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之輪卡住了 - 第十六章〈醫者的本能〉

《龍心企業》的堡壘位於第一區的正北方，四面被一個茂密森林環繞著，從高空鳥瞰下去就像是有人不偏不倚的在森林正中央開闢出一片空地，興建城堡，成立公會。

森林深處其中一個角落一片安寧，花香鳥語不絕，還能隱約聽見潺潺流水，看來城堡的廝殺並沒有傳進這片世外桃源。

陽光穿透層層疊疊的翠綠濃蔭，溫暖地照射下來，灑落在柔軟草地上。光線輕輕撫過一個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女孩，她全身被燒得焦黑，生命正慢慢流逝。

沙～沙～

一旁的草叢中走出一個黑影。

「終於找到了，累死我了啦！」黑影用稚嫩的女聲喊道。

「沒了懷錶指引真的超級超級超～級！！不方便！！嘖，真是的！！」

黑影在花見身邊緩緩蹲下來，雙手輕輕放在花見的手上。

「脈搏似有還無，差不多了……跟我走吧。」黑影低聲說，邊深呼吸邊閉起眼，雙手漸漸散發青綠光芒。

「唔！」黑影猛地張開眼睛，顯得有點訝異，因為它的手突然被花見反握住。

花見拼盡全力也只夠勉強抬起頭一點點，但她眼前漆黑一片，懵然不知抓著的究竟是敵是友。

「救、救我……」她氣若游絲地說完，頭便無力地掉到地上，再度失去知覺。

黑影嚇得倒抽了一口氣，登時甩開花見的手想要向後退，結果因為蹲著和過於慌張的關係失去平衡，跌坐在地上。

「奧……奧勒夫……？」黑影嘴裡吐出一個名字。

黑影滿身僵硬的爬起來，隔著眼瞼仔細撫摸花見的眼睛，手指抖震不停，「難以置信……是奧勒夫……真的是奧勒夫……」

「我終於找到了……我終於找到了啊啊啊！！！」黑影從靈魂深處縱聲大喊，然後雙膝跪地，把花見的小手握得緊緊的，用力得幾乎把手捏碎。

「奧勒夫，奧勒夫！！！我的奧勒夫！跟我回家吧！」黑影激動得滿身發抖，撐大雙眼盯著花見，聚精會神施展魔法。不消一會，便有一團淡淡的藍光包裹著花見的小身軀。

噠噠噠噠噠！遠處傳來一堆急促的腳步聲。

「就在那邊！快！」一把清澈沉穩的聲線催促著其他人。

黑影眉頭緊皺，用眼角餘光瞄向聲音來源，臉上那又大又圓的杏眼似乎在盤算著甚麼。

噠噠噠噠！

花見身上的藍光只是聚攏了一點點，魔法還需很長時間才完成。腳步聲越來越接近，黑影來來回回的看著聲音來源和花見，焦急得咬緊牙。

噠噠噠！

眼見人們快將到達，黑影不得不放開花見的手，中斷魔法。

「奧勒夫……！等我！」黑影不甘心的盯著趴在地上的人兒，頭也不回地躍進草叢，與黑暗融為一體。

另外兩個黑影早早完成了工作，回到城堡外集合。

「她又分心了？」冰冷陰沉聲音的黑影問。

「不知道去哪了……找不到……」懶散男嗓的黑影慢條斯理地答。

陰沉聲音的黑影悶哼一聲，「不等了，回去吧。」

站在黑影身後的高佻女子身穿薰衣草色長裙，纖纖玉指扭作一團。

「走吧。繼續看也沒意義。」陰沉黑影彷彿是對著女子說，又好像只是在喃喃自語，自顧自的轉身離去。

長裙女子猶豫了一會，不捨地再看了一眼城堡，才轉身跟隨黑影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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磷特趁治療師分神治理另一個傷者時，偷偷遛了出去找尋花見的下落。

「這次的『獵人』好兇殘喔，聽說有很多《龍心》的人死狀恐怖，還有好幾個失蹤了。」幾個《龍之吐息》的會員坐在一邊偷閒，小聲討論著。

「對啊，好像是憑空消失了，連一滴血跡都找不到，就像死了也見不著屍首那樣，好可怕啊。我還聽到他們說失蹤的都是女的呢。」

磷特聽到後立即扭過頭來，緊抓著其中一人的肩膀，急問：「你們知道失蹤的人叫什麼名字嗎？」

「啊……其中一個聽說是很漂亮很受男生歡迎的，叫什麼來著……」

「我記得是潘字開頭的。」另一人道。

……潘蜜拉也不見了！磷特暗自發慌，腦內亂作一團。

「那她們裡面有沒有一個叫花見的？？？穿和服的女孩！」

「這個我知道，是大新聞呢。有第三個『獵人』跑了出來，還大鑼大鼓的帶著一大群人去救她呢，太轟動了。」

「就是嘛，平常都是一雙一對的過來，這次居然是單數呢。」

「最奇怪的是，那個『獵人』還是來救人的，你們說太陽是不是要從西邊升起了？」

第三個「獵人」？什麼情況？專程過來不是為了襲擊而是要救人？

不管了，總之花見沒失蹤，而且還活著。那他就能少一份擔心，可以全心全意去找心上人了。

花見沒說錯，他根本就是重色輕友，要是指望他，花見早就死翹翹了。而事實上他的而且確已經將花見的死活拋諸腦後了。

「謝謝！」磷特匆匆道謝便邁步飛奔，在臨時架起的安頓傷者的帳篷中往來穿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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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位《龍骨圖騰》的治療師被叫去支援托萊頓。她到達現場，只見一個全身遭到嚴重燒傷、大部分皮膚組織壞死發黑的女孩躺在地上。

跪在女孩身旁的托萊頓披頭散髮，正為她進行急救。托萊頓身邊的治療師們全數被他趕走，只剩他一人獨自努力著。

「傷者狀況很嚴重啊……雖然我只是個新手，不過還是能幫得上忙的！需要什麼協助嗎？」治療師跪坐在托萊頓對面，熱心地問。

托萊頓沒有回答，聚精會神地盯著懸浮於左手的小水球，水正不斷從他的手心流向球體。

啪滋！他突然捏緊水球，再放開手確認液體黏在掌心。黏答答的手就這樣按向花見的肩膀，但仍未見有任何起色。

「你倒是先止止血啊……」治療師擔憂地望著托萊頓那滿是鮮血的半邊臉。

額角到底是被什麼割破的，托萊頓根本沒空去回想，也無暇治療，任由血從額頭一直流瀉至下巴，連瀏海也濡濕得黏在一起，為他蒼白的臉容加添幾分詭譎。

「別管我，先救她！」托萊頓不勝其煩，終於開腔。

「好吧。唔……脈搏很微弱，呼吸也——感應不到她的魔力了！」治療師飛快報告著傷者的狀況。

魔力就好比體內血液，全部流失的話便會出現「枯竭」反應，即相等於休克徵狀。每人的枯竭反應都未必相同，最終結果卻殊途同歸：死亡。

托萊頓停了下來，不再去管灼得焦黑的皮膚，腦袋卻無間斷地努力尋找著別的治療方法。

與其說尋找，不如說是在考慮做還是不做，因為他思來想去都只有一個方法，效果顯著但是風險也相當高，尤其是犧牲的那一方，是他自己。

他不斷在腦內衡量，以命換命，值不值得？

有人跟他說過，人生總有幾個魚與熊掌的時刻，每當做不出選擇時，就拋硬幣吧。並不是因為硬幣真的能幫你做決定，而是在你把硬幣拋上半空時，在那麼一剎那，你會突然察覺到自己希望看到硬幣的哪一面。

硬幣一直在心中，托萊頓抬眼瞥了下花見，把心一橫，左右手指頭相互抵著，掌間騰出一空位。他集中精神，一點點鵝黃色的圓光在空位內凝聚，漸漸填滿掌心形成一個光球。2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nkZ91whYB

他接著把手一放，除拇指以外，八指交疊的在下方接著載浮載沉的光球。

「這不就是……」治療師瞪大雙眼驚嘆，「高純度濃縮的魔力？！這治療魔法只有元老級才能駕馭啊！這樣亂來的話你會沒命的！」

托萊頓像是耳聾了般，只顧眼前快將消逝的生命。他渾身冷汗，屏住呼吸，把沉甸甸的光球送到花見腹部上方，小心謹慎的放開手指。

光球緩緩下沉，開始進入花見的身體。為保不失，托萊頓雙手摸著球體邊緣鬆散的光芒，慢慢將之壓下去。

花見咳嗽一聲，嘴角湧出大量血漿。光球在托萊頓手中掙扎，想要逃脫。

「別排斥我的魔力！」托萊頓心急如焚，向著不省人事的花見大喊，用上全身氣力將光球壓下。他眉上深而闊的傷口隨著他猛然用力而肆無忌憚地爆開，流出更多的血。

「嗚——！」他弓起背，胸腔陣陣劇痛使他呼吸困難，本想按著胸口可是沒能騰出手。碎裂的骨頭和內出血還沒來得及治好，正一點一滴的耗損他的生命。

他明明痛得快要昏過去，但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強大意志力將他的感官壓了下去。血從他齒間流出，灑在手上，穿過指縫向光球中心散落。

「就說別勉強了！這對你的身體負擔太大了！快停啊！」治療師一臉緊張地勸說，再一次被無視。

此時治療師不知有多想把托萊頓從花見身上拉走，但她又怕弄巧反拙，只能在一旁作些不知托萊頓到底有沒有聽進去的勸告。

就在溫暖的鵝黃光線滲雜著腥紅的血絲完全穩穩沉進花見身體的瞬間，她的皮膚回復了平日的顏色，就像從沒被燃燒過一樣。唯一能證明她受過傷的東西就只有嘴邊的血。

「這是……何等的回復力……真是甘拜下風啊……」治療師嘖嘖稱奇，「而且傷者也恢復了八成左右的魔力呢。」

透一直在旁觀望，準備隨時叫其他治療師過來幫忙。他對托萊頓不甚了解，加上托萊頓受了重傷，透沒料到他有這個能耐救回花見，更沒料到他為了救她，把自己的命也豁出去。透知道花見脫離危險後便放心下來，卻也沒有走開，靜靜的看著托萊頓。

托萊頓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就像剛剛跑了幾公里一樣。「……呼吸……心跳……還未正常，別掉以輕心。」他閉起一隻眼忍住痛，執起花見無力的小手，稍稍檢查了一下她的狀況。

「知道了。我先幫你療傷吧！」治療師來到托萊頓身旁。

「不用……妳這個初學者沒可能治好我的傷。」托萊頓跌坐在原地，一臉疲憊的凝視花見。

「那我去找其他——」

「不用。我自己來就好。」托萊頓斬釘截鐵。2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FaZoL8hvL

治療師熱臉貼了冷屁股，頹喪著起身，誓要找幾個傷者賺回點成就感。

「只是我的魔力見底了……」托萊頓漠然地自言自語，幫花見抹去嘴邊的血污，「要先……坐一下。」

是的，他將自己掏個清光，身上僅剩的所有魔力都傳輸出去了，只留下一點點防止枯竭反應而已。

他很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是治療師，能救一個是一個。

如此而已。

他一直守候在則，直至花見的情況漸趨隱定，他自己的魔力也剛好回復得差不多，他才開始治理自己的內傷和額上的傷㾗。

但公會不只花見一個重傷者，托萊頓勺了點水喝後又與其他治療師一起東奔西跑的替其他傷者進行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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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機完全解除後，部分倖存的《龍心》會員開始在堡壘內清理血跡，其中一人經過雜物房，不小心踩到地上一支雕刻精美的畫筆，差點被滑倒。

就像是命運女神安排好要會員發現雜物房一樣，一陣腥臭味從裡面洶湧而出，直竄入會員的鼻孔。出於好奇，他打開了雜物房一直緊閉的門。

內裡只有一個紅球在地上滾動，血水不斷從其龜裂縫處溢出，使地上的血跡擴散開去。

會員蹲下來想把紅球拾起，然而剛觸碰到球體的瞬間——

啪！

紅球突然爆開，噴得房內牆身、會員全身都是血漿，使他當場呆住了好幾秒。

「呀～～～～～！！！！！」他發出小女孩般的高八度的尖叫，便昏死過去。

其他會員聽見叫聲，紛紛圍攏過來。

「這裡的血……」一名治療師嘴唇顫抖，「是相當於一個人類身體所有的血量啊……」

「這到底是誰的血……還有這些，是人肉嗎……」另一會員蹲在血跡前研究，神色凝重。

磷特拾起地上的畫筆，仔細撫摸上面的鏤空雕刻，不敢也不願相信自己的直覺。他送給潘蜜拉這畫筆的情境仍歷歷在目，美人當日的笑顏他每天都在腦海裡回放幾十遍。他呆立原地重覆又重覆地摸著畫筆，等待別人來告訴他其實這是個夢。

「會不會是潘蜜拉小姐的……？」一人指著畫筆，擅長畫畫的職業非符文師莫屬，加上愛用畫筆作畫的，只有甜姐兒一人。

「那潘蜜拉小姐……不就……？」一個甜姐兒的粉絲顫聲道，說不下去。

「……她死了！」另一個粉絲脫口而出，立即捂住嘴不敢相信自己說了什麼。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絕對不是她！」磷特突然激動起來，揪著那個粉絲的衣領對他怒吼，口水花都噴到他臉上。

周遭的焦點都落在磷特身上，但他已經不在意了。

「你有看到屍首嗎？！沒有！！」他繼續很大聲地說服那粉絲，「潘蜜拉還活著！」

「都別吵了。」社長翠絲帶著透和一批會員過來。「磷特，讓開一點。」

「不！沒找到屍首就不能證明她死了！」磷特堵在雜物房門口，偏執地緊握著畫筆，咬牙切齒地說。

「磷特。」清澈沉穩的嗓音在翠絲身後響起。

這是一把磷特久違的聲音，他聞聲轉頭，看到透。

「……透？……真的是你？」

磷特有種極度不真實感，彷彿泡在水裡看著水另一邊的故事。

多年不見的透一直被囚禁著，不可能忽然在這裡出現。這一定是夢，他一定身處一場漫長的惡夢裡，才會見到這些虛幻的畫面，所以潘蜜拉也一定沒有死。

一定是這樣的，除了這樣還能有其他解釋嗎？

透安撫似的拍了拍磷特的肩：「冷靜點，先讓我看看。」

磷特與透識於微時，絕對信賴他。而且透總能讓人莫名的安下心來，磷特終於鎮定下來，哀怨的點點頭讓透查看。

透邁進雜物房，首先發現了血肉堆內爆得不成形的小紅球。他踩過濕滑的地板，彎身拾起比較大的碎片，湊近鼻子嗅了嗅，不禁嘖的一聲：「真是的……下手真重。」

「你肯定這是屬於她的？」透在雜物房內研究一番後，指著畫筆問磷特。

「是我送的我怎會不認得！」磷特聲音嘶啞不堪，拳頭用力得差點把畫筆捏斷。

「唔。」透只應了一聲，沒再說話。

「所以怎麼樣呢？？」

透狐疑地看了磷特一眼：「失蹤了。」

「那這麼多的血又是怎麼回事！」磷特追問，佈滿血絲的眼睛怒瞪著透。

「血跡是否屬於她，又或者是否屬於好幾個人，誰也說不準吧。」透無可奈何地拋下一個結論：「你就當她從你的世界裡消失了吧。」說罷，又拍了拍磷特的肩膀。

「潘蜜拉小姐……」一名粉絲哀痛得掉下眼淚，「真的死了……」

「她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死去了……連最後一面也見不著……嗚嗚嗚……」

「不、不可能……」磷特握緊畫筆，把它貼在胸口，眼神異常恍惚，「是假的，是假的，是假的，是假的……」

這分明只是個夢啊，為什麼還醒不過來……

其他會員僵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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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醫者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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