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魔一天比一天晚歸,身上總帶著一股煙硝味,脾氣也異常暴躁,很多時間都在自言自語。諾蘭透過桀普的隻言片語,知道外頭的戰況十分不妙,欲魔的勢力正被逐步瓦解,領地也一個個淪陷,可見路西法想制服欲魔的決心有多強烈。
這也表示諾蘭的時間不多了。
解除封靈鎖不是最難的,真正難的是要如何找到這個密境的出口,諾蘭原本已擬定了些計畫,但桀普的主動提供情報,倒是省了他一堆麻煩事。
董司常比當事人還緊張,每天不斷嘮叨,「刀叔他忙著幫泰清……呃呃幫一個朋友處理走火入魔的問題,一直抽不開身,但有派他的小弟劍壬去魔界打探消息,唉呀,我不是在罵人,那個劍妖真的就叫劍壬,雖然他講話確實賤賤的。」
「……」
諾蘭其實不是很關心劍壬有多賤,而且他早就猜到泰清和貝貝是誰了好嗎?
「史戴西也說想去魔界救你,但我拒絕了,因為我感覺他救你是其次,真正目的是去觀光把妹,誰讓阿克一回來就說魔族美女胸大腰細屁股翹很性感,哼。」
「……」
諾蘭真的沒有很想聽人變相地聊戀愛問題。
「你的鬼使也都吵著要去找你,為免他們不聽話亂跑,我暫時把他們關起來了,大胖的傷還沒好全,舒嬿和老方好不容易有救世功德加身,免去曾經犯下的殺業,能乾乾淨淨地重入輪迴,我想你也不希望他們有個萬一吧。」
總算有不是廢話的內容了,諾蘭輕應一聲,懸了許久的心也放下幾許。
「所以呢,我想了想,這次的行動不能太多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騷動,劍壬經常跟刀叔出入魔界,也熟悉魔界地形,就讓他跟阿克一起去接應你……」
「不。」諾蘭打斷他,專注握筆的手未有一絲停滯,「別派任何人過來。」
董司常訝異道:「為什麼?你一個人要怎麼闖到深淵出口?」
「我自有打算。」沾著朱墨的筆尖輕輕一勾,畫完一道符文,諾蘭直起身子看著地上的半成品,淡聲說:「有件事,我必須自己做最後的確認。」
董司常沉吟了會,「那我讓阿克在出口外待命,通訊器隨時保持聯繫。」
「嗯。」通訊告一段落,諾蘭休息了會,就掏出一個針筒,往手腕一插。
因靈力被封,他只能以血代之,便趁欲魔外出時,分別抽幾次血混入硃砂墨,再暗中將法陣繪製在書房的地毯下,雖然這個方法有失血過多的風險,但他不是普通人,自我修復力快,又有不少療傷的靈丹妙藥,不足為懼。
三天後,一個不大卻極為複雜的法陣終於完成。
他走進法陣中央,挽起左邊袖子露出一截手臂,用匕首在浮著青綠血管的白晰手腕上直直一畫,鮮血便大量流出,落在腳踝的封靈鎖。待鎖上每一處細紋都被染成紅色後,他才用備好的紗布將傷口隨意一綁,接著喃喃念起咒語。
五分鐘後,一聲低響乍起,封靈鎖應聲而裂,被壓制的靈力頓時於週身流轉。
此時,天色已近黃昏。
他快速換回原先的衣物離開別墅,依循桀普提供的路線避開監視,溜進包圍在別墅區外的沙灘,沿著排排種植的棕櫚樹快步細數。欲魔說這密境是專為他設計的,真是一點也沒錯,知道他最討厭處理沙子,如非必要,絕不會跑到這滿地細沙的地方散步,便將密境出口設在這一大排棕櫚樹之中。
溫煦的風吹來海的潮濕味,棕櫚葉沙沙搖擺,即將垂落的火球壓在遠方的海平面上,渲染出滿天滿地的嫣紅,一切都逼真得宛如人間,教諾蘭更加不願留在這過於夢幻的牢籠裡。
正如董司常說的,他在人間的羈絆太多,不論他與欲魔之間能有什麼結果,他都要離開這裡,回到曾令他痛苦卻也帶給他溫暖的人界,那裡才是他的歸屬之地。
急馳的步伐在兩棵樹之間停下,他緊握袖裡的短棍,抬步走進看似無常的空隙處,眼前遂豁然一變,再不見日落西下的海景,而是一道往上的陰暗階梯。
空氣中,有一絲麝香味隱隱殘留,證明欲魔出入這通道的頻繁性,除此之外,他幾乎感覺不到其他魔的痕跡。看來桀普所言不虛,近日的戰況不太樂觀,密境這裡除了幾個打雜的魔外,其餘人手全被調去支援了,出口已無人看守。
諾蘭踏上階梯,走到盡頭的門前,停步等了好一陣,才伸手一推,順著門外灑入的光芒走出去。強光下,他本能性地閉上雙眼,沒多久,就聞到惡濁的污邪之氣,魔界獨有的風刮過臉頰,帶著陰寒的血腥味與濃烈的麝香魔氣。
這總算回到現實的真切感受,令諾蘭壓抑許久的心情稍有好轉。他看著前方滿身戾氣的男人,只見對方的神情陰狠,光是站著不動,就能感覺到強大的威壓化成一張巨網將他緊緊罩住,只要自己一個動作,便會被無形的刀刃切割,讓他又一次體認到他們之間的不對等。
按照欲魔的霸道脾性,他可沒天真地相信封靈鎖只是純粹地封印力量,果然,鎖鍊一斷,對方就有所感應地追過來,所以他才會阻止董司常派援兵來接應。
他與欲魔之間的事,也只能由他們兩人解決。
「你想逃?」欲魔壓抑著怒火問道。
諾蘭無語,「不,我只是來呼吸『新鮮』的空氣。」
這是哪隻眼睛看他不想逃?
「……」
欲魔被嗆得一時噎住,更加暴躁了。以他的力量,只要打個響指,就能輕鬆折斷諾蘭的雙腿,讓對方成為只能依附自己而活的廢人,但內心裡總是有道低微的聲音在阻止自己,那也許是過往害死莎拉的悔意,也或許是主體阿撒茲勒的牽制。於是他只能咬牙忍住衝動,打算將人打暈綁回密境裡。
諾蘭太了解欲魔,便二話不說,冒著被切成碎塊的風險,硬是往前一步,埋在週身的網刃立刻就在身上切出一道道刻痕,鮮血直流,驚得欲魔連忙撤去威壓。
「誰叫你動了?」欲魔氣急敗壞地抓著他。
諾蘭臉色一白,被拉扯的左手微微一顫,瀰漫在空氣裡的血味更濃了。
欲魔急著檢查諾蘭的傷勢,好在他收手得快,只傷在表皮。他正要鬆口氣時,就見自己抓著的那隻手包著紗布,大片刺眼的腥紅正沿著布面迅速泛開。
「你……」他明白諾蘭是如何解開封靈鎖了,但話沒說完,身體就是一痛,欲魔錯愕地往下挪動目光,竟是一把長劍穿過他的腹部,就如同他們初遇時那猝不及防的一劍,只是這一回傷的是他的本體。
剎那間,他們彷彿回到了十二年前,那還不知彼此是誰的一晚。
欲魔震驚地望著諾蘭,卻不見對方漂亮的眼眸有任何波瀾,只有映著自己刻意仿造的面容,以及似在傾訴什麼的深幽。
諾蘭緩緩抽回劍,像要將痛楚深深印在欲魔體內那般,一字一句地說:「這一劍就當是斬了『前世』的那筆債,今後你最好記清楚,我是諾蘭・拉文德,不是那個連活下去手刃仇敵都不敢的懦弱女人,你也別想讓我幫你圓前世的遺憾。」
銀白的劍身沾著血污逐步退離,待劍尖徹底離開之際,諾蘭任由左手在欲魔的拉扯下脫落紗布,露出猙獰的傷口,「但為了自由,我不介意再次玉石俱焚。」
「……」
欲魔摀著腹傷跪在地上,俊美的臉龐從一片茫然漸漸轉為悲痛,而後他望著地上迅速匯聚的血灘,終是沒能控制地大笑起來。
「你愛他嗎?」腦海裡傳來阿撒茲勒的聲音,「他已經不是莎拉了,而你卻一直在逼他走入莎拉的結局。」
所以,不論他如何掙扎,都注定要失去嗎?
欲魔頹然地閉上眼。他留不住莎拉,也留不住諾蘭,什麼都留不住。
諾蘭看著再無動靜的男人,低垂的臉龐神情難測,但凡欲魔肯抬頭看上一眼,便定能發現,那長存眸底的冰霜竟在聽似悲鳴的笑聲中盡數消融,只剩下百般壓抑下的糾結。
緊握的手指因過度用力而有些許麻木,諾蘭深吸口氣,收起長劍,將左腕的紗布隨意整理了下,就拋下跪地不起的欲魔,朝遠方的滿目蕭瑟走去。
忽然,一隻手拉住他。
「你以為你一個人類能走到哪去?」欲魔沙啞的嗓音幽幽響起,「這裡可是魔界。」
諾蘭頭也不回地說:「那又如何?」
「……」
欲魔沉默了會,悵然自嘲:「你的確不是莎拉,你比她要狠多了。」
諾蘭輕哼一聲,就要甩開欲魔的手,卻反被拉回去,落進對方的懷抱裡。他冷著臉瞪過去,「放開!」
欲魔不由分說地抱起他,展開漆黑的羽翼一躍而起,卻不是飛往密境。
冷冽的勁風在耳邊呼嘯,若非欲魔事先設下防護罩,恐怕懷裡的人類就要被魔界的風刮壞肌膚。諾蘭默然靠在欲魔的胸前,望著底下飛速閃過的綽綽幽影,唇角微微輕揚,因算計對方而冰寒許久的眼眸終於柔和下來。
欲魔的領地就在魔界的東區,離東方深淵極近,只需短短幾小時的飛程,比上次的長途跋涉還輕鬆許多。期間,他們兩人沒說過一句話,僅是安靜地相擁著,像在做最後的溫存。
相較於諾蘭的平心靜氣,欲魔是最為煎熬。他丟下打到一半的戰事臨陣脫逃,冒著被路西法他們追殺的風險離開領地,竟只是為了將好不容易藏起來的人送走,他怎麼甘心?但又奈何不了諾蘭的那一句玉石俱焚,這一次諾蘭能自殘放血,那下一次呢?
「這場仗你必敗,你自己清楚。」阿撒茲勒的聲音再次響起,「等你我融合了,我將接管你的領地,接管你的手下,接管你的所有物,若是諾蘭不走,他也將成為我的……」
「閉嘴!」欲魔氣得大吼。
諾蘭詫異地抬起眼,見欲魔不似在對自己說話,便想起對方近來的自言自語。他眉頭微皺,想到七天使長分裂影子成魔的事,便問:「是你的主體?」
欲魔低下頭,捕捉到諾蘭一閃而過的關心,原先的暴躁便被瞬間撫平。
諾蘭見他半天都不說話,便伸手撫上欲魔的臉,「莫茲?」
下一秒,他被欲魔吻住了。沒有如撕咬般的激烈交纏,只有溫柔而綿密的情意,如一襲暖泉悄然敞進心房,為這即將終結的關係留下一個深刻的印痕。
深淵出口的光禿山崖已映入眼簾,欲魔收緊雙臂,像要將諾蘭箝入體內那般,極其掙扎又極力壓抑地微微顫抖,而後才收起羽翼降落,抵達埋有傳送陣的地點。
根據協議,東、西方兩處的深淵傳送陣,將在未來人魔兩族的關係平穩後,成為兩界主要傳輸幹道的基點,因而至今仍是僅限於七魔君與新地府之間的秘密,以免遭有心人利用。
臨到別時,喧囂於腦海的噪音消失了。欲魔深深吻了會諾蘭,才逼自己放開手,恢復一如既往的輕佻語調,「笑一個吧,寶貝兒,我從沒看你真正笑過。」
諾蘭頓了下,因先前的吻而失神的雙眼漸漸清明。他打量欲魔依然戴著他人面貌的臉,略帶嘲諷道:「為何?我連你是圓是扁都沒見過,我們其實不熟吧。」
他們糾纏十二年,欲魔換了一張又一張的臉,卻沒有一張是真正的面孔,這樣一個連真面目都羞於向他展露的懦夫,又憑什麼要他展現自己深藏的另一面,即便對方確實在他的心中佔了一席之地,他也必須拒絕。
欲魔聞言,果然又生氣了。
不得回應的心再次被強烈的憤怒與失望佔據,但更多的還是一份深沉的哀傷與自卑,因為他的確不敢,他厭惡自己那張在魔氣浸染之下顯得陰鷙的削瘦臉骨,那是曾令莎拉害怕得寧可自盡的可怕樣貌,他怕一旦自己露出真面目,會又在諾蘭臉上看到憎惡的神情。
欲魔掙扎了良久,最後他一個咬牙推開諾蘭,挫敗地苦笑,「因為我只是一個影子,所擁有的一切,包括記憶、面貌、情感,全都承襲自另一個人,沒有什麼是屬於我的。」
諾蘭默然注視他半晌,就收回正要掏出來的紅繩。那紅繩是他這段日子來暗中設計可封印力量的法器,他原本想著,若是欲魔願意放棄一切,親自送他來深淵出口,他便將對方一起帶走,豈知,這混蛋簡直朽木不可雕!
他面無表情地踏上傳送陣,冷聲說:「我們的這十二年也不屬於你的?」
欲魔一愣,想起阿撒茲勒曾說過的那些話。
——「你愛諾蘭嗎?」
——「他已經不是莎拉了。」
——「你愛他嗎?」
剎那間,欲魔終於明白諾蘭的暗示,便心中一喜,就要拉住他,「我……」
肉帛撕裂的聲響忽然響起,一隻手穿過欲魔的胸膛,濺出大量的溫熱鮮血,淹沒才剛萌芽的希望,一道身影自他身後緩緩隱現,如血豔紅的長髮隨風輕揚,來人戴著金色的面具遮擋面容,唯有一對潔白的豐碩羽翼證明了對方的身份。
諾蘭睜大雙眼,立刻要出手救人。
可惜,阿撒茲勒的動作更快,一個揮指就啟動傳送陣,地上亮起強烈的靈光,將諾蘭盡數吞沒,轉眼間,他便整個人消失無蹤。
欲魔伸出的手凝在半空。他望著已然空曠的荒涼,而後彎起淌血的嘴角,閉上雙眼,將那未能完成的愛語吞回肚裡,任由自己的意識迅速流逝。
這一刻,閃過他心頭的,是諾蘭撫著他的臉,輕喚的那一聲:「莫茲。」11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oVtJhQYYa
☆ ☆ ☆ ☆ ☆ ☆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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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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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低情商,一個太傲嬌,前者分不清自己的心意,後者死活不肯說白話(艸11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I1zz5g4F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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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篇,諾蘭回到人界,最終結果如何呢?11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2d9NliT78h
出場人物:2+1組全部~X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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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篇預告】《番外2+1P組:歸屬(四)》: 字數約五千字,禮拜一發。11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5zWYQdPTj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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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能偵察系列】11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65vMBhjO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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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在結束時開始11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wIcUdYqug
第二部:渡入魔途11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YDXTlgFzp
第三部:暗境重生11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KPHhiF73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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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喵芭渴死姬 / 07.05.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