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前,我交代玉笛,好生照看著徐姑姑。也告訴何謹言,讓他偶爾來給她們號號脈,寫些四時補藥的方子讓大夥抓了藥來吃。
我的第一站,是濟南大明湖。
曾經躍然紙上的楓葉荻花、半城山色,以及鐵公祠菡萏初枯的迴廊,如畫,也如詩。
我掏出懷中的那管「徽音譜夢歌昭陽」,想要仔細以樂音描摹這獨特的風采。
昭陽日影之下,水光瀲灩。一時之間,我竟彷彿忘了自己的存在,好像我與天地心神合一,難分難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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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幾個月,我順流而下到了南京、到了蘇杭、轉眼已是天啟六年初,正當我不知道下一站該到哪裡時,我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地名:
徽州歙縣。
她在這裡成長,度過最無憂的童年時期。
雖然順著原主腦海裡的破碎記憶走了許久,可是我卻如何也找不到錦瑟的家。不得已,只好拉了個看起來熟門熟路的醫婆問路:
「這位大娘,請問,您知道蕭氏製墨的蕭知晏老爺他的居所在哪兒嗎。」
「蕭氏製墨......?這位姑娘不曾見過,妳是來這裡找蕭老爺的嗎?」她撓撓頭上的髻。
「嗯......算是吧,我是他們家的......親戚。」
「哎呀姑娘,您來得實在太晚了呀!妳可知蕭氏一家......在幾年前全染上了時疫,那病厲害的,除了他家長女之外無一生還。後來那長女......好像叫錦瑟吧......哭的動天震地的替全家送行之後,就上京城說要投靠什麼遠親的,真個可憐啊。後來也不知道她去哪兒了,有人說她沒多久就餓死街頭了,也有人說,如今京城有個紅極一時的樂師跟她同名同姓,說不定就是她呢。」那醫婆話匣子大開,滔滔不絕的說著。
「所以,他們的......故居確實在這一帶嗎?」我環顧四周,意思是,我要問路,不是聽妳講這些早就知道的事情的。
「妳還去幹嘛呀,那座宅院已經八年無人打理,當初那些家奴早分了東西散了,現在那裡已經荒煙蔓草,還傳說有鬼故事呢。」那醫婆顯然覺得我是一個奇怪的人:「不過既然妳執意要去,嗯,前面那條街左拐,然後走到一間叫悅來茶樓的街口右轉,再一直走向街尾就是了。」
我依言而行,果然一間老舊失修卻不掩其殷實儼然的宅邸出現在面前,我推開虛掩的門,逕直走了進去。
中庭還積有薄薄的雪,幾撮枯草從石縫滋長出來,窗戶紙也破了好幾個窟窿,廊柱漆痕斑駁,顯然已經荒廢許久。
踏入正堂,雪霽後的陽光隨著廳門的開啟而透入,堂內空餘一桌二椅與一扇畫屏,光影交織,雖然積了一層薄薄的灰,但想是當年打理得當,到底也不算紊亂。
再往裡走,是正房與廂房,我循著記憶一一認過,最後踏進了廚房。
幾條布巾晾在竿上,餘此便是一些鍋碗瓢盆,旁邊還有一個陳舊的煎藥壺。
我心中微微一動,提起水桶往井邊打水,想著既然客此,便替這座宅院拾掇一番吧。
忙活了一天,我坐在廚房的小凳上又餓又渴,百無聊賴的等著方才煮的井水燒開,一邊撥弄著剛洗完瓷碗上的雕紋,形制像是喝藥的碗,碗身描著青藍色調的海棠,柔柔的,像天邊繾綣的積雲。
滾水聲漫了過來,我拾起鍋把將水倒入瓷杯之中,幾點水珠濺進了海棠碗底。
「唰!」手上的銀鍊突然斷裂,滑入碗中。我趕緊撿起細看是哪裡出了問題,誰知竟然在沾到水珠的部分起了淡淡的黑斑。
「銀飾生黑.....硫化物?下......毒?」我不禁心弦一緊,不留意指尖一鬆,那銀鍊隨即在空中畫出冰冷蒼白的光線,落到地上去了。
我在原地怔了片刻,隨即果斷的拔下所有銀釵銀飾,一樣一樣的把所有器皿驗過。只有那個煎藥壺跟海棠碗有毒物反應。理清思緒跟記憶以後,我做出了以下推論:
有人,在蕭家的藥方裡下了一種慢性毒,於是除了碰巧沒有染病的錦瑟之外,所有人或真的死於時疫,或死於毒藥。但是動機不明,手法不明,兇手也完全不知從何懷疑起。
窗外的竹影正顫動不已,闇風吹襲飛雪片片掠過窗前,一時間,竟顯得那樣陰冷而不可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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