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許多年,世界再次陷入一場大戰,歷史稱之為第二次世界大戰。就在戰爭結束前一年,他聽說董司常招到一個沒有靈力的新人,並排除萬難地讓那人進入偵察員培訓基地。
二十年後,董司常帶來一個金髮藍眼的男人,加入他所在的第六分隊。
「哩吼(你好),挖(我)叫克里斯。」
「……我們可以說國語。」第一次見到台語這麼流利的洋漢子,他真心不太習慣。
克里斯的性格十分直率爽朗,雖然靈力不如其他人充沛,卻有比任何人還精湛的武藝,面對危險的直覺也相當敏銳,對他們這些用法術居多的修士來說,是非常好的互補。
隊員們來來去去,百年下來,只有克里斯常駐在這個隊裡,與他成為生死之交,董司常隨行任務的次數也變多了,他再遲鈍,也能看出對方對克里斯有不尋常的執著。
每當他望見克里斯大喇喇地坐在沙發上看新聞,或見董司常與克里斯樂呵呵地吵嘴,或化身狐狸犬的太陰在罷課司機的頭上跳竄,又或貴人勤奮打理家務時, 他都會感覺這些畫面十分熟悉,卻又有哪裡不對。
比如:他總覺得貴人應當再高一些,而不是這小少女的模樣;又比如:他總覺得七世子也不該是遮掩容貌的模樣,似乎該有誰調皮地掀開那過長的瀏海;再比如:這屋子裡,似乎該有哪個過動的身影跑來跑去,洋溢著輕快的笑聲。
這一切的似曾相識,總讓他不時站在樓梯口發呆,為他始終捕捉不到的吉光片羽感到胸口發疼——這是他在之前的世界裡從沒有過的強烈感受。
「董小七,你怎麼老是把臉遮住?」克里斯忽然大手一伸,大不敬地撥開董司常的瀏海,發出一聲口哨,「唷,長得不錯嘛,幹嘛把自己弄得像鬼?」
「……」
一部份的重疊,又有一部份差異,讓他愣了愣。不對,掀開七世子瀏海的那隻手應當更小才對,聲音也應當更稚嫩,那個人絕不是克里斯。
不過,該發生的事總會自行尋找到漏洞,走上應有的軌跡。
董司常開始別起了瀏海,戴上克里斯送的髮夾,也換下漆黑的長袍,穿上明亮鮮活的現代服飾,從一個陰森漆黑的地府仙君,變成一個可愛白淨的少年。
可惜,這份改頭換面的心思,並沒有被克里斯接收到。
某一年,克里斯交了女友,那女孩叫薇安,是個很平凡的普通人類,克里斯因而有了退休回歸凡人的念頭,董司常也從此不再隨他們出任務。
然而,克里斯也沒能與薇安開花結果。
他們接了一樁魔女吸血案,對方有千年道行,極難應付,儘管他們做了許多部署,還聯合其他分隊圍捕,終是傷亡慘重,而受到重創的魔女還在逃脫前對他們下了情殺咒。薇安因咒殺去世,克里斯悲痛欲絕。董司常奔走數日,才找到薇安的丁點殘魂,同樣也是憔悴傷神。
他不知是否該慶幸自己未曾有過戀侶,又或者該說,是否他在每個世界的選擇出現了誤差,才會令那位應當在心中佔足份量的人不曾出現?
但不知為何,即使他並未因詛咒而失去誰,卻依然會胸口發疼,好似心頭曾被挖走一塊肉。他摸著胸口,發覺自己這裡應當戴著什麼,而那東西不在記憶裡。
從那天起,克里斯瘋了似地追查魔女下落,董司常默默陪伴,並將魔女列為地府首要追殺的對象。損失了這麼多菁英偵察員,地府勢必不能再縱容她橫行人間。
到了這一步,他感覺命運之路開始出現非常大的分歧,就像他們現在該找的人其實不是魔女,而應該是另一個人,但那人究竟是誰?
沒由來地,他想到董司常說的守護者,會是那個人嗎?
隨著調查越漸深入,更多的內幕也被挖了出來,原來魔女的背後有一個更邪惡的勢力,那組織叫無珠之眼——而探得這一消息的代價,則又是一批偵察員的全軍覆沒。
某日,克里斯失蹤了,最後被人看見的地方落下一條隨身攜帶的軍牌。董司常用契約召喚克里斯許久,都毫無回應,他也數次占卜卦象,皆是凶兆。
一個月後,董司常出現在他面前,神情空洞哀悽。
「阿克的契約命牌裂了,我招魂招了好久,終於把他招回來。」董司常手中所謂的魂魄只剩一個米粒大的碎片,「 他拼死逃出,帶給我兩個線索——暗隱主、天目。」
「……」
他看著董司常將克里斯的殘魂與軍牌上的薇安殘魂放在一塊,聽對方喃喃自語地說:「他們終於在一起了。」心裡就湧起莫大的憤怒與不甘。
不應該!
以往的世界裡,他也曾痛失同伴,卻從未有這次的悲痛,因為他始終覺得這兩人理應能走在一起,並熬過所有苦難終得圓滿,不應該是這樣的結局!
究竟他缺失的關鍵是什麼?
很快地,他絕望地發現,自己無力挽回之後的發展。
董司常全身心投注在暗隱主的調查中,誰知最後竟落得勾結魔族陷害同僚的污名,被判刑寒冰池,所有相關人員皆遭刁難打壓,包括他。
在他們兩人最後一次的見面中,董司常交給他一個耳機,說:「還記得我說的守護者嗎?小黑,我們要有心理準備,找不到守護者,我們只能靠自己。」
地府的腐敗,在七世子風波中盡顯無遺。
經過一陣子的躲藏後,董閻王終於聯繫他,並將所有心腹召回來,悄然進行推翻舊地府與剷除惡勢力的秘密計畫,並安排一個跟克里斯一樣是天目單支血脈的後人去無珠之眼臥底。
天帝派來監審官蔚仙,表面是監審地府,暗地是他們的指揮官,同時,他也知道蔚仙就是董司常,因為對方的身上總有一塊刻了名的老舊軍牌。
這時,命運的軌跡似乎又重疊了,卻也有著極大的不同。他依稀想起自己應當是要為某人滿世界地漂泊,而非跟大家一樣,頻頻應付地府各方面的打壓,又暗中配合蔚仙的調度。
然而,他們費盡心思地拼死一搏,卻仍等來了末日。
臥底最終竟屈服魔性,背叛了他們,並殺害蔚仙派去神殿支援的同僚,破開三界封印,令暗隱主一舉攻入天界,上古神杖被奪,天柱斷。
所有人都絕望了。
天幕急遽墜落,混沌逐一吞噬生命,大地在咆哮,捲起的海嘯已淹沒天際。在人界的他們,望著漸漸逼來的黑暗,卻無能為力,只能空洞麻木地站在原地。
「守護者……難道真的只有守護者才能救我們?」蔚仙摘下面具,露出原來的清秀面孔,眼中的哀傷比身上流出的血還要鮮紅,「但守護者早就遺棄我們了啊,上古神族要我們將整個世界的希望都壓在他一人身上,這樣真的對嗎?」
他詫異問:「什麼意思?」
直到此刻,他都覺得這一切都不對,系統說他的選擇會影響每個世界的命運走向,那他究竟是做錯哪個決定,導致這個世界的毀滅?
蔚仙說:「其實我們一直不敢告訴你們,原來地府始終找不到守護者,是因為無珠之眼早在我們之前就帶走了他,暗隱主允諾守護者將永生不滅,不為救世而魂飛魄散。」
「什麼?」他震驚地睜大雙眼,腦中一陣發麻,像將要觸及真相的緊張與窒息。
「守護者救世的代價是魂飛魄散。」蔚仙望著手中的軍牌,血色的淚水落在克里斯的殘魂上,「是啊,誰會願意為了不相關的人魂飛魄散呢?」
若存在這世上的目的,就是為了魂飛魄散,這樣的命運,有誰願意接受?
彷彿被一道閃電劃破混沌,他在剎那的恍神中閃過許多畫面,同樣是暗無天日的人界,同樣是搖搖欲墜的天界,同樣是浴血惶恐的人們,但畫面裡的他,不是同樣狼狽地等待末日,而是端坐在法陣上散發著金光。
這一瞬間,他終於明白了。
他環視戰場上每一位出生入死的夥伴。
蔚仙的身形越漸淡薄,天界已滅,諸神眾仙都將率先殞落,其他人亦逃不過同樣的結局,但這些生命都跟他一樣能體會喜怒哀樂,都與他一樣會愛憎歡喜怨,他們都應當擁有屬於自己的未來,卻都將在這一刻結束。
若魂飛魄散的目的,是為了延續別人的生命,他願意嗎?
混沌鋪天蓋地壓下,所有人一個接一個地消失在虛無中。
蔚仙,那個願背負蒼生安樂的董七世子,消散了,軍牌「哐啷」一聲落在地上,鑲在上頭的兩縷殘魂發出細微的悲鳴後化作細沙。天地不再存在,滿世黑暗,只剩下他一人站著,還有腳邊那沾著斑駁血跡的軍牌。
他知道,這個世界不僅結束了,還是徹底地毀滅了——只因為他憎惡自己原有的命運。
「原來……」他喃喃自語地撿起軍牌,「我就是守護者。」
願意為別人魂飛魄散嗎?
他閉上眼,完完整整地整理了遍回歸的記憶,其中仍有一小部分的缺漏,但他知道,那些小缺失已不影響他即將做下的決定了。
再睜開眼,他就回到走廊上,兩側的門全被上了鎖,只剩正前方的最後一扇門還開放著。原來他早在不知不覺間,就已經過完這麼多世界了。
「準備好了嗎?這是最後一個世界了。」系統的聲音響起,但相較於之前被變音器扭曲的失真感,這一回卻是柔和自然了許多。
他看向在肩上盤旋的光團,不禁想起貴人那朵黑蝶。
「這趟結束,接下來是什麼?」他問道。
系統說:「我可以為你實現一個願望,你也可以選擇留在你最喜歡的世界裡。」
他點了點頭,推開最後的那扇門。
這一回,他仍是從幼年期開始,卻不在船上,而是被外公牽著手走在清幽的廊道上,身後是母親不捨又擔憂的嘆息——他記得,這是他三歲入土御門家「認祖歸宗」的日子。
所有世界的分岔點,就在於他是否為守護者。如今,他願意擔起這份責任,便不容這一世再有任何一點遺憾。
憑著自己是穿越重生的記憶外掛,他沒在外公的哄騙下吃下忘情草,也在認祖儀式上偷偷動了點手腳,沒認下「土御門鳴世」這個名,令陰間記錄無法將他與這名連結在一起。
他依然是黑晊世。
兩年後的雪日,那個自稱是祖上故人的少年出現了,雖然對方施了渾顏術,但他早已認出安慈的臉,卻默不作聲地扮演著無知的孩童。
「你知道你將來要做什麼嗎?」安慈問出與記憶中一模一樣的話。
他點點頭,「外公說我要守護這個世界。」
「就這樣?」
「嗯。」
「但你知道……」安慈蹲下身,「這世界一點都不值得守護嗎?」
他一愣,記憶中,對方說的應該是:「這世上還有許多更重要的東西更值得去守護。」為何這一世卻不同了,難道是與他仍未補全的那些許空白有關?
安慈撫上他額頭灌注靈力,他趕緊一手藏在身後,捏住醒神符抵擋言靈。
「你放心,在那一日到來時,我會護你永生不滅,你只需珍惜生命,盡情享受人生。」
不,這句話也錯了,他記得對方說的應當是「只為誰……捨棄使命」?
關於那一段的記憶,忽然變得十分模糊,好似有力量在消抹它的存在。
安慈植完言靈意念,便即離去,而他手中捏著的一疊醒神符已經全毀了。他冒出一身冷汗,無法想像若自己毫無防備,又將會被安慈拿捏成什麼模樣。
時光匆匆,他趕在父親為探望他們而發生海難身亡的前一年,說服母親回去中原,自己也帶著貴人提前離開土御門,踏上收服式神的旅程,地府和土御門家都無從追蹤起。
二十五歲,董司常終於找到他,開門見山就戳破他是守護者的身份,但經過上一個世界,他已經明白對方接近自己為的並不只是他的身份,還為「求才若渴」這四個字。
如此過了五百多年,來到二十世紀,他終於見到克里斯。
百年後,他成功阻止克里斯與薇安的相識。若克里斯注定要因天目血脈被捲入審判末日,那他至少能幫對方做到一件事,就是不讓一個無辜的平凡女孩受到牽連。
當魔女降下詛咒時,他特意在克里斯身上施了轉嫁術,讓詛咒全集中在自己身上。他苦笑地心想,當了不知多少世的單身狗,最大的好處就是不怕會害死戀人。
克里斯與董司常終於相戀了,誰也沒受到咒殺。
每天看著兩人秀恩愛,他總會不自覺地往胸口摸去。記憶中,他似乎戴著一條項鍊,卻想不起那項鍊的由來和模樣,空盪的心頭不像是不曾存在過誰,卻又像是被一個曾佔足重量的人硬生生挖走所有存在痕跡。
他想,他應當是曾為那人瘋狂地付出過,才會至今都無法再對誰心起波瀾。
為了不再有更多偵察員為追查魔女及其背後組織而犧牲,他索性藉口幼時曾見過帶有無珠之眼的人,說出當日他與安慈的對話,並假裝對方有透露暗隱主與天目等關鍵字,提醒董司常注意地府內賊與即將到來的末日。
董司常震愕於守護者的真相,不願犧牲他,堅持要想出其他方法阻止末日。
他會心一笑,初次有想將對方當成孩子的念頭,不禁伸手搓亂董司常的頭髮,溫柔地說:「我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除掉所有被修補的遺憾,一切都照原有的軌跡進行。
董司常被誣陷,化身蔚仙,他們暗中組織新地府,克里斯去臥底,他詐死逃過暗隱主的追查,苦心佈局,終於迎來了最後的戰役。
克里斯成功逆轉封印結界,天界也勉強撐住內亂,卻無暇顧及人間。暗隱主過於強大,他們依舊孤軍奮戰,難以招架,而他的出現也令暗隱主的攻擊越發瘋狂。
「你瘋了嗎?為了這世界魂飛魄散一點也不值!」
法陣上,越漸朦朧的視野裡,他聽見安慈爆怒的嘶吼,也聽見蔚仙不甘的啜泣,還有其他人此起彼落的叫喊。活過六百年,遇見無數人,不論是哪一個世界,或悲或喜,或笑或怨,無一不令他曾經枯燥乏味的人生變得鮮活。
他想,沒有一個世界的結局是絕對地完美,但他依然喜愛這些有著無數缺陷的世界,所以,為守護他們而魂飛魄散,值得嗎?
「我,黑晊世,願為眾生付出所有,懇請諸神原祖降下淨世神力。」
光芒萬丈中,他的意識漸漸昏沉,再聽不到任何聲音,身體越漸輕鬆,再感覺不到任何東西。原來,所謂的魂飛魄散,並沒有想像中恐怖。
等他再睜開眼,就發現自己正在飄在一片澄藍的天空中,曾經遍及全世界的所有污穢邪氣都已散去,腳下是一片凌亂卻生氣勃勃的人世。
他納悶地動了下身子,僅是一個心念,就突然落在一座城市裡。
傾倒的建築物外,人們正合力收拾殘局,失去住所的人互相扶持,其中還不乏有對人界抱持善意的妖魔混入其中發揮所常,幫忙搬動那些難以清理的坍塌物。
他又是心念一動,就出現在新地府的入口,看見克里斯在向董司常求婚,周圍的人皆歡喜慶賀。他笑了笑,想著若能親自祝賀就好,這念頭一起,幽冥天空竟炸起了絢麗的煙火。
「恭喜你。」系統突然出現,在他眼前欣喜地跳上跳下,「你成為這個世界最至高無上的神了,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絕對是最完美的結局,任務圓滿達成!」
他注視著光團,隱隱浮現一個念頭,「你說過,會實現我一個願望。」
系統說:「對啊,你想許什麼願望?永遠待在這個世界嗎?沒問題。」
他搖了搖頭,「我想知道你是誰。」
系統一僵,「我、我是系統啊。」
他說:「你是系統,也是創造這些世界的人,你把我帶進來,是為了讓我選擇自己的命運,嘗試不同的人生,但結果我依然選擇了我最初以為憎惡的路。」
因生來賦予的使命,他自小受人擺佈,不論是土御門、地府、安慈,全都對他有所圖,母親也為爭取他的自由而亡,但他活在世人的期待中,背負全天下的擔子,卻從來都沒有選擇權,連選擇的機會都被外力抹殺,令他忍不住懷疑,所有接近他的人是否都只是為了他守護者的身份,甚至漸漸懷疑起他曾以為擁有過的情誼,所以他憎惡這樣的命運。
「謝謝你為我創造這些世界,給我這麼多選擇。」他伸手觸碰沉默的光團,直覺對方應當有一頭柔軟澎鬆的頭髮和一雙靈動的漂亮碧眼,就不禁勾起溫柔的微笑,心頭似有暖流拂過,「但這些都不是真正屬於我的命運,再完美,也不是我的。」
系統沉默了許久,才低聲說:「你原本的人生一點也不美好,你被傷得太重,才會選擇遺忘,不願回去,你若是看到我的真面目,就會想起這些痛苦,這樣你還想知道我是誰嗎?」
他笑了笑,「你知道嗎?我經歷過這麼多算是美好的人生,心裡卻始終空盪,到了這個世界,想起大部分的記憶,我才明白,若不曾遺憾過,又怎知完美?然而,也正是那些遺憾,才能成就完整的我,而我現在還缺一塊拼圖。」
「聽你這麼說,我真是不知該欣慰,還是該高興或緊張了。」系統撤去變音器,聲音變得很好聽,那是非常年輕的男孩嗓音,清爽有朝氣,聽起來十分舒服。
他輕輕撫觸掌心的光團,浮上一股酸澀的預感,他想,他們之間定是發生過什麼刻骨銘心的事,才會用遺忘來修補心頭那塊缺口。
「乖,讓我看看你。」他輕聲說道。
光團沉默了片刻,就慢慢漲大,化成人形。
當光芒散去,他望見那雙映著自己容顏的碧眼時,與對方有關的記憶就頓如潮水湧來,歡喜的,悲傷的,幸福的,憎怒的,苦澀的,包括最後一刻生無可戀的死別。當所有空缺被一一填上,已平淡了無數世的心,終於掀起萬丈波瀾。
葉育不安地拉著衣角,像個作錯事的小孩,吶吶說:「你在生氣。」
他沉默良久,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依然是隱忍的眼神。他面無表情地打量葉育,當目光落到對方胸前的姻緣鍊,不見那枚與約翰聯繫的戒指,這才稍有緩和。
總愛費盡心思地想些花招來討好自己,這確實是「葉育」會做的事。
「你沒跟你的族人離開?」依據他被神族意念告知的訊息,神子一恢復神格,降完淨世天力,便會跟隨族人的步伐,離開他們所在的世界。
「還不是時候,而且要走也想帶你走。」葉育頓了下,有些無措地摳了摳手指,「如果你願意醒來的話。」
「醒來?」他抬頭一望,才發現他們已不在他先前成神的那個世界,也不在那滿是世界之門的走廊,而是一片綴有星點的虛空之境。
葉育點點頭,眼裡有無限的小委屈,「你已經睡了五年了。」
「……」
他等了葉育五年,葉育也等了他五年,真是好公平。
「回歸人世,需先收其意念,若意念願意留下,方能重生。」葉育眼巴巴地望著他,「但你的意識一直在虛空之外徘徊,不肯回來,我不知道能怎麼辦,只好在你的夢境裡創造許多小世界,看你喜歡去哪,就送你去哪。」
聞言,他立刻集中心神,果然感受到自己與肉身的一絲聯繫,便說:「那我剛才如果真的選擇留在成神的小世界裡呢?」
「你留在現世的肉身就會消亡,永遠留在那個小世界裡,但我會一直幫你維持住那世界的運轉,讓你以另一個形式永遠活下去。」葉育看他一直冷著臉,頓時緊張到了極點,想感應他的想法,又怕自作主張會再次惹他生氣,只好更小聲地說:「你後悔了?不然,我幫你把記憶封回去,你、你再選擇一遍?」
「……呵。」
嚶,執事好像更生氣了。
葉育欲哭無淚,破罐子破摔地說:「反正沒有我的世界你過得更好。」
他深吸口氣,咬牙切齒地說:「說不定下一個世界我能娶個美貌公主當個駙馬快活快活?」
「欸?」
「看來我需要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
葉育張大無辜的眼巴眨巴眨。
「你就這麼想把我推給別人?」他氣急敗壞地怒吼:「你在小世界裡試圖幫我安排多少姻緣你自己說!」
他就覺得奇怪,自己也不是多風趣的人,哪來這麼多佳人投懷送抱?特別是那位公主,簡直是死纏爛打,明明原世界裡他們只在孩童時期見過一面,就是他收服貴人的那一次。
葉育縮起肩膀,覺得很委屈,小脾氣也忍不住上來了,「你不是不想理我嗎?連會魂飛魄散這事也說接受就接受,還一聲不吭的,要不是我聽到安慈的話,及時衝破族人的禁制,不然我連你的殘魂都救不了,反正你都不要我了,也不想記得我,你管我要把你丟給誰?你以為我看你跟別人在一起就很好受嗎?明明是我的憑什麼要讓給別人?」
「是啊。」他冷笑,「明明是我的,憑什麼要跟別人共享?」
葉育一噎,差點咬破舌頭,恨不得一頭撞死自己。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都怪董事長逃命技術不到家,他才會一醒來就急著聯繫約翰,忘了執事是惦惦吃三碗公的大醋桶。
一言不合就讓自己魂飛魄散什麼的,果然平時越溫和的人一生氣就越瘋狂。
「才沒有什麼共享啦。」葉育的氣焰頓時小了下來,他感覺自己大概是神族史上最慫的一個,「會留著那戒指是另有作用,我現在不能洩漏機密,否則會影響未來,而且,身為尤爾那一部份的我對他,就跟你對在小世界裡有好感的人一樣,都只是一段過往……」
他一愣,立刻打斷,「身為尤爾那一部份的你?」
「是啊。」
尤爾……還在?
他怔然望著葉育,試圖在對方身上找出尤爾的影子。他生氣,是因為連「葉育」都願意戴上與約翰的羈絆,卻忘了一件事——若「尤爾」已經消失的話,「葉育」又如何記得約翰?
「你究竟是……」他遲疑地伸出手,輕輕拂開葉育的瀏海,竟見那光潔的額頭有一道細疤,與尤爾生前被約翰打傷的疤痕一模一樣,剎那間,他眼眶一紅,不敢相信地低喚:「尤爾?」
葉育了然地笑了,眼裡也浮起深深的無奈,「我一直都在啊。」
像為確認真偽般,他小心翼翼地撫過那細疤,依稀又看到尤爾略帶憂愁的淡雅淺笑,頓時有些分不清,站在眼前的究竟是葉育還是尤爾了。
「笨蛋晊世,我『們』一直都在啊。」葉育嘆了口氣,「我是葉育,也是尤爾,解除咒殺是會令尤爾消失,但就如同你的感悟,有所缺空的我就不是完整的我,因而我的重生不只帶回了葉育,也帶回了尤爾,我『們』確實有著相反面,但依然是密不可分的存在。」
人生也正是如此。隨著年紀的增長與閱歷,每個人也都隨時在改變,成為不同的人,也成就著不同的生命,唯有當生命中的光明與黑暗能夠共存時,這人才能完整。
「其實,守護者只能解開神族一半的力量,令族人得以利用意念操控我,直到我也有願意為拯救眾生付出一切的決心,才有資格真正成神,而這眾生,自然也包括了守護者。」葉育雙手撫上他的臉頰,「晊世,是你成就了我,不論我是葉育還是尤爾,這世上能這般與我命運緊緊相繫的人,只有你。」
「……」
他無聲注視著葉育,驀然想起自己在臨消散前的那個擁抱。
身為守護者,他自小就受人擺佈,六百年的人生充滿憾恨,但即便讓他從頭來過,他仍會走上同樣一條路,只因這就是屬於他的人生,也正是這一切的悲喜,成就了此刻的他。
同樣地,愛情也是。
於是,黑晊世終於從五年的沉睡中醒來了。
晨光透過窗簾灑進來,一如過往的每個早晨,耳邊有細微而安穩的吐息,令過於靜謐的臥房增添了暖意。他轉頭望向緊抱著自己的人,在對方睜開令自己又一次怦然心動的靈動碧眼時,揚起一抹微笑。
「早安,育。」11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0LoOFAA2Rv
☆ ☆ ☆ ☆ ☆ ☆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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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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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黑育終於黑皮大恩頂!!!11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TNarHwwt3
順便在番外裡玩了回快穿梗~www11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BoXYQtDrR
p.s.一言不合就讓自己魂飛魄散什麼的,小黑其實挺有當恐怖情人的潛能啊(噴11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eTx3YVsj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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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篇,正文三年後新生活!克叔跟董小七嘿嘿嘿,與諾蘭聯手打怪~AwA11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eSWniSPbD
出場人物:克叔、董小七、諾蘭3P組、罷課、很重要的小育、賴床的小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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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篇預告】《番外:後來(上)》: 字數約八千多字,禮拜五發。11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2PeJk66P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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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能偵察系列】11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kWK0gSqp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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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在結束時開始11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ODynPSmOu
第二部:渡入魔途11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5fJcdXONN
第三部:暗境重生11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2JBinD7o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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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喵芭渴死姬 / 07.15.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