍自殺了,甚至沒人告訴我⋯⋯」陳宣厚一直以來恬淡的外表終於被撕裂,徹底崩潰哭了出來,淚水滴落床面,染出深色的痕跡,像是一叢叢盛開的花。
「他曾經說我是他夏日裡最後的玫瑰,他才是那⋯⋯到最後都不肯凋零的⋯⋯」*
李辰泱不能完全理解他的話,只能選擇沉默,任他趴在自己的肩上,就連他將自己完全擁在懷中都沒有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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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就是楊莘莘的複驗解剖日。
李辰泱這次養足了精神打算對付一下楊先生,男人卻顯得異常憔悴,只催促著李辰泱和老周快點拿出她吃下去的藥,態度甚至算得上懇切。
「拜託你們,她亂吃藥⋯⋯會生病的⋯⋯」楊先生喃喃說著,拖著細碎的步伐在等候室裡來回走動,鬢邊叢生的白髮讓他看起來像在這幾天內一口氣蒼老了幾十歲。
李辰泱寧願他繼續大吼大叫辱罵所有人,也好過現在彷彿是一個好父親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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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凍又解凍的楊莘莘沒有太大變化,靜靜等著他們到來。
老周提起手術刀,沿著既定的路線慢慢劃開她的皮膚,暴露出破碎的骨頭和血管、溢滿瘀血的內腔和臟器。
在某一個瞬間李辰泱似乎進到了解剖台上的身體裡,隱藏已久的傷口被剖了出來放到眼前,那些一直假裝不存在的沉痾在眼前無限地放大,連同已然發黑的血漫溢出來。
他用力眨眼,逼自己回到此時此刻。 他已經活下來了,而且正在工作。
「藥沒全化,應該是死前不久服下。」老周取出胃部切開,夾出好幾顆完整的藥丸。
「抗憂鬱藥?」李辰泱先一步認出這個外觀的藥。
「要化驗才能確定。」老周把藥丸各自裝好袋後,繼續向下切。
李辰泱看著她平坦的下腹也被切開。 那應該是她想帶進棺材的秘密吧,但家屬明確提出要求驗孕,老周還是切下一部分組織,和藥丸一起送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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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離開解剖室,楊先生正頹坐在長椅上。 還有一個未見過、化著精緻妝容的女子,外表相對十分年輕,坐得離他遠遠的,舉著手機還在講電話。
看來這位就是事發當天出國不在、今天又姍姍來遲的楊莘莘母親。 看見兩人出來,女子才掛斷電話。
「我是負責本案的檢察官。」李辰泱出示證件:「請問您是楊莘莘的⋯⋯」
意境「我是她媽媽,敝姓黃,你們好。」女子點點頭,朝他們露出高雅的微笑。 伸出的手則被李辰泱婉拒,畢竟他才剛用這雙把她女兒拆成一團破碎的肉。 她笑著收回手,掩嘴笑道:「抱歉,我剛從巴黎回來。」
李辰泱瞬間感到極度違和。根據警察交給他的資料,楊莘莘的母親黃女士是位頗負盛名的鋼琴演奏家,父親楊先生則是計程車司機;看似完全不搭的兩人雖沒有離異,此時像是陌生人,只是剛好一起出現在此似的。
「等檢驗結果出來,還有些問題想請教兩位。」李辰泱頷首致意。
「檢座、還有法醫先生辛苦了。」黃女士朝他們露出堪稱專業的笑容行了一個禮,這表情卻令李辰泱有些不舒服。
楊先生也起身,看著老周手中的夾鏈袋,動了動嘴,吐出一句:「你們要查出來,一定有人害她⋯⋯」
「如果有不法情形,我們自然會查清楚。」
楊先生還想抓著李辰泱說些什麼,黃女士攔住他,朝著他們賠禮道:「不好意思,他又在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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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辰泱來到麥子,坐下後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死去的人會幸福嗎?」
以為他在說自己的往事,陳宣厚想了很久,想到咖啡都沖好了才答:「我不知道。但這個世界如果真的那麼令他們痛苦,也許吧。」
「辜負她們的人繼續快樂地活著,她們卻死了。 這樣也算是幸福嗎?」李辰泱低著頭,右手抓著左腕。 他思考時的小動作很多,似乎這樣才能令他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辜負嗎⋯⋯」陳宣厚也陷入思考,忽然覺得背脊一涼。他怎麼突然提起死亡的話題?該不會⋯⋯他放下手邊的事,急急地從吧檯跑出來,雙手緊緊抓著李辰泱的肩膀,看著他的眼睛。
見李辰泱一臉莫名其妙,他才重重鬆了口氣:「嚇我一跳。」
「你以為我想尋死?」李辰泱的腦袋終於轉過來。
陳宣厚點頭。
「這你倒是可以放心,我從來沒想過。」李辰泱無意識地捏著左手腕,又重複一遍:「從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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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驗結果顯示楊莘莘血液中藥物的濃度並不高,她做出決定時並未受到藥物影響。而楊先生先前最想知道的事情也有了答案:她沒有懷孕。
楊先生聽到後也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像是從來就不在乎。
警方收集到的證人名單兩隻手數得完,這顆曾受媒體追捧的藝術新星,實際上沒有幾個常聊天或稱得上親近的朋友。
花了幾週傳完大部分的證人,有價值的資訊寥寥可數。只有一個學妹、也是楊莘莘的好友說出關鍵訊息:「她好像很煩惱一件事,之前跟我說不想再去老師那裡了。」
他立刻想到楊先生提到的「老師」,起了疑心:「妳知道那位老師是誰嗎?」
「是一個油畫家,我也不知道叫什麼。」學妹想了很久才說:「她好像提過在老師家裡上課,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
他瞄了一眼自己的筆記,突然問了一句:「是不是一個擅長『寫實諷刺』的油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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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莘莘是我的學生。」吳寅生是一位戴著無框眼鏡、留著長髮的中年男子,姿態優雅從容、長相溫文儒雅,輕皺著眉,看起來十分憂傷。「她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唉,是我不夠關心她。」
「事發前她有什麼反常的地方嗎?」
「她和我畫室的另一個學生關係很好,但那陣子他們好像吵架了。」
「知道是因為什麼事情嗎?」
「他們⋯⋯」吳寅生欲言又止。
「你具結過了,有如實作證的義務。」李辰泱垂下眼眸。他總感覺有些抽離,像是披著法袍的傀儡,嘴巴一張一合吐出不近人情的字句。
「好吧。那個男生的名字是盧又正,讀清河高工三年級,他和莘莘正在交往。」吳寅生朝李辰泱眨眨眼:「吵架的內容嘛,據我所知是因為男生不小心讓莘莘懷孕了,要她墮胎她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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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又正到庭時還穿著制服。他瘦瘦高高的,衣襬沾著一些油彩,似乎因為緊張而白著一張臉,雙眼卻睜得大大的。
「你和楊莘莘是情侶關係?」
「是⋯⋯也不是。」
李辰泱盯著這個男孩看。他自認眼力不錯,男孩的神情比起面對執法人員的無措,更像是迫不及待有一大堆話想說。
他放下文件,雙手交握在前方,看著盧又正:「不要緊張,你回答完我的問題,我可以給你時間說你想說的。」
盧又正冷靜下來後,倒也是個翩翩少年。 他盯著指甲裡卡著的顏料,聲音像是浮在水面上的花瓣一樣輕,漂出一個完全不同的故事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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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和少女國中就成為朋友,一直都在一起畫畫。少年的家境貧寒,父母又傳統,他只得放棄升入美術班,就讀夜校半工半讀。
「我沒有莘莘那樣的名氣和才能,是因為她堅持帶著我,我才能繼續畫畫的。」也許是因為李辰泱一直沒說話,盧又正低著頭,就像對一面牆自言自語:「高二時我交了一個男朋友,怕被人發現我喜歡男生,就提出要和莘莘假交往,她答應了。」
從供述中聽來,少年無疑是她最好的朋友、彼此最信任的人,卻沒出現在第一輪的證人名單中。楊莘莘身上究竟還有多少秘密?
「她說老師喜歡她,就決定和老師交往。因為老師已經結婚了,要我繼續假裝男朋友保守秘密。她被老師要求墮胎的時候,又說她喜歡的人其實是我⋯⋯」盧又正把臉埋入掌心,聲音顫抖到差點說不下去。李辰泱只是沉默地等他平復。
「檢察官,如果我和莘莘真的喜歡彼此,事情是不是會變得很簡單?」盧又正緩緩抬頭,滿臉淚痕,臉色比剛進來時更加蒼白:「這樣只有老師一個壞人,你處罰他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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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寅生隔空駁斥了他的說法,說自己一個家庭事業穩定的成功藝術家,何苦和自己的學生搞婚外情,盧又正只是不敢面對自己的過錯、又不滿自己對楊莘莘偏心,才編了一個這樣的故事,栽贓嫁禍他。
至於楊莘莘,他則矢口否認有教唆她吃藥或自殺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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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文界驚爆狼師!知名畫家遭檢方約談
@卅宮分:怎麼大家都在說狼師,說不定是學生勾引老師
@3年起步:私人教學還說老師性騷擾,根本仙人跳
@男權正義聯盟:本國女權太高,男生要懂得保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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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網路上討論度越來越高,而案情毫無進展,李辰泱幾乎要放棄從吳寅生身上搞清楚這齣羅生門時,突然收到一則匿名告發。
那是一張主角是楊莘莘的性影像,內容十分不堪,甚至拍到了她的制服和學號,還附上分享者的帳號資訊。
由於楊莘莘到過世都未滿十八歲,這起事件從疑似教唆自殺演變成實實在在的刑事犯罪。事件始末經媒體披露後,輿論全面燃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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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術狼師案外案 揭發性影像產業鏈
@嘔嘔嘔:NOT ALL MEN BUT ALWAYS MAN(不是所有男人,但總是男人)
@八百壯士:讓男生拍這種照片。。。這查某每見笑(這女生不要臉)。。。
@切雞大隊長:@八百壯士 檢討受害者要不要順便檢討一下你的腦袋????
@本國司法就是笑話:檢警這麼高調,幕後黑手都跑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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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調查自殺案打草驚蛇、年假又即將到來,李辰泱拖著一幫擅長資訊犯罪的刑警和檢事官沒日沒夜地加班,只想趕在證據被徹底銷毀前追蹤到誰拍了、又散布了那張照片。
「李道長,你自己單身沒人愛別拖我們下水啊。快過年了我們可是上有老下有小顧⋯⋯」
李辰泱用肩膀夾著電話,手邊還不停收到新的資料,毫不留情打斷電話另一頭劉省予的碎碎念:「你哪來小的。這種社會矚目案件,沒抓到還敢過年啊?」
「不就是抓到了才敢和你五四三。喏,這個人在你的網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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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藝術家,找身邊的人畫裸、體畫很、很正常。」
吳寅生沒了上次的從容優雅,面如死灰地坐在被告席上。本案到此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不太會使用電腦,留下了大量證據。
辯護人滔滔不絕地稱頌吳寅生培養學生多盡心盡力、作育無數英才,只是繪畫急需模特兒才一念之差忘記對方未成年⋯⋯
「被告的電腦硬碟裡搜出的影像皆由被告拍攝,分屬不同時、地,數量高達上千份,部分還在網路上販售,供不特定人購買瀏覽。」李辰泱的聲音比平時更低,隱隱有些怒意:「這些影像裡的被害人還穿著學校制服,明顯是未成年。」
「那些都是藝術所需!檢座懂藝術嗎?」吳寅生激動地站起來:「而且你已經知道我們在交往,她自己說想創作情慾主題,我才幫她拍素材的!」
李辰泱大喝:「還在狡辯!你是她的老師!」
「莘莘她愛我!她是自願的!」吳寅生嘶吼道。
「檢座請不要壓迫當事人!」律師同時抗議。
所有人同時出聲後又同時安靜幾秒,書記官席上的小毛捏了把冷汗,吸鼻子清嗓子發出幾聲噪音,場面才稍微冷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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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先生先前不斷追問的事,也因性影像的事件而真的被公諸於世。
「是嗎,莘莘她、遇到了這種事,我都不知道⋯⋯」楊先生駝著背彎著腰,與計程車司機這個形象不符的纖長雙手緊緊交握,拇指互相摩挲著。
楊莘莘火化之後,黃女士就正式與楊先生離婚並從此斷絕音訊,任何人都聯絡不上——既然她幾乎未曾參與楊莘莘的人生,李辰泱索性也不再找她。
他還順手查了這對夫婦的背景。原來楊先生年輕時是著名的鋼琴才子,三十多歲時與與當年也是十七歲的黃女士談起師生戀,並奉女成婚,遭了不少議論。
為了賠罪、也為了杜悠悠之口,楊先生用盡心力栽培提拔黃女士。她生下孩子後不久就出國留學,如今依然在黑白鍵上發光發熱;他卻因為一場意外手部受傷,再也無法演奏只能開計程車為生⋯⋯或許這造成了他對楊莘莘近乎變態的控制欲。
楊莘莘和吳寅生幾乎是重演了他們的故事,差別只在於吳寅生做了寫在刑法上的事。
「我⋯⋯一直都知道,莘莘是自己想那麼做的。」楊先生朝李辰泱低下頭:「謝謝檢座,我才發現⋯⋯我從來不了解她。」
理應站在楊莘莘身邊,只屬於他的那最親密最受信任的位置上,卻因為他對妻子的嫉妒、對女兒的掌控而親手葬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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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辰泱脫下法袍時,紫色與黑色的交界車線突然崩裂,咧開一個大嘴。
審問張祈安後他吐得亂七八糟,不得不送洗,拿回來後不知為何一直皺巴巴的。現在又裂這麼大一道,正常來說是徹底不能穿了,他卻用釘書針釘起來,像沒事一樣掛回去。
執著地不換新,就像不能洗一樣是毫無道理的迷信。
它彷彿有一道無形的屏障,當事人或律師的每一句話、甚至人身攻擊都只是字面上的「言詞辯論」,穿著它什麼指謫甚至辱罵都刀槍不入,因為他們怨懟的是紫袍的「檢察官」,不是「李辰泱」。
回到座位,桌上還放著楊莘莘的資料,正好攤開在她的一張畫。一束藍玫瑰從一個少女的心臟生長出來,花瓣的質感鮮豔欲滴,背景是大片的暖色夾著粉藍與粉紫,就像在夏日的陽光下,獨自盛放最後的花。
如果說法袍是李辰泱的鎧甲,楊莘莘的鎧甲就是她的作品。
遠看是朝陽,近看是黃昏。
即使追查案件到這個程度,他依然無法拼湊出楊莘莘是個怎樣的「人」。
她為什麼喜歡畫圖?她對父母的看法是什麼?她為什麼要騙吳寅生和盧又正她懷孕了?為什麼要配合吳寅生?她愛著誰?她快樂嗎?
站在窗緣時,她到底在想什麼?
楊莘莘沒有寫日記的習慣,甚至也不太使用通訊和社群軟體;父母一無所知,醫療與諮商輔導紀錄寫著療程後已有顯著好轉。看起來她撐過去了,一切正在變好——症狀被藥物粉飾,她痛苦的根源卻從未消失,留下的只有這些充滿謎團的畫。
腦海中突然閃過陳宣厚趴在自己肩上大哭的模樣。更久以前他對自己說過,過去永遠不會變好,就如受過的傷會一直存在。
忽然間一陣頭暈目眩,連蒼白的燈光都像萬千根針插入眼眶,李辰泱緊緊抓著衣襟,氣息吐不出來卡在喉頭,千頭萬緒如潮水湧上將他淹沒。他從椅子上跌落,手機也跟著摔在地上,發出令人牙痠的破裂聲。
在徹底昏死前,他成功從混亂的思緒中抽出能夠自救的那一條,強行控制呼吸肌,嘗試停止強烈的喘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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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手機連續震了幾下,李辰泱慢慢睜開眼。
心雅(小毛)
阿檢你今天臉色超級差,輪到你放假就好好休息,不要再偷跑回來加班了
(新年快樂貼圖)
一塊蛋糕(陳宣厚)
除夕你沒事的話要不要去看電影
或是過完年出去走走?
綸(阿鼻)
聽說我們家阿寶檢春節不用值班
你乾爸乾媽叫你除夕回家吃年夜飯
初一還想去爬山露營指定要你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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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趴在冰涼的地板上笑了。
他一直都比楊莘莘幸運、甚至也比某人的少年時更幸運。他摔倒在這塊能牢牢接住他的地上,還有人關心他、喜愛他、給他一個「家」,即使他們與自己毫無血緣或法理上的關係。
原來當年只是少年不識愁滋味,有一點不順心的事就覺得自己最可憐罷了。
他抓著椅子爬起來坐好,對著隨身鏡整理好每一絲頭髮,接著拿起螢幕碎到差點無法打字的手機,回了所有人一句「新年快樂,恭喜發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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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
愛爾蘭民謠《夏日最後的玫瑰》,由湯瑪斯. 摩爾填詞,並由海因里希. 威廉. 恩斯特(奧地利小提琴家)改編為小提琴曲填詞。 原文見此
二審:第二審級,即高等檢察署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CRbXbPlO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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