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稍早。
諾蘭感覺自己就像吞了一斤炸藥,隨時都能引爆。
在被暗道的石板陣傳出來後,他與其他兩人就分散了,幸好他早已熟記神殿資料,很快就從牆上的圖騰辨認出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心魔幻陣,但偏偏史戴西的天兵福星運當頭,居然碰上了克里斯,還誤觸機關啟動迷宮陷阱,害他一個猝不及防,差點被石牆砸死。
蔚仙在通訊器裡好聲好氣地安慰:「別氣別氣,你聽,至少史戴西成功地犧牲小我亂了敵方的陣腳,也算是功勞一件啦,呵呵呵。」
諾蘭氣極反笑,「困死自己人也是嗎?」
「其實,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也是一種兵法嗚嗚嗚。」蔚仙也忍不住哭了。雖然他早就設想過天兵福星的各種變數,但世上就是沒有最慘的,只有更慘的。
一次誤觸機關就算了,但史戴西為了躲避克里斯的攻擊,竟又一連誤觸好幾道機關,搞得迷宮的陣型一變再變,害得諾蘭被接踵而來的箭雨弄得狼狽至極,甚至受了傷。
好在阿肯不跟他們在同一個地方,卻似乎被傳進一個密室裡,找不到出去的方法,只能在通訊器裡該該叫:「隊長,老大,我找不到門,現在要怎麼辦?」
「啊啊啊——」史戴西的哀嚎夾雜某人的咆哮不斷傳來,竟然還沒被揍死。
「冷靜,都冷靜下來,啊史戴西別再叫了!」蔚仙的聲音聽起來比誰都崩潰。
「……」
耳邊裡全是亂轟轟的噪音,諾蘭被吵得心肝脾肺都在痛,果然豬隊友最討厭!
好不容易,等大家都緩過了勁,諾蘭讓阿肯用手機拍下周遭的樣子傳過來。他大致認出對方的所在地後,便說:「阿肯等舒嬿過去。蔚仙,你現在該做什麼就去做,不用管這裡。」
蔚仙聽了頗感欣慰,有這麼為上司分憂的貼心員工真好。
然而,人家還有下一句:「反正你也沒什麼用。」
蔚仙:「……」
你這樣很容易失去本仙君的你知道嗎?
「史戴西。」諾蘭頓了一下,語氣變得異常溫柔,「R.I.P。」
史戴西:「……」
求大佬再愛一次!
商議好接下來的事,諾蘭也辨認清自己所處的迷陣,就放出舒嬿,看著她穿過石牆,才小心避開所有圖騰,往最近的牆角靠去。被毒箭刺中的肩膀泛著陣陣疼意,所幸衣服穿得夠厚,傷口不深,這毒也不致命,只是會加重迷宮醺香迷惑心神的效力。
一口氣拔出毒箭,拉開衣領,就見左肩一個小指粗的洞正冒著暗色的血,他用匕首在傷口上切開一個十字,用力擠出摻了毒的血,直到血色恢復正常為止,才鬆開沾滿血的手,全程面無表情,動作也不拖泥帶水,唯有蒼白如紙的臉色顯示這過程有多痛。
除去大半毒素後,纏繞腦海的鳴聲也總算消去了不少,諾蘭輕吁口氣,快速處理好傷口,才拉上衣服,就聽見細微的腳步聲緩緩靠近。
他握緊匕首,屏息細數,待聲響一至轉角,就先發制人地欺上去,將匕首抵在來人的頸邊。兩人四目相對,皆在彼此眼中望見一閃而過的訝異。他是為對方莫大的變化,對方則是為意想不到的對象。
雖然已經在迴轉輪中看見朶爾的轉變,卻依然不如面對面的真切感受,諾蘭打量眼前的絕麗面容,精緻的五官無一不錯,卻渾身帶刺,彷彿被調換了靈魂,不見原有的天真溫婉。他遲疑了片刻,考慮到對方毀滅性的能力,就主動退開幾步,「清醒著?」
朶爾本就是循著血味而來,此刻看著諾蘭的目光便帶著幾分深邃。她輕輕抿了下唇,忍住天性的饞意,勾了下嘴角,「再清醒不過。」
壓抑已久的人格一旦覺醒,便難再回去,此時的朶爾已不是那個逆來順受的小羔羊——自出生以來就因畸形的身體被視為玩物,飽受欺凌的怨恨日積月累,並在一次次的逃避與遺忘中,滋養出內心深處的魔,而阿蘭卡佩雷的那場暴行,也只不過是一場導火線。
「喔?」諾蘭快速瞥過幾處地方,不動聲色道:「那你還記得有誰在等你?」
朶爾臉色微變,眼中恨意更深,「我何必記得一個背叛我的人?」
三百多年前,她在家主的恩准下,得以擺脫奧費歐四處遊歷,而因緣際會地踏上阿蘭卡佩雷,與一個名叫亞肯的樵夫相知相戀,過上一段幸福的平凡生活。後來,火山即將爆發,她雖有感應,卻苦於亞肯家貧如洗,不足以支援他們遠渡重洋逃去歐洲,又恰巧奧費歐尋了過來,她便向對方求助。
奧費歐一向高傲自大,不喜人類,卻對朶爾有一份莫名的偏執,也不知是出於什麼心態,竟提出一個賭局——他能為他們設下庇護結界,也能資助人手與大船,只要到火山爆發那日,亞肯都不曾洩密背叛朶爾,他就幫她轉化亞肯,讓兩人永生相守,並放她自由。
「他不可能守得住你的秘密。」奧費歐不屑地瞥了眼對賭局毫不知情的醜陋樵夫,「低賤的人類愚蠢又無知,不值得我們血族紆尊降貴。」
「……」
在奧費歐面前,朶爾是一如既往地順從,儘管心理百般不願,也不敢有半句反抗,但想著丈夫無微不至的珍愛與憐惜,她深信心性善良的亞肯絕不會背叛自己。
然而,亞肯終究為了救所有人而洩密,她也因亞肯自以為是的博愛仁慈,遭到暴民慘無人道的虐待致死,直到浴火重生,她用兩千條魂魄與三百多年的沉睡封去記憶,而後,仍舊是奧費歐手中任人擺弄的玩物。
交予的真心一再被傷害,付出的感情一再被辜負,憑什麼要她將那些傷害她的人放在心上?又憑什麼上天要讓惡人繼續存在?
「亞肯是該死的蠢蛋沒錯。」諾蘭涼涼道:「但我說的不是他。」
朶爾一愣。
諾蘭捕捉到她的茫然,神情更冷,「你果然忘了菲迪。」
朶爾這才意識過來,略微慌張地說:「菲迪不在你身上,你把他怎麼了?」
「不怎麼?」諾蘭語帶漠然,「反正你都打算要滅世,他是死是活有差嗎?」
「你……」朶爾被他說得一陣青白交加,眼眸燃起星火,「把他還給我!」
諾蘭朝旁退開一步,不以為然地說:「還給你然後呢?讓他看看你變成什麼德行嗎?」
「不用你管!」
一道火光射來,卻無法阻止諾蘭接下來的話。
「我本來以為你是受約翰的操控,才無法自己地助紂為虐,但現在看來,你不止沒被強迫,還挺心甘情願的,怎麼?你覺得自己有制裁世人的資格嗎?」
諾蘭一個閃身避開焚身之火,拍了下牆邊的圖騰後,就在機關啟動聲中,奔向對面的牆再拍下另一個圖騰,邊毫不留情地說:「全世界都對不起你,所有人都該死,那菲迪呢?他為你捨棄輪迴,忠心守護三千多年,對不起你什麼了?若我沒提起,你會記得那條為你隻身闖入魔界差點魂飛魄散的蛇靈嗎?」
「你閉嘴!」
火光落在石牆上,竟被反彈回去,在朶爾的身上燃起一層焰火。心魔幻陣不容任何形式的破壞,一遭襲擊,必反噬其身,諾蘭就是藉此牽制朶爾的攻擊方式。果然,朶爾見遠攻不利,便收起火焰,張開獠牙朝他撲去。
論速度,血族的敏捷一向是出類拔萃,但朶爾從未習過拳腳功夫,也沒有任何實戰經驗,只憑本能一味撲咬,反讓諾蘭以幾招匕首的反刺撩割截擋下來。
被拍過的石牆一一向前推移,發出轟隆震動聲,其他石牆隨之移位,交手的兩人也在越漸狹窄的空間裡變換位子。從諾蘭遊刃有餘的格檔中,不難看出他是刻意刺激並引導朶爾移動,直到他們退到一面不曾移動的牆前,他才往後貼上牆面的圖騰,提腳踹開朶爾。
又一聲機關啟動,石牆倒退,新的石牆從天而降,落在朶爾原先站著的地方。
「砰!」
重物落地後,所有石牆靜止,新的陣型完成,被一面牆分隔的兩人,各是不同處境。朶爾被關進一個四面八方皆是牆的狹小空間裡,諾蘭的身後卻有一條筆直的路。
這迷宮是由九九八十一個九宮格組成,每一個九宮格又自成一個小陣,其中機關各由九道圖騰組成,有些牽一髮動全身,有些只限局部小陣,諾蘭方才便是以最小的變動開出另一條路,同樣的,看似陷入死局的朶爾也能利用圖騰脫困,只要熟悉迷陣規則的話。
突如其來的困境,讓朶爾冷靜了下來。她對神殿迷宮一無所知,只能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試圖聯繫約翰。意識才送出去,她就聽諾蘭清冷的嗓音從牆後傳來。
「菲迪希望我能護住你。」
「……」
朶爾默然,良久都沒聽到對方離去,才神情麻木地說:「他說你經歷過同樣的事。」
這下換諾蘭被噎住了。
那多嘴的蠢蛇!
靈魂共鳴並非單向操作,當他藉著菲迪的情感記憶瞭解朶爾的過去時,菲迪也能藉著共鳴體會他的感受,也估計是那時的精力耗損太過,他又一直被欲魔干擾,才會一時不查,洩漏了些許記憶,難怪蠢蛇會在第二天哭唧唧地說:「原來你也很可憐,好吧,我答應你。」
諾蘭沒好氣地回答:「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朶爾憤聲說:「這世界如此噁心,你怎麼能原諒他們?」
「原諒?」諾蘭被氣笑了,「我看起來像聖母嗎?」
朶爾激動地怒吼:「那你為何要保護這些人?」
「你要搞清楚,我做的一切都與我對這個世界的喜惡無關,我沒這麼偉大。」諾蘭不耐煩地冷聲說:「我只是沒空去計較那些無聊的事。」
「無聊的事?」朶爾不敢相信地拉高音量。她終其一生都無法忘懷的傷害,對諾蘭這理應感同身受的人來說,竟然只是無聊的事?憑什麼?
「都是皮肉上的事罷了。」諾蘭的神情平淡,語調平淡,疏離中卻透著一份不肯服輸的倔強。雖然孤單,但這份倔強卻也支撐著他走到現在,因為相較於心中真正在乎的事物,那些在他弱小時受到的強迫欺辱,的確只是皮肉上的無聊事,而他從不將尊嚴擺在皮肉之上。
並非暴徒不該接受制裁,但將解脫寄望於毀滅,亦是自己過於軟弱的證明。
不可否認,諾蘭在朶爾身上看到自己過去的影子——膽怯弱小,只敢躲在縫隙裡倚賴他人,暗自憎恨世人的無情。在他黑暗的童年裡,全是靠孤魂野鬼的幫助存活,也曾為了生存不得不屈服人類的暴力與私慾,直到他被拉文德家收養,在養父身上感受到最明亮的溫暖,又被泰特斯當頭棒喝、被禁止哭泣、被逼著變強,才得以蛻變。
他對這世界的厭惡並不亞於朶爾,卻不願同流合汙,只因他不願離自己所仰慕的人太遠,更不願徹底失去生命中曾經停駐的光芒,即便艱難,也固執地朝唯一目標爬行。
如自虐般死咬著過往不放,是他心底的魔,也是他掙出淤泥的助力。
諾蘭整了整因打鬥凌亂的大衣,「我沒必要聽你談心,你憤世嫉俗也好,顧影自憐也罷,我只是基於對菲迪的承諾,在你遇險時拉你一把,但你若是懦弱得連將你放在心尖上的人都不願在乎,那你跟那些噁心的暴徒也沒什麼兩樣。」
「……」
「我晚些會幫你打開通道,之後的路,你好自為之。」沒收到回應,諾蘭也懶得再多費唇舌,只丟下一句交代,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朶爾佇立在一片黑暗中,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空氣裡,無所不入的醺香越漸濃郁,伴隨著諾蘭的那番話,穿梭在輪番閃過腦海的回憶中。
——曾以為擁有的喜樂、從未能改變的悲痛,都結成色彩不一的密麻絲線,明亮的、灰暗的,條條交織,將她他捆束在滾燙的鐵板上,以所有曾加諸在身上的強迫為料,反覆煎熬她的靈魂。
良久,她終於等來一聲機關啟動,四周的石牆滑移,開出一條幽暗的通道,才勉強拉回游離在噩夢中的神智。她盯著看不到盡頭的路,邁出徬徨的腳步。
前方,一道人影自黑暗隱現,呼喚著久違的親密稱呼:「米埃莫。」
朶爾睜大雙眼,所有色彩都在簇擁的淡霧中褪去,只剩下那殘酷的夜晚。9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gA9zvryca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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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出朶爾後,諾蘭趁著石牆落下前,一個矮身衝進去,將射來的毒箭擋在牆後,新的小陣遂出現在眼前。他左右打量圖騰的分佈位置,快速在腦海計算著。
每個圖騰所在的位置各代表不同的訊息,同時也是一種辨認指標,需要相當高度集中的思考力,才能從繁瑣的變化中尋找出規律,解開謎題。
他踩著沉穩的步伐,繞過地上幾個圖騰,聽著通訊器裡史戴西與克里斯的交談,得知約翰帶來的人類沒逃過陷阱死了,作為頂替的史戴西暫時性命無虞,便也不急著要去救人,先想辦法離開心魔幻陣再說。
眼前的路瀰漫著白霧,霧中人影綽綽,皆有不同面貌,無一不是曾出現在他生命的人,蠱惑心神的醺香飄入鼻腔,令殘留在體內的毒素活躍起來。
人影漸漸從半透明變得生動鮮明,話語也越漸清晰。
「撒旦!惡魔之子!我們家沒你這種怪物!」
一個女人的尖銳罵聲在迷陣中迴響,諾蘭卻面不改色地穿過對方,沒有一絲停滯,彷彿那女人只是一個陌生人,而非懷胎九月生下他又將他推入深淵的生母。
「噓,這是我們的秘密……你真漂亮……」
來自童年的陰影幻化成那每晚爬上他床的親舅舅,黏膩的嗓音一如記憶中誘惑孤寂心靈的甜言蜜語。諾蘭稍微頓了下,就錯開對方伸來的手,順利避過即將踩到的圖騰,拋下誘騙自己年幼無知的衣冠禽獸,繼續前行。
正如他所說的,許多過於久遠的疤痕不曾消失,卻無法阻止他前進。也正如蔚仙所言,藏在精魄裡的特殊機緣,正於他在身邊散發若有似無的淺淡銀光,助他輕易辨認幻影的真偽。
幻象不斷隱現,腳步也不曾停滯,直到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男人如雕像冰冷的俊美臉龐不帶一絲情感,卻伸出手撫上諾蘭的頭,乾淨修長的手指穿過髮絲輕柔摩梭頭皮,留下一絲絲酥麻,舒服得教人差點閉上雙眼。
他還記得,十五歲那年,他被一個怨魂襲擊摔斷右手,諸事不便,多靠養父幫著完成,有次吹頭髮時,養父正巧有工作上的來電,便改由泰特斯接手。那人雖面無表情,指尖卻十分溫柔,儘管這份溫柔只是為了滿足養父的要求。
——而那正是他初次察覺的心動。
當時,他十分慌張,只想拼命掩藏那份情愫,終日害怕會被人發現,後來又漸漸明白,當他將心束之高閣,牽繫在遙不可及的目標時,便再也不怕受傷了。
——只要護住了心,即便遍體鱗傷,也再不會有人打擊到他。
似是察覺到他的心思,幻化成泰特斯的心魔微揚嘴角,將眼裡的清冷化為一灘柔水,像在注視世上最珍貴的寶貝,這曾是他夢寐以求的目光,也是唯有養父才能獨享的柔情。
諾蘭怔然望著對方,半晌,也揚起一抹微笑,想起那刻意整成泰特斯面貌卻一再破壞形象的欲魔,也想起了那擁有相似模樣卻執著追逐自己的雷德,最後笑容漸漸被一絲悵然淹沒,也許是終於對青春期的那段暗戀釋懷,也或許是對自己終仍失守的心感到無奈。
他伸掌拍上圖騰,令直射而來的毒箭打碎幻象,便矮身避開箭雨,在轟隆移動的石牆間奔竄,依計算好的順序拍下其他八道圖騰,成功開出一條離開的通道。
石牆在身後落下,與此同時,一道鞋底摩擦地面的聲音傳來。
諾蘭捕捉到那異樣的聲音,抬眼打量音源處,就嗅到一股魔氣在幽暗的新迷陣裡縈繞不散。這氣味他有印象,就在欲魔的郵輪上接觸過,遂冷聲道:「約翰・道爾,出來。」
幻陣裡禁止使用空間類能力,約翰絕無躲進空間夾層的可能。於是,一人半舉起雙手踏出陰影,露出一貫溫和儒雅的笑容,「早安,拉文德先生。」
諾蘭無視那像在跟鄰居寒暄的招呼,打量對方額間的無珠之眼。
約翰察覺到他審視的眼神,貼心地說:「放心,我們大人正忙著,何況晚些還有需要你和你朋友的時候,希望你們屆時務必配合。」
明白對方說的是解開封印之事,估計是擔心史戴西作死弄掛了自己,想拿他當後備人選,諾蘭握住匕首,冷笑道:「這麼有把握能讓我像朶爾那樣對你言聽計從?」
「喔不。」約翰搖搖頭,萬分謙虛,「心魔幻陣這麼厲害,你都能如此理智,可見心性堅韌,就算是我,也得耗費心力才能征服你,所以今天恐怕是來不及。」
「……」
看似褒獎,實則自誇,這臉皮夠厚!
「不過,你對朶爾的那番話真是一針見血,讓我受益良多。」約翰笑道。
諾蘭漠然不予回應,面對約翰這類狡詭之人,越是多話就越容易跳入陷阱,最好的方法就是速戰速決,但對方有暗隱主的分靈守護,不宜硬拼,儘管他非常想親手殺了這毀了雷德一生的惡魔。他面無表情地移開視線,狀似不經意地掃過約翰腿邊的圖騰。
算計的人不只諾蘭,約翰也同樣表面淡定,內心快速跑著複雜的公式。
雖然有安慈作靠山,但約翰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他不是人類,更不是天目族,所有能出的力都貢獻完了,解開神殿封印的鑰匙也已就緒,接下來的計畫中,他並非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如有必要,安慈是不會在乎一小部分的犧牲,所以在這關鍵性的一天,他不宜讓自己成為分散安慈心神的負擔。
而面對諾蘭這樣武智俱全的敵人,他唯一的優勢就是比對方還早進入這個小迷陣,率先得知七個圖騰線索,加上諾蘭身後的圖騰,一共八個,按概率計算,他能掌握的迷陣變動比才剛進來的諾蘭多出好幾倍。
除此之外,他所謂的受益良多,可不是恭維話。
「有件事,你或許會想知道。」約翰放下雙手,藏在袖裡的微型槍悄然落進掌心,「喔不,應該說,你有必要知道,否則對『他』太不公平了。」
兩人對話用的是英文,這裡的他,顯然不是先前提及的朶爾。
諾蘭不著痕跡地變換位子,面上雖平靜,心底卻沒由來地跳了一下,他有預感,接下來的話絕不能聽。於是他二話不說,一個側身,就將匕首扔向眼中唯一可見的圖騰。
與此同時,約翰舉槍扣下扳機,簡潔有力地說:「他自願為你成鬼。」
正要竄至另一側牆角的諾蘭動作一頓,那個「他」是指雷德?
「碰!」
子彈擦過髮梢,打中諾蘭身後的圖騰,與匕首擊中約翰腿邊圖騰的時間差不到二分之一秒,但那短短的停頓,便足以令他陷入難以預估的危險。
四面八方的箭雨讓人無處閃躲,銳利的箭尖穿破高領毛衣,劃破諾蘭頸側的血管,鮮紅的血立即汩汩流出。他摀住脖子,抽出長劍揮開持續射來的箭,邊強忍著劇痛,在位移的石牆間尋找藏身處。
血液流失得極快,諾蘭的意識一下就有幾分恍惚,只能勉強瞥見約翰被石牆撞得噴出一口血,看來他們兩人算盡機率下的賭都不算成功。
轟隆隆的聲響未完,身體卻開始感到有些麻木。雖然他們偵察員的體質在契約效力下受到優化,但箭上淬的毒非一般凡物,對身體的修復力有不小影響。
好不容易拼著一口氣找到一處死角,他強撐著幾乎要渙散的意識,掏出事先備好的靈丹服下,又倒出一團藥粉往傷口一拍,血流才總算緩下,迷陣的變動也終於停止了。
諾蘭垂著頭靠在牆邊喘氣,等藥效發揮完全。
幽暗的空間裡沒有丁點聲響,只有他吃力而緩慢的吐息聲,也不知約翰是已經死了,還是忍著內傷解開迷陣逃出去了。
瀰漫的白霧越來越多,二次中毒與醺香交互作用,令迴盪腦海的聲音越發吵雜。忽然,一條白色的圍巾覆在脖子上,蓋住為療傷而撕開的領子,遮擋不斷灌入肌膚的冷風。
諾蘭睜開眼,望著垂在胸前的圍巾,想起了十二年前的某個冬夜。
那天的雪下得很大,紐約處處結冰,他為了一個任務與魔物打了幾小時架,領口被撕開不小的裂縫都沒發現,直到他趕赴雷德的租屋處,對方立刻脫下帶有體溫的圍巾為他披上,他才驚覺胸口已被凍得麻木,難怪一路上都沒感覺到冷。
約翰說,雷德是自願為他成鬼。
早在重逢之時,他就曾懷疑過雷德如何能成惡鬼,明明現場有那麼多慘死的凶戾之人,卻唯獨最不具帶煞命格的雷德成了惡鬼,如今他總算明白,若無當事人甘願配合,約翰即便強行煉化,也無法輕易將一個平凡的靈魂轉化成惡鬼。
——惡魔之所以可怕,正是他們以「真相」為武器,在傷口上反覆切磨。
所以,真正毀了雷德的人是誰?
諾蘭握緊滿是鮮血的手,冰冷的指尖刮過粗糙的地板,卻感覺不到疼,直到他被一雙臂膀輕輕擁住,才面色蒼白地看向比任何一個幻象都還鮮明的人,顫聲輕喃:「雷。」
心魔溫柔的注視黯淡了視線之外的色彩,躺在心口的轉經輪項鍊在微微發燙。9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7iAr89SffZ
☆ ☆ ☆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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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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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童年創傷有很多方法,諾蘭採用了對自己最狠卻也最有效的以毒攻毒法>"<9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ShkPR4XE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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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國探親中,好不容易可以摸到電腦,讓各位久等了>3<9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5zj5r1eEU
下一篇的字數會比較多,決定要一口氣大會合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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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篇預告】《會合》: 字數約九千多字,預計禮拜五發。9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t7I58vv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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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能偵察系列】9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IaI2pCvg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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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在結束時開始9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rtyFk7UxX
第二部:渡入魔途9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pzBOLQDEK
第三部:暗境重生94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lW44Fddp6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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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喵芭渴死姬 / 04.08.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