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宇浩很早便回到學校去。他走到圖書館去,搜索一些跟下星期那份報告有關的資料。他躲在一角,翻著一本又一本的參考書。書和音樂,是能讓他專注、不再「胡思亂想」的良品。突然,他感到右邊的手臂有一點癢癢的感覺,好像有人正用手指戳著他。他抬頭往右邊看,對上了書雁的視線。書雁往門口指了指,宇浩輕輕點頭,把桌子的東西收拾一下,把背包往肩膀掛上,然後便跟著書雁走出圖書館……
書雁靠著牆,低著頭,手也不知放到哪裡好。過了半晌,她才低聲道:
「對不起。」
「嗯?」宇浩不解,哼著鼻音問道。
「昨晚的事……對不起。」書雁把頭垂得更低說道。她悄悄地看了宇浩一眼,又說:「我不該無故向你發牌氣。不知道為甚麼,昨晚我…我…總之…對不起!」
「書雁,其實我……」宇浩說沒說完,書雁的聲音又再響起:
「我知道的!你剛剛才接手幫你爺爺打理公司的業務,也許真的不知道那間餐廳是唐氏集團旗下業務之一。這是正常,只是不知道為甚麼我昨晚的大腦少了哪條筋,沒有想到。宇,最近你應該已經很忙、很煩,又要擔心你爺爺的病情,又要幫忙打理你爺爺的公司業務,同時也要兼顧學業。而我作為女朋友的,一點也不體貼你,昨晚還偷偷地向俊勛抱怨你沒有打電話來。」
「妳跟俊勛說了?」
「我只是昨晚回家路上剛好碰到俊勛,他一直問我是不是發生甚麼事,一臉不開心的樣子。所以我才告訴他。他跟我分析了,說你不是有意隱瞞的等等,我的那條腦筋才回來。」
「書雁……」宇浩剛開口,又再次被書雁打斷了話題,說:
「宇,你不會生氣吧?昨晚我……真的好對不起!」
「書雁!冷靜一點。」宇浩握著她的兩臂說道。待書雁冷靜下來,他深呼吸了一下,徐徐地說:「書雁,不要再說對不起。」真正要說對不起的,其實是我。宇浩很想這樣說。現在的他覺得自己真的很討厭,為了忘記及否認對璃的愛,自私地開展一個不該發展的感情。縱使自己許下諾言要把她保護至最好,可是他其實知道,對她所造成的傷害已經深得無法磨滅,只是他不停地欺騙著自己、不承認而已。看著眼前書雁那一臉受傷的樣子,宇浩深呼吸了一下,說:
「書雁,昨晚已經過去了。而且我也沒有生氣。妳看,我甚麼也沒說,妳卻擔心成這樣。傻瓜。」宇浩慢慢地伸起手來,猶疑了一下,還是輕輕的拍了拍她的頭。
書雁慢慢地抬起頭來,看到宇浩臉上的微笑——那罕有的微笑,跟他認識了那麼久,他的笑容出現次數用十隻手指頭也能算得了。真的很好看……
「怎麼了?我的臉有甚麼嗎?」宇浩被書雁盯得感覺有點不自在,不禁問道。
「沒有。」書雁傻笑地應道。
「傻瓜。」宇浩放下手來,無奈地說。「走了,去上課了。」宇浩的聲音又再響起,然後便往課室方向走去。
「等我!」書雁也連忙跟上去。
這時,他們的身後閃出一個陰沉的身影:脩托了托眼鏡,盯著他們,左手緊緊地握著。
「怎麼了?心有不忿嗎?」
「妳為甚麼出現?」脩冷冷地說道。
「因為這裡充斥著濃濃的死亡氣息。」璃微笑地說道。
「妳這話是甚麼意思?」脩那冷漠的口吻依然,說道。
「她的生命氣息流失得很快,壽命倒數的遊戲好像快要結束了。」璃略帶可惜的語氣說。
「她?」脩疑惑地問道。
「俞書雁。」璃平淡地吐出三個字來。脩心裡不禁顫抖了一下,璃見他眼裡閃過一絲的複雜的神色,快得讓人不輕易察覺。不禁冷笑地說:
「怎麼了?不捨得嗎?」
「她?怎麼可能。」脩冷笑了一下,一邊轉動著無名指上的戒指,一邊說:「只要任何能打擊唐宇浩的,少少犧牲又何足掛齒。」
「這樣看得開啊。我記得有人曾經叫我不用碰她,不是嗎?」璃笑著說道。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現在的她已經是唐宇浩的女人,那麼就是與我為敵。」
「你們人類的心思真難懂。」是,人類的情感也很難懂。她自己也開始被迷糊了。自從遇上他,自己在處事方面好像有一點點的改變。改變了甚麼?她又說不出來。冥帝好像也察覺自己的改變,多次召喚自己來談論。
「璃,她的死應該可以令唐宇浩大受打擊吧!」
「……」璃沒有回應,她靜待脩繼續說下去。
「幫我,把她帶到地獄。」脩冷冷地說道。
「時間還沒到。」璃冷言道。
「妳是死神,不是可以隨時把人帶走嗎?」
「她是例外。」對,她是例外。因為她的壽命的增減決定權不在於自己,而是他——唐宇浩。也許自己能夠操縱她的生死的話,對於他也許是一件好事,至少他不會有親身毀掉她的機會。璃想象當宇浩連她也失去那種崩潰的神情,她感覺到自己心裡有種不能言語的感覺、好像酸酸的,又好像不是。
「例外?」脩冷笑地說道。接下來,他仰天大笑。
「笑甚麼?」
「死神居然有殺不了人的時候!真的天大的笑話!」
「那麼……」璃停頓了一下,又冷冷地說:「你想跟我走嗎?我可是有能力把你帶到奈河橋去。」
「璃……」脩緊握著拳頭,咬牙切齒地說道。璃冷笑著,然後說:
「死亡氣息又出現了。需要我的時候,用你手上的戒指吧!」璃笑了笑,便消失於空氣中。脩看著手上的戒指,一臉沉思的樣子,喃喃道:「不能靠你的話,能就只能靠我的大腦。」說完,嘴角不自覺地露出一抹冷笑。
在醫院裡,唐敖風坐臥在病床上,全神貫注地看著窗外的景色……
「老爺,看甚麼看得那麼入神?」老邱站在一旁,恭敬地說道。
「老邱,柏熙最近如何?」唐敖風忽然說出一句不著邊的話。
「犬兒最近安好,謝老爺的關心。」
「他今年該二十一了,是嗎?」
「是的,老爺。」
「老了,老了。你我都老了。」唐敖風突然慨歎道。
「老爺,你是不是有甚麼心事?現在少爺也願意回來幫忙,你還憂心甚麼?」
「十五年了。那件事距今已經十五年了。」唐敖風歎氣說道。
「老爺,你是在想念小姐嗎?」老邱試問道。
「我做任何事從來沒有後悔過,只有那件事。那件事讓我對女兒感到懊悔。查到二少爺在哪兒嗎?」
「對不起,老爺。還是沒有消息。」老邱抱歉地說道。
「不用抱歉。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緊接是一連串咳嗽聲,老邱連忙倒了一杯水,遞給唐敖風。唐敖風舉了舉手,示意不用緊,然後說:
「咳…不用了。唉,人老了,不中用。那件事發生以後,他因打擊過大,就沒有跟我說過一句話。只是努力地達到我的目標——縱使我有多嚴厲。後來,七年前他要求到國外自立,不願靠唐氏集團的勢力。然後就一去不回頭,再沒有消息了。」
「老爺……」
「唉。現在我最不放心的,就只有他。」
「老爺的意思是?」
「那件事之後,他跟一般的小朋友不一樣,沒有哭。眼神冰冷的注視一切。沒有人能猜得透他在想甚麼。這才是最可怕。」
「老爺不放心二少爺會對大少爺不利?」老邱推算道。唐敖風沒有回應,只是繼續看著窗外,注視著那棵大樹上的兩隻小鳥。老邱想了想,又說:「怎麼可能?二少爺應該跟大少爺沒有任何交往。再者,二少爺沒有原因要對大少爺不利。」
「老邱,他心中城府太深了,我不放心把公司交給他。這也是為甚麼我要把小宇找回來,堅持讓小宇繼承我的事業。」唐敖風回頭說道,但見老邱一臉茫然的樣子,便嘆氣說:
「算了。最近總有預感他在身邊,心一直也不安。也許是我久病了,想多了。」唐敖風抬頭望出窗外,一臉沉思的樣子。老邱也沒有說太多,只是靜靜地守在一旁。他知道老爺對於那件事一直都感到後悔:老爺一向做事都是以利益為先,對任何人都可以很狠心。他的兒子早已被逼著要搬離這個家族,那就是大少爺的爸爸;而他的女兒因商業利益,被逼著嫁給一個不愛的人,後來當她開始為組織小家庭而感到幸福時,老爺卻一手剝奪她的幸福,讓其丈夫的公司陷入沉重的債務危機,最後逼得她和她的先生先後自殺,留下年紀幼小的二少爺。直到二少爺也選擇到國外去,身邊沒有人留在老爺身邊,加上這幾年老爺身體欠佳,已不如當年了,才開始反省,亦開始感到後悔。
老邱看著專注欣賞窗外景物的老爺,頭上的銀絲也多了幾根,較從前明顯了,而且眼裡隱約透出絲絲的倦意。老爺真的累了,只希望宇浩少爺在工作上能夠完全接手,成為老爺和唐氏集團的接班人,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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