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莫回頭 IV 殞逝星辰 - 師父

看到師父的身影出現在眼前後，按捺不住內心興奮的愧見仇放聲大喊：「師兄！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你……一定會來！！！」

說罷他又用力一把揪住我的頭髮叫道：「你的寶貝徒弟就在這裡，想救他就下來！」

師父聽到後就甩開一直撐扶着他的林善，然後腳步踉蹌的走到萬骨坑坑邊，我見狀馬上制止：「師父別管我！你快跑！愧見仇這回真的是想殺了你！」

儘管我已經扯破喉嚨地放聲叫喊了，但是師父卻像是沒聽見似的，來到坑邊的他想也不想就推開前來阻止他的林善，縱身一躍就跳進坑中，目睹他跳坑那一瞬的我，腦袋裡一下子變得一片空白。

萬骨坑……少說也有數十米深啊！師父到底在想甚麼？

正以飛快速度下墜的師父，在快要到達坑底的時候忽然從腰間拔出了一把匕首！他反手一揮把匕首猛地刺進坑壁之中，刀身與堅硬的岩石產生了激烈的磨擦，師父下降的速度亦因此緩減，在距離地面約兩米左右高時，下墜之勢終於消停下來，師父手一鬆放開匕首後就安穩地來到了坑底。

師父拖着傷痕累累的身體，口中亦不斷呢喃道：「宗夏……為師來救你了……為師來救你了……」

每當看到虛弱的他往前踏出一步，我的心也像被人用刀無情地一下一下刺插般感到疼痛不已。

愧見仇目睹師父如此不堪後喜形於色，一揮其白色的長袖，山昆山侖兩兄弟就旋即出現在他的身後，二人垂首抱拳恭敬地說：「弟子在！」

「把你師伯的劍取來。」愧見仇的目光片刻也沒有從師父身上離開過。

背着劍的山昆不敢有誤，馬上把劍自其背上解下並遞到愧見仇身旁，但是他卻沒想到愧見仇居然說：「不是給我，是給你師伯！」

「什……麼？」山昆臉上一陣錯愕然後又說：「師父，真的要把劍還給他？怕不怕……」

愧見仇沒等他把話說完就馬上朝他厲眼一瞪並道：「你是覺得為師會輸？」

山昆被瞪得渾身發抖，捧着劍的雙手亦打起哆嗦來，他戰戰兢兢地說：「不……弟子不是這個意思。」

愧見仇把目光放回正在不斷接近的師父身上並道：「師兄是我這輩子最尊敬的人，今天你既然要死在我的手下，我自然要讓你像個男人，在一陣大戰後風風光光地死去！替為師把劍送過去，記得要禮貌一點，別表現得像某個恬不知恥的傢伙。」

山昆聽到後瞥了我一眼，縱使心中有一萬個不情願，但是一直視師令如山的他不敢違抗愧見仇的意思，恨恨地咬了咬牙後就捧着劍朝師父走去。

「還你。」

山昆把劍高舉至師父面前，正眼都沒瞅他一下的師父在接過劍後繼續蹌踉地走着。

被無視的山昆敢怒不敢言，在完成愧見仇的命令後就回到山侖旁邊靜候。

未幾，舉步維艱的師父終於來到祭壇前，雀躍不已的愧見仇把手中的木摺扇交給山昆然後雙手一攤並道：「來吧，師兄，亮劍吧。」

師父在來到兩人約莫十步之距的位置後也打住了腳步，他昂首向天並閉起雙目像是在回憶甚麼似的，沉默了好一會兒始道：「為甚麼我們非要戰個你死我活不可？我真的想不明白……見仇。」

「喔？仍然沉溺在回憶中無法自拔嗎？師兄，我也不知道，或許是造化弄人罷了。」

「造化……哈！」

師父莞爾一笑咬破指頭往劍身抺血，轉剎間他手上的鋼劍就泛起了微弱的紅光，接着他張開眼睛面帶笑意地看着愧見仇說：「那麼不知道造化會選擇是『你死』……還是『我亡』呢？」

愧見仇瞥了鋼劍一眼又笑道：「這種程度想必就只有可能是『你死』了……甚麼？」他忽然間發出一聲驚嘆。

因為眼下師父的一個舉動讓其感到無比震撼，他面不改容的笑着用劍割破了自己手腕上的動脈，大量鮮血自其體內流淌至劍身上，鋼劍貪婪地吸收着師父的血液並拼發出至今最為強烈的赤紅之光！只見師父張着清澈的雙眸以堅定的眼神說：「抑或是『你死』……與『我亡』呢？」

看到師父決死的意志後，愧見仇亦因興奮而渾身顫抖，身體瞬間變成異形的模樣，不但雙手化作黑白雙紋的獸爪，外露的皮膚也被墨綠色的龜甲所遍佈。

不摻雜其他無謂的感情，只為一戰。

一開始就以最強的姿態示人，那是愧見仇對師父最為崇高的……

敬意！

生命遂漸消逝的師父舉劍指向愧見仇笑道：「時間不多了，那麼來吧……見仇！」

化成異形之軀的愧見仇口中發出低沉的嘶吼聲，同時間亦毫不猶疑地舉起獸爪朝師父飛撲過去。

不知道這是否我的錯覺。

我看到那周遭被層層龜甲裹在中間的眼睛竟泛起了點點淚光。

在滿佈星辰的夜空中，代表着師父壽命的命脈星如今正逐漸變得暗淡，一幅隨時會從空中墜落的模樣。

我也按捺不住激動的情緒朝師父放聲大喊道：「師父！！別輸啊！！！」

說時遲，那時快，愧見仇那對長滿黑白雙間獸毛的爪子在傾刻間已經到達師父的面前，十步之距他居然只以一躍就輕鬆跨過，而持劍擺好架式的師父沒有因其速度之快而感到迷惘，反而像是早已看穿了他的行動般舉劍格擋。

獸爪自上而下狠狠地揮拍在劍刅上，師父毫不費勁地將之擋下，在劍爪交擊後地面亦一如以往被震出了像是蛛網般的裂紋，並濺起了無數雪花，場面剎那間就變得雪塵紛飛。

不斷往爪子施力卻又無法壓制師父的愧見仇裂嘴笑道：「師兄！你果然深藏不露！」

師父嘴角上揚然後口中唸唸有詞，手中的劍開始茲茲冒煙並變得像血般鮮艷，劍在空中劃出了一道赤色的半月後，愧見仇發出了疼痛的喊叫聲，我凝目一視發現他那雙堅硬的爪子竟被師父縱向砍作了兩半！

正當師父舉劍欲往其腦門刺去時，愧見仇用腳往地上大力一蹬，身體馬上往後退了數米，這是我頭一回看到他因感到危險而主動拉開了與師父之間的距離，他皺着眉頭舉起那慘不忍睹的雙爪說：「還真是一刻都不能大意……」

說罷他的傷口處開始長出肉芽，並將分成兩半的爪子重新粘合在一起，傷癒後他甩了甩爪子，聳了聳肩活動筋骨後又道：「第一回合是你贏了，接下來可不會像是剛才那麼輕鬆了，師兄！」

話音畢落，裂嘴笑着的愧見仇突然間從原地消失了！

接着師父那邊隨即亦傳出金屬互擊之聲，我扭頭一看發現師父已經舉劍在跟愧見仇搏鬥着。

原來剛才愧見仇並非消失了，而是以極快的速度衝向師父！由於速度真的太快之故所以使我誤以為他那一下憑空消失了！沒想到在妖怪內丹的加持下，外貌看起來如此笨重的他，居然還能作出這樣快速的移動。

愧見仇恃着自己敏捷的身手不斷從各個方位朝師父進攻，師父如山般站了在原地半步不移將他的攻勢遂一化解。兩人的交手的動作實在太快，他們每一招在我眼裡看起來都是殘像，我只能憑劍爪相撞時傳出的金屬來推斷他們的動作。

一秒裡大概能聽到五下「鏗」的聲音，也就是說在剛才的一秒裡兩人互擊了五下。

這速度已經不是常人能涉足的領域了……

在愧見仇不斷提升速度的同時，一秒裡「鏗」的聲音已經能聽到十下左右了。

陡然間，聲音停下來了。

一隻手臂形狀的黑影從兩人中間飛至空中然後墜下，接下來失去了左臂的愧見仇傷口如噴泉般濺出了大量鮮血，使滿地的雪花沾上了點點嫣紅。

在我為此歡呼的同時，山昆山侖亦不約而同地驚呼道：「師父！！」說罷更想上前去替愧見仇助陣，但他們僅僅邁出了一小步就被摀着傷口的愧見仇喝止：「退下！你們想讓我跟師兄這一場比試沾上污點嗎？」

「可是師父……」山昆錯愕地說：「你的手臂……」

「無礙。」只見他一運勁傷口處就止住了血，更長出了層層的龜甲。

兩兄弟見狀不敢再有所耽誤，只得站回原處乖乖地作旁觀者。

「見仇啊……你愈來愈不像人了。」面色變得異常蒼白的師父在說完更開始猛地咳嗽起來。

鮮血從其指縫間滲了出來，一點點滴到雪地上。

「師父！」我看到後馬上不安分起來，不斷地想從繩子的束縛中掙脫出來。

愧見仇笑道：「師兄，你的時間已經到了，小鬼們全都被你身上散發的死亡氣息給吸引過來了。」

我經他這麼一說才發現原來師父身邊在不知不覺間聚集了大量的小鬼，它們貪婪地吸食着已為垂死之軀的師父身上僅餘的生命力，師父變得如此虛弱不堪全都是拜它們所賜！

「廢話少說……」師父用劍撐扶起自己以顫抖的聲線說：「下一回合……取你性命！」

「好！」愧見仇笑喝一聲然後再次憑空消失，兩人亦再度交戰起來。

面對着失去一臂的愧見仇，師父理應是佔有上風的，可是因聞到師父身上所散發的死亡氣息而聚集的小鬼關係，生命力快被搾光的他漸漸處於劣勢，而愧見仇反倒是因為失去手臂，身體輕盈了不少使他的速度再上了一個層次。

眼見師父開始招架不住，我這個當徒弟的居然卻只有被縛着看的份，心中那份不甘以及不忿化作了力量，左眼眼窩像是在呼應我似的泛起了一陣劇痛，接下來就是一陣溫熱自眼底流遍全身，我以藉此得到的怪力強行掙破纏在手腳的繩子然後快步朝師父方向奔去。

兩兄弟因觀戰看得入迷，在我掙脫了三秒後才驚察到，山昆馬上追了上來並朝山侖大喊道：「抓住他，別讓他打擾到師父！」

雖然只有三秒，但……已經足矣！

我被他們抓住前，從懷裡掏出了一張符然後朝愧見仇飛擲過去，符在飛行途中掠過了一火把上方而燒了起來，着火的符不偏不倚直往愧見仇的後背飛去。

而一直忘形於與師父交戰的他居然連看也不用看，輕輕一閃身就把符躲了開去，他不耐煩的對我側目而視道：「搞這種小把戲對我來說是沒有用的。」

「是嗎？」被山昆山侖一人一邊死死抓住了的我語帶戲謔地說：「但是小看這小把戲恐怕會要了你的命。」

「甚麼……？難道說！？」愧見仇像是想到了甚麼似的，慌亂地回過頭。

只見師父兩指間挾着一道正在燃燒的紅符，身邊的小鬼全都一哄而散，他溫柔地笑着對我說：「謝謝你了，宗夏。」

「師兄！！！」正當愧見仇怪叫着想撲向師父時，鋼劍赤紅色的劍刅早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貫穿了他的胸口，正當他錯愕地低頭察看時，師父冷冷地說：「是我贏了，見仇。」

愧見仇「哇」的一聲吐出大口鮮血然後雙腳發軟的他膝蓋着地的跪了在師父面前，他屈辱地對我吼道：「你這混蛋居然……居然來攪局……」

然後他又抬頭望向舉起劍正準備給他最後一擊的師父說：「我不喜歡……被人居高臨下地看着……」

「有甚麼遺言嗎。」赤紅色的鋼劍抵了在愧見仇的喉嚨，師父若要砍下他的頭用不了一秒。

「你是期望我會懺悔嗎？師兄。」嘴角淌血的他不屑道。

師父不發一言正準備下手割下他的人頭時，愧見仇突然放聲大喊：「把那混小子扔去餵殭屍……」

他還沒把話說完師父就動手了，可是那一下傷口太淺，沒有成功把愧見仇的頭顱割下只是劃穿了動脈造成大出血而已。

而山昆山侖接到愧見仇的命令後二話不說就抬起我往殭屍群裡一扔，山侖隨即吹起了笛子，殭屍大軍聽到笛鳴後就怪叫着撲向我！

「滾開！」我像隻狗似的在地上手腳並用的爬着。

「宗夏！」師父見我陷入危險後竟慌了起來，愧見仇亦把握機會拉開了跟師父之間的距離。

喉嚨被割開了的他以沙啞不清的聲音說：「機會難得啊，師兄，你是要殺了我，還是要去救你的寶貝徒弟啊？哈哈哈……」

「師父！別管我！趕快殺了他！啊啊啊啊！！！」四肢亂蹬的我被一頭毛殭抓住了腳然後朝後方拖動起來。

五隻？不，七隻毛殭同時張着血盆大口想咬我，我用手護着頭絕望地閉上眼睛接受現實。

………………

怎麼回事？

等了良久，殭屍遲遲未咬下，正當我納悶發生甚麼事的時候，面上突然傳來點點涼意，我徐徐地張開眼睛想要看看發生甚麼事時，映入眼中的竟是……

背對着我的師父架着手臂把那些想要咬我的殭屍盡數攔了下來，而原本應該是咬在我身上的牙齒現在全都落了在師父身上，只見師父面色泛黑的痛苦地吐出了一口黑血然後憂心地問道：「宗夏……你……你沒事吧？」

當下彷似晴天霹靂的我瞪目哆口地望着師父，嘴唇顫抖不已地說：「師……父……徒兒……徒兒沒事……」

「沒……事，就好了。」他微笑着艱辛地說。

殭屍群開始蠢蠢欲動，它們鬆開嘴巴扔下師父再度朝我撲來，只見怒目横眉的師父一聲怒吼：「誰敢傷我徒弟！！！」手中的鋼劍劃出赤色半月瞬間砍殺掉所有毛殭。

當殭屍群紛紛化作飛灰消散時，體力已經到達極限的師父矗然倒下，我及時伸手撐扶，才使他不至於逕直的摔到地面。

「師父！師父！你醒醒！」我抓着他的雙肩激動地叫喊着。

師父在我喊了好幾句後才艱辛地張開眼睛，雙眸失去往日神采的他以空洞的眼神似看非看地望着我道：「是你嗎……宗夏？」

「是我，徒兒在這！」

「為何四周變得漆黑一片了……宗夏，為師看不到你……」他伸出染滿血的手在空中摸索起來，我把它緊緊抓住並按在臉上。

「在這裡，我在這裡，師父，徒兒就在你身邊。」

師父笑了笑然後說：「你的手真是暖和啊……宗夏。為師可能因為屍毒的關係，已經看不見了。」

我聽到後馬上掏出了一個小布袋拿到師父面前說：「沒事的師父，徒兒身上有糯米，我現在就替你拔毒，我……我現在就替你拔毒！」視線被淚水模糊了的我正想解開布袋口時，師父卻一把按住了我的手。

「來不及了……屍毒的量太多而已早已運行全身，沒用的了。」

「不會沒用的，這是糯米！師父！把殭屍毒從你體內拔掉你就不會有事的了。」

師父笑着搖了頭然後作了深呼吸並大喊：「雖然不甘心，但是……見仇，你贏了！」

愧見仇用獨臂揉着脖子上剛癒合的傷口走上前並道：「我也只是險勝而已。」

師父閉上眼睛道：「既然你已經贏了，念在曾經同門的份上，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說。」

「放過我這徒弟……可好？」

愧見仇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山昆山侖，我們走吧。」

接到愧見仇撤退的命令的山侖不情願地說：「甚麼！？走？為甚麼不給他們最後一擊？我們的計劃都被這兩人給……」

愧見仇一把揪住山侖的衣領將他扯至面前，在其耳邊不耐煩地說：「為師說：『走！』」

被嚇得渾身發抖的山侖不敢再頂嘴，只得萎頭萎腦的跟在愧見仇和山昆背後離去，臨行前他撿回了愧見仇的斷臂，恨恨地瞪了我跟師父一眼，才消失在黑暗之中。

在他們的背影在火光裡消失後，師父才開口講話：「他們……走了嗎？」

我再三確認他們已經不在後說：「走了。」

「那麼……」滿臉雪塵的師父把手中仍然綻放着紅光的鋼劍交到我手上微笑道：「為師也要走了。」

一股強烈的不安情緒猛地侵襲心頭，我頓時間變得無法思考，過了好一會兒我才吞吞吐吐地說：「師……師父，你別胡說！徒兒現在就幫你拔毒，再帶你回村子療傷。」

其實紅符是給甚麼人用，和有甚麼作用這些我都很清楚。

只是……

我不願意去面對而已。

「宗夏……」

「我不聽！我不聽！！！」我像個撒嬌小孩似的把劍甩開，用手掩蓋着耳朵大喊。

「為師的時間真的不多了……求你聽聽好嗎？」師父還是一如既往溫柔地說。

我聽到這一句後，態度馬上就軟化下來，我把師父扶到一根木柱下後跪坐在他的身旁認真地聽他的吩咐。

「師父……你說吧……」

師父痛苦地咳嗽着：「咳咳……為師身中屍毒，死後定會化為殭屍，作為一名修道之人，這對我來說也許是個挺糟糕的結局，你說是吧？」他說完後還打趣地笑了。

然而我卻笑不出來。

「人嘛……早晚終有一死，可是為師想以人的身分死去。」師父用已經失明的眼睛凝望我。

「為師……不想變成殭屍。」

一個極為不妙的想法逐漸在我腦海中浮現，我不敢去想……彷彿只要稍唯觸及它，身體……

身體就會像墮入深淵般被黑暗吞噬。

腦中一片混亂的我咬着牙緊攥着拳頭，凝視臉色已經愈發烏黑的師父，嘴唇微微顫抖。

「還記得我教你阻止活人化殭的方法嗎？」

「記得。」我茫然地說：「把妖怪內丹凝成之處，也就是位於胸口的心輪破壞掉。」

師父……別說出來……

「那麼……」師父再度把劍交到我手上。

求你了……

「動手吧。」他對我燦然一笑後就傾盡全力地站了起來。

張口結舌的我拿着劍，全身的力量像是被吸走般，手中的鋼劍猶如千斤的巨石般難以挪動。

過去的回憶一幕一幕的在我眼前閃過。

在樹林裡初遇師父，替我化膿的眼睛換藥的師父，因為我不好好背經文而發怒的師父，在白幽洞及時出現救下我的師父，吩咐我留守在村莊自己卻孑然一身離去的師父。

這些畫面如針般一下一下的刺在我的心上。

徹底崩潰了的我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讓我用劍刺師父你……徒兒……徒兒實在辦不到啊啊啊啊啊！！！」

「確實是難為你了，如果可以的話，這種事為師真不希望假手於人，可是……」師父把頭枕在木柱上仰望着星空道：「如你所見，為師單是站起來已經耗盡了所有力氣。」

天空開始下起薄薄的飄雪，雪花落到我的臉上時轉眼就化成了雪水流下，那透骨的寒氣教我永生難忘。

雪花慢慢在師父的臉上積聚，它們既不落下，也不融化。

師父此時閉上眼睛徐徐道：「這雪……很暖和。」

師父在說完後身體的狀況馬上急轉直下，除了不斷咯出黑血外，臉上更被一絲絲的黑氣爬滿。

「師父！」我緊張地問道。

「咳咳……咳！宗夏……咳咳，我沒時間了……快，快動手……」

我拿着劍彷徨無助地看着他，手因恐懼而不斷的抖動着。

師父的眼睛漸漸變成赤紅色，全身開始長出銀白色的長毛，那姿態……

就跟毛殭一模一樣。

他咬緊牙關強忍着劇痛，拚盡全力從牙縫裡擠出：「宗夏！動手！！！」

我……我……

「動──手──啊！！！」

「我……」腦袋已經無法作出思考的我眼前突然變得漆黑一片。

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失去光輝的鋼劍已經貫穿了師父的胸口把他釘了在木柱之上，身上的毛髮盡數褪去的師父面帶笑意的垂着頭，永遠閉上了眼睛。

永遠地……

閉上了眼睛。

在雪夜裡頭我抱着師父的屍首仰天長嘯，原本星辰滿佈的天空如今卻只剩下一顆早已暗淡無光的星。

星辰從天空中隕落，期間它燃盡了自己並發放出最後的光芒。

接着就如同冷卻了的煙火一樣。

天空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

是的，天……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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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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