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浩: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也許我已經離開你一段時間了。
這封信,我花了很多勇氣才寫的,可是我希望這一封信是一封不讓你看到的信。我把它藏在一個隱蔽的地方,一個能夠偷偷看著你,卻又不讓你或是其他人發現的地方。埋在這裡的,除了這封信,還有我們的回憶,和我的靈魂。別人曾經說,人死後會輕幾分,而這幾分就是靈魂。所以在我離開後,我的靈和魂魄會隨風來到這裡,躲在一旁,偷偷的守護著你。如果有一天,我的家人發現了這封信,把它寄到你的手上,不管是一年後、十年後或是二十年後,那代表上天給我多一次機會,讓我的靈魂回到你的身邊,陪著你讀完我這一封最後的信。
宇浩。宇浩。這一個名字,是多麼讓人想說上千百次。我也希望可以再喚你的名字,可是不能了。其實我覺得很幸福,因為可以遇到你。雖然我的家人都說你為我帶來霉運,認識你之後的身體越來越差;但是我不怨你,也不後悔。因為跟你在一起的日子都是開心的,縱使我們每次都會吵吵鬧鬧的。
以前,我都不會說我有多喜歡你,多愛你,因為心裡總會有著莫名的害羞感。但,在這封信裡,我鼓起全身的力氣、勇氣、鬥氣等等,我要用力地寫下、大聲地說出:「我愛你!」這三個字。因為我知道以後的日子,可能沒有機會再說了。
在半年前,我已經知道自己的命運如何,可是我沒有沮喪,因為你。在剩下的日子裡,每一天、每一小時、每一分、每一秒,都能夠跟你在一起讀書、一起鬧、一起笑、一起吃飯等,因為有你,我的每一刻過得比任何人更好、更富裕。
宇浩,這是我最後一次喊你的名字。原來,來到真的最後,心情會有點喘不過氣來的感覺,明明有很多話想說,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裡滿滿都是不捨……
最後希望你能把屬於我們的回憶、還有這封信,放到玻璃瓶裡,狠狠地把它拋到大海裡,隨著大海的漩渦埋到海底深處。把我忘掉吧,尋找真正屬於你的幸福。我相信幸福一定在某一處等著你,只是你還沒有找到。你一定要幸福呀!
再見了。最喜歡的你。再見了。
梓瑜字
為甚麼…為甚麼你要在一年後讓我見到這封信?把妳忘掉……妳可有想過我的感受!妳可知道因為沒有妳的存在,這段日子我快要瘋掉!我真的快要瘋掉了……妳怎麼可以丟下我……梓瑜……
宇浩看著這封信,強忍著的淚水早已不受控制地滑下來。這一年來,他是怎樣活過來的?從父母親、最要好的朋友,每一個打擊,讓他不想再站起來。直到她出現在宇浩身邊,他才發現自己生存的意義,她就像陽光,把心中的黑暗驅散。但在一年前,她最後還是丟下他,而他從那一刻開始封閉自己所有的情感。就算出席梓瑜的喪禮,他也是冷冷的,他並沒有因為她的死而流下一滴眼淚。可是這封信的出現,讓宇浩彷彿尋回所有已經失去的情感,那冷漠的面具好像在一瞬間碎掉。
宇浩從抽屜中取出一個盒子,裡面載有每一封梓瑜親筆寫的信,她老是說白紙黑字是最有真實感的,所以偶而有意無意會寄封信給自己。雖然每一次收到的時候,嘴裡老是說她不環保、閒著沒事做等,其實都把每封信收藏在盒子裡。宇浩把最後的那封信放進盒子裡,然後把書桌上的一個放有他們倆合照的相框也一同放到盒子裡,蓋上蓋子,放回抽屜裡。不知道為甚麼,雖然這封信讓他重新想起梓瑜的死,回憶著不想面對、想起的事,但是哭過後的他,心裡好像除掉了一塊石頭般,感覺不再是沉重、苦悶了。他喃喃道:
「梓瑜,在另外一個世界,妳也要幸福。再見了……」
此時,電話鈴聲響起,宇浩按下接聽鍵……
「我是唐宇浩。」
「宇浩!我是書雁。怎樣辦?怎樣辦?」電話中傳來書雁不知所措的聲音,宇浩完全摸不著頭腦。這麼晚,會有甚麼事?
「妳慢慢說。甚麼事了?」宇浩平淡地說道。
「我的電腦突然壞了。我的功課還沒有存檔。怎麼辦?明天就要交了。怎麼辦?」書雁擔憂地說道。
「是這樣而已。」宇浩無奈地說道。說還沒說話,話筒裡再次傳來既焦急又刺耳的聲音:
「甚麼這樣而已!明天就要交功課了!怎麼辦?電腦沒壞還能來得及,可是現在它壞了……」當書雁一邊說著,宇浩就站起來,走到隔壁俊勛的房間去。俊勛見宇浩進來,把電話遞到自己的面前,不禁感到驚訝。宇浩用眼神示意他接下電話,他才慢慢地取過電話,放在耳邊。馬上,書雁那把哀怨的聲音傳進自己的耳朵裡……
「你說…怎麼辦?怎麼辦?電腦壞了…功課沒了……怎麼辦……」
「書雁?書雁?」俊勛試探說道。
「俊勛?」書雁聽到電話中傳來別的人聲,不禁問道。
「是的。」
「俊勛,怎麼辦?」書雁那把不知所措的聲音再次響起。
「妳先冷靜下來。」俊勛安慰道。看了看宇浩,見他一副冷漠的神情,知道他不會幫書雁的,便再次說:「書雁。不用擔心。現在我帶同手提電腦到妳家去,跟妳一起做,一定會趕得及做完的。」
「真的嗎?可以嗎?」
「嗯。妳等我一會兒。我現在過去。」
「太好了。謝謝你,俊勛。謝謝。爸爸剛好不在家,媽媽對這些東西又不懂。謝謝你!俊勛。」
「那待會兒見。」俊勛掛掉電話後,把電話遞回給宇浩。宇浩接過電話,然後一副不在乎的樣子,說:
「回去睡了。」然後便轉身離開。可是俊勛的聲音讓他停下腳步,站住:
「唐宇浩。你可以對書雁好一點嗎?」
「……」宇浩沒有說話,也沒有回頭。
「我承認,我喜歡書雁。所以我不想見到書雁不開心。所以,請你以後對書雁的態度好一點。」
「嗯。」宇浩哼著鼻音地應道。然後便回到自己的房間。緊接傳來的俊勛的「宣言」:
「我是認真的!」
宇浩躺在床上,看著天花,腦裡不停地轉出與梓瑜一起的畫面,那段時光,應該是自己最開心的日子。今天的一封信,讓他好像走出了梓瑜死亡的夢魘般,沒想到最後,還是梓瑜讓自己站起來的,就像當年剛認識她的時候,一模一樣。
想著想著,再次出現的畫面中的女主角不是梓瑜,而是璃。宇浩猛然坐起來,心裡莫名冒起一陣寒意:
為甚麼出現的會是跟璃相處的畫面?
翌日,在書雁家裡,伏在書桌上睡著了的書雁慢慢地睜開眼睛,望向窗外……
「天亮了……」書雁喃喃說道。她伸展一下身體,披在她身上的被子馬上掉到地上。她望著地上的被子,想著:是媽媽幫我披上的嗎?
「睡醒了?吃早餐吧!不想遲到的話就趕快出來。伯母早已出去了。」一把既磁性又熟悉的聲音傳入耳裡,她大叫說:
「卞俊勛!」
「對了,妳的功課我已經存在攜帶式磁碟中。昨晚還沒做完妳就睡著了,害我要幫妳把它完成,還整晚沒睡。所以,請大小姐妳快一點出來吃早餐,我可不想還要遲到。這真是禍不單行了。」俊勛沒精打采地說道,並打了個呵欠。
「是喔。還好。」書雁鬆一口氣地說道。
「甚麼還好!都快遲到了。妳再不出來就不管妳了。先走了。」俊勛說畢,便轉身離開了。
「等我!你不吃早餐嗎?」書雁閉上房門,一邊換衣服,一邊大喊道。
「早已吃了。」俊勛大聲回應道,然後傳來的,是大門閉上的聲音。書雁連忙梳洗,穿上鞋子,嘴裡咬著一塊面包便衝出大門去。走到樓下,見到俊勛站在不遠處等候著她。書雁連忙走上前,說:
「你不是不等我嗎?」
「沒辦法。誰叫我是大好人,怕妳因為趕著上學去,在路上摔破鼻子,只好等著妳。」俊勛故意說道。
「我怎麼會摔破鼻子!」書雁鼓起鰓子、不服氣地說道。
「很難說。也許不是摔破鼻子,而是踩到小狗的糞便。好臭喔!」俊勛捂著鼻子,裝著嗅到一股難聞的氣味說道。看到書雁鐵青著臉,便趁著她沒有進行下一秒的行動之前,他已經落跑了。
「卞俊勛!你這個混蛋!」書雁大叫道。然後就連忙追上去。
~
「那麼今天的課就上到這兒。」教授離開後,書雁連忙舒展一下身體,喃喃道:
「好累。」冷不防有人用力地彈了書雁的額頭一下,書雁揉著額頭,嚷著:「痛。」
「昨晚,功課完成了?」很冰的語氣,可是書雁的心卻感到無比的溫暖,因為是他第一次主動跟自己說話的。
「在想甚麼?發呆了。還是宇彈得不夠力,要再彈一次。來,我幫妳。」俊勛哄熱鬧地走過來,鬼馬地說道。
「不要!」書雁話剛說完,額頭馬上傳來疼痛感,她大聲叫道:「痛!」話剛落下,她便感到強烈的灼熱感:全班的視線也聚焦在她的身上。她紅著臉,低著頭,一臉尷尬的樣子。她不停地揉著額頭,咬牙切齒地說:
「卞俊勛!」
宇浩見到他們倆的互動,不禁偷笑了。俊勛和書雁同時察覺到一道暖氣從冷空調中噴出,均一臉愕然看著眼前的宇浩。
「阿宇,你笑了……」書雁輕輕地說道。他笑起來的樣子,很溫暖,很好看。
「唐宇浩,你受了甚麼打擊嗎?」俊勛一臉不可思議地問道,隨即換來的是一道冷冷的目光,冷……他還是那樣子,剛才一定是我的幻覺。俊勛加倍確認地想著。
「阿宇,我們……」書雁站起來,抱著一絲希望:希望那奇妙一笑會讓自己多一些機會能跟宇浩去吃甜點,可是當她興奮地去握著宇浩時,他手腕上的手鐲傳來灼熱感,讓她馬上鬆開,低聲道:
「燙。」
「怎樣了?書雁?」俊勛連忙緊張地問道。
「沒事。只是被阿宇手上的手鐲燙到。還好了。可是,宇浩,為甚麼你的手鐲……」書雁一邊揉著被燙到的手指,一邊疑惑地問道。
「這……」宇浩望出窗外,見到璃飄浮於半空中,冰冷地看著某些東西。他深感不妙,這一次又會是甚麼人要被帶走?
「宇浩?宇浩?」書雁重覆叫道。宇浩回過神來,冷冷地說:
「我先走。」說畢,便走到自己的座位取過背包,離開教室了。書雁一臉失落地看著消失的人影,站在一旁的俊勛感覺也不好受。他輕輕地問:
「怎樣了?還痛嗎?」
「不痛了。只是……」只是胸口有點悶悶的感覺。書雁低下頭,望著地板。俊勛為了提起書雁的精神,便深呼吸一口氣,然後迅速地回到自己座位取過書包,然後回到書雁身邊說:
「走吧!我帶你去些好玩的地方!」然後便拉著書雁跑了。書雁一邊匆匆忙忙地提起她的包包,一邊大聲嚷道:
「去哪兒?」
「待會兒妳就知道。」俊勛故作神秘地說道。二人匆忙地走著,書雁不小心碰到旁人,害他手上的書全都掉到地上。二人連忙停下來,書雁更是連聲道歉,蹲下來幫忙收拾。
「對不起,對不起。」
「不用緊。」一把熟悉的聲音傳到書雁的耳中,她抬起頭來,驚訝地說:
「脩!是你。你還沒走嗎?」
「是妳,書雁。還沒。早前我在圖書館預約了幾本書,剛才去取。現在打算回教室做一些溫習。那妳呢?看你們還真匆忙。」脩用那紳士般的口吻說。
「都是他啦!硬是拉著人家跑,都不知去哪兒。」書雁裝著責備般的口吻說道。
「還怪我!我都是為妳好,免得一副吃了大便的樣子。難看死了。」俊勛「語重深長」地說道。
「卞俊勛!」書雁忍不住發飆了,而俊勛走已跑到老遠去。書雁連忙說:「脩,先走了。再見。」然後便直奔往俊勛的方向去了。脩托了托眼鏡,打算轉身回到教室去。此時,他察覺到有一個黑影在半空中,他抬頭望過去,低聲道:
「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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