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圖書館 - 終章回去、忘記（2）

在我警戒的眼神下，那女孩友善地對櫻揮手說：「我又來找你了。」

一聽，我挑挑眉，對這聲音有印像。

「唔！要進來嗎？」

「可以了嗎？」

「唔！」

櫻側了側身，讓出空間讓她進來。女孩踏了進來，先是環顧圖書館一遍，然後對着躲在書櫃旁的我點了點頭。

我下意識地點頭回應。防避心因她的笑容和友善的態度而慢慢減弱，肩膀也放鬆下來。

櫻關上門後，拍了拍女孩的手，說：「坐在沙發吧！」

女孩跟着櫻坐在房間中間的沙發。待她們坐好後，櫻也對着我擺手，示意我也過去坐坐。

猶豫了一下，我望了望那女孩無害的樣子，再看看櫻一臉「你再不過來，我就過來捉你」的樣子。我當機立斷，兩步拼作一步地走過去，坐在離女孩有點距離的位置上。

櫻不知為何翻了翻白眼，再對着女孩說：「你今天是幫我收拾嗎？」

女孩輕笑，回答說：「你每天都在收拾，都不需要我幫忙吧？」

「也對。那你過來做什麼？」

「當然是來見你啊！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見面，我挺想念你。順便來提醒你一點事，但是現在倒要提醒陳雪怡。」她別過臉，看着我說。

「我？」我吃驚地指了指自己。

「對。」

「是什麼事？」我看了櫻一眼，她好像已經知道要提醒的事是什麼的一臉了然。

「既然櫻讓我和你見面，就是說你已經知道自己的現況，對嗎？」

「現況是指我還未死掉嗎？」

「是的。而我今天來就是要提醒你，你差不多是時候要回去自己的身體了。」

「什麼？但是不是說我可以自己決定什麼時候回去嗎？」我有點激動地反問。

「正確來說，是你要自己下決定回去才能重新進入自己的身體。可是除了死亡，靈魂本不應該長時間離開身體。兩者本為一體，缺一不可。你已經離開自己的身體太久，再不回去的話就會有後遺症，甚至難以回去。你這段時間是不是更頻密地感到痛楚？」

「是⋯⋯」

「那就是你的身體在找你回去的信號。」

「⋯⋯」

「我明白你必定有很多不同的煩惱和難處，要不也不會選擇了結自己的性命。可是就我個人來說，很希望你可以重新回到自己的身體，繼續活下去。」

「⋯⋯還有多久？」

「是？」

「我還有多久就要作出決定？」

「最遲明天就要決定回不回去。」

「⋯⋯我明白了。謝謝你。」

還有一天嗎？

我低下頭，苦笑着想：「看來是躲不掉了呢！還以為還有時間讓我放鬆一下。但要來的總要來，我也覺得差不多是時候要認真想想。」

我站起來，對她們說：「不好意思，請給我一點時間獨自想一想。」

不待她們回答便轉身，往門走去。伸手打開門，門外是熟悉的花海。聞着淡淡清新的花香，我走了出去，輕輕關上門，把自己分隔在沒有人的世界裏。

把腳浸在冰涼的河水裏，涼意自腳尖沿着脊椎擴散至全身，令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寒。

涼意把腦海驚醒，久未運作的思緒重新啓動，千思萬緒湧出。

我像要解答考試時遇上的難題一樣，把自己視作一條問題，仔細地分析着。毫不保留地面對自己的一切，為得出那問題的答案而傾盡所有。

問題：我想活下去嗎？

重點有三個：活下去於我而言有意義嗎？我想面對導致我跳樓的問題嗎？我能堅持下去嗎？

意義嗎？

經櫻那一說，我已經不認為人活在世上有任何特別的意義。大家只是自然地誕生於世上，為了存活下去而適應環境，直到死去的一天為止努力活着。

既然沒有意義，那我還需要回去嗎？就算不回去也好像沒什麼大問題。待在這，與櫻一起生活，與回到現實相比，必定輕鬆得多。

可是想到我根本沒有充份享受那個世界，還有太多太多的事物是我未嘗試過的，就這樣死去又有點不抵算。我在過去花全部時間在學習上，沒有時間和精神去觀察和欣賞其他事物。

那個世界的好，我一樣都沒有見識過。

真的回去後，我倒希望可以自由地做我想做的事情，自由地做我自己，以嶄新的角度看世界。可能，我也能找到除了求生欲以外，一個驅使我活着的理由。

即使沒有意義，這次回去後，能真正地活着的話，我覺得再辛苦都是值得的。

然而，要真正地活下去，不，要長久地活下去，我就不得不面對所有的心結。

我害怕與人相處，因為從不知對方在想什麼，很容易就會遭到排斥和傷害。人類很膽小和自私，為了保護自己能不擇手段，而你永遠不會知道遇上的人是一個怎樣的人。要與人相交，甚至向其打開心房，暴露你的弱點，那是一個很可怕的事情。

我不敢相信和愛別人。連我的親生父母也視成績重於我，每次見到我也是一臉失望和無奈，那還怎會有人喜歡我？所有人決定是否接所一個人時，總愛看那人之外的條件，例如錢財、背景、成績、成就⋯⋯最後才看其人格和優點。在名利行頭的世界，我還怎敢自滿地肯定會有人愛着這樣的自己？怎麼放心相信他人口中所說的話語？

我討厭被規劃好的人生。猶如單軌的火車，我一出生就被安排好要怎樣走。沒有停下來的選擇，每次遇上的選擇都是有限的，不管怎樣走最總的終點都是一樣的。走出那條軌道，運氣好的就成為一個特別的存在，運氣差的就成為大眾嘲笑的對象，成為一個傻子。難道想以自己的方式活着就是一件那麼不可有的想法嗎？為何我要接受別人加在我身上的期望，照着他們的想法活着？

我的人生是我的，沒有人可以為我決定一切。

櫻說要與人相處就要夠膽。不要害怕把自己露出來，因為那是不能如動物般交流的人類唯一結交同伴的方式。論到害怕，對方同樣在怕。只要懂得慢慢靠近，看清對方的為人，再決定是否讓其進來就可。即使不懂讀心術，有勇氣和智慧，人也能輕易明白其他人在想什麼，在一個群體中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

櫻說我誤會了我的父母，也因而一直戴着有色眼鏡看待他們的所有言行。他們是愛我的。只是在中途走歪了路，把我的未來看得太重，太擔心我能否過上一段舒適的日子，才變得那麼緊張。這個世上的確有家長把子女看待成奬杯，甚至不愛護他們，可是那並非我的父母。他們錯失了和解的時機，而我所建構的那道高牆令他們難以了解我的想法，所以才更着重成績，深怕我會走上不歸之路。

⋯⋯雖然我的確走上了一條不同意義的不歸路，但是我已經明白我也要負上部份的責任。

櫻也說人生是我自己的東西，可是外在環境的勢力也難以抵抗。活在當下，不僅代表要珍惜時間，更是說我們要懂得變通和適應「當下」，在不同的環境下尋找屬於自己的活法。需要的是耐性和勇氣，抱着一股「我就是不同，我就是社會的異類」的氣勢。這條路必然是困難的，但是那是我的期望的話，就要堅持到底，不可以輕易放棄，然後自己埋怨世界，因為選擇放棄的是我。

學習固然後麻煩，教學制度也因不同的人而變得無比複雜。可是學習知識這件事並沒有錯。書本上的知識可能對未來沒有特別的用處，我們卻能運用它們了解世界的發展。學習語文更是我們建立價值觀和修養的重要渠道。可以討厭制度，但是不可以錯怪「學習」這動作。

我討厭學習最大的原因源至父母，所以能解除對父母的偏見的話，我也不會對學習有太大的反感。

看來那些心結已經沒那麼嚴重，我也從櫻身上得到足夠的智慧和勇氣去面對它們。那即然我能直視那些問題，便不會再次感受到活着時那種被困和絕望的感覺，就自然不會想再尋死。

答案呼之欲出。

雖沒有特別理由想活下去，但是也沒有理由選擇死亡。

那麼，就讓我順從血液中流動着的獸性，選擇活下去吧！

在這個美麗又兇殘的世界中掙扎地活下去吧！

ns 15.158.61.6da2

終章 回去、忘記（2）

REGISTER

LOGIN

Interface Language:

Story Language:

終章回去、忘記（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