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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蝴蝶黃,雙飛西園草。
我已經習慣了這個時代,這個環境。50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qfhyab3nB
也許,這甚至比我原來的生活快意些。
每日一更則睡,五更即起,足足長睡十小時,以皂角水梳洗,在門邊燒一盆炭火,再用自己發明的鼓風器烘乾頭髮,一邊讀著古中國的樂學及大明律,以便快速融入環境。
早點是鄰街老伯的燒餅,還有徐姑姑煮的牛乳茶。然後埋頭開始作曲——在原本的時代,我到底是個國樂團團員,也在網路發表過幾首歌曲,照著從前的記憶跟自己的想像塗塗寫寫,還算湊合。
下午,或梳妝整齊拿著當年皇后給的腰牌到皇宮轉轉,或到市集尋些玩意兒,或找個茶館靜靜的看著說書人說學逗唱。傍晚再回到教坊吃飯,一天也就這麼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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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今天我平靜似水的日子,卻硬生生被一個人打破了——一個我深惡痛絕的人。
「教坊司諸人聽令:九千歲有令,七日後魏府大宴,特命樂生蕭氏作樂舞,第一部所有伶官皆須到府,不得有誤。」一個宦官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立在庭階之上,教坊的所有人恭敬的低下頭,我原先不明就裡,直到那個熟悉的稱號如雷貫耳:
九千歲魏忠賢,大明王朝有史以來最無法無天、十惡不赦,讓劉瑾、汪直等前輩都自慚形穢的東廠提督、一代大閹。
在他的「英明德政」之下,天啟初年的「眾正盈朝」愣是被搞成了「眾獸盈朝」。百姓民不聊生、餓殍遍野自不必說。他本人穢亂宮廷、為自己建造生祠,把無數的正直官員趕盡殺絕,弄得朝野人人自危。然而這樣的人,卻要我親自幫他作曲?
我覺得,我會幫他寫曲子的可能性應該比我成功穿越回去還要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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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錦瑟何在?」那宦官尖細的嗓音提了提。
我抬起頭,冷冷的看著他。
「上回九千歲讓妳作曲,妳不識好歹,竟然不要這樣的天大恩惠。若不是看在信王的份兒上,我看妳如今這身子骨也該當成本公公灶裡的柴火燒了。這一次妳若是再推辭,只怕你們教坊司眾人...嘿嘿......。」他陰冷的奸笑著,我心裡暗自白了他一眼。
「小女若犯了什麼事得罪了魏公公,衝著我來即可,萬勿牽連無辜之人。」我不卑不亢的回話。
「哼!一副清高的模樣擺給誰看?過了幾年妳江郎才盡,就別奴顏婢膝的央著別人給妳口飯吃!」那宦官氣得袖子一甩,揚長而去。
「狐假虎威。」我不禁齒冷,卻看見眾人以驚異而哀淒的眼光看著我:
「錦瑟姑娘,求求你了,就當是給我們眾人一條活路,隨便寫點什麼吧!」
「就是呀,惹上了魏公公,大家都沒有好果子吃的呀!」
「求妳了.......。」
我只好溫言安撫眾人,強調絕不會讓他們受傷害。
反正魏氏再囂張不過兩年,失去了與天啟皇帝的互相依賴,他就只不過是一個眾人唾棄的豎宦而已,最終死在兄終弟及的崇禎皇帝手上。
可是首先也得保證,我能活到崇禎登基的那個時候。
「若不是看在信王的份兒上......」那宦官的話突然在腦中響起。
崇禎......信王......他們不是同一個人嗎?方才那個宦官說上回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放過我的,到底,錦瑟跟他又是什麼關係?
回到內室,我在破碎的記憶中搜索枯腸,卻一無所獲,便起來翻箱倒櫃,希望尋得一點蛛絲馬跡,因為我有種直覺,錦瑟的自苦,我的穿越,絕對跟這個人有重大關聯。
思前想後,我拉開幾乎沒動過的妝臺抽屜。
第一層,胭脂銅黛、緞花釵鈿。
第二層,纏頭金銀、珍稀古玩。
第三層,松香粉盒、笛膜備弦。
最後一層,卻是一個大匣子。
我小心翼翼打開它,而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我本......」
裡頭別無他物,只整整齊齊放了一疊反覆寫著這句話的棉紙,字跡由清麗到癲狂,端正到凌亂,清如臨水自照的麗人,狂若翩翩起舞的驚鴻。我倏然抬起頭,好像明白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不,不可能,一個是天潢貴胄,一個是教坊樂生,這距離,實在太過遙遠了。我搖搖頭,一任那紙上墨華散亂,只是把它物歸原處,鎖上門,徑往司樂的值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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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木的氣味默默游移,小葉烏龍的茶氣散在值房內。
「馮師傅......如今......」我望著司樂馮玉振慈祥的臉,吞吐著不知該如何解釋今天的事。
「師傅都知道了,魏閹這小人,最是蠻橫,妳幾次婉言謝絕,他居然還要強逼妳為他譜曲?」
「是,不過學生是絕不會向他屈服的。」
「『柔弱生之徒,老氏誡剛強。』妳要名節,只怕這教坊司要上下不得安寧。但是師傅更不希望看到妳屈節苟活,一旦妳低了這個頭,便是整個教坊司向他低頭了。」馮司樂白髮蒼蒼,喟嘆一聲,更添憔悴。
「師傅,我這裡有個辦法,或許名節性命,可以兩全。」
我微微一笑,嘴角上揚起得意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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