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魔道術隱蔽身形的哈姆,輕易地跨過熱鬧的市街,直取金楊格大森林而去。他熟練地避開獸徑,運用少量的魔素,以盡量不打擾到魔獸的方式前進。緊接著不著痕跡地越過結界,金楊格大神木的輪廓便出現在他眼前。
森琴熟知森林中的一切,哈姆的行動基本都在他的掌握當中。大神木下方,海韻和森琴已在樹底等候多時。
「你來了。」海韻微笑著打了招呼。
「嗯,我來了。」哈姆也像是對一切了然,一副波瀾不驚的神色。
「哈姆先生特地前來,所為何事?」森琴疑惑地望著兩人,好像只有他一個人在狀況外。
「沒事的,森琴。」海韻笑著說:「哈姆是來接我的。」
「正是如此。」哈姆點點頭,那笑容當中有著與平常不同的餘裕,「森琴先生請安心在木屋安歇吧,雖說戰線已經維持住,但王國軍才剛剛撤出西肯,身為奇族的你,先暫時在森林裡避避風頭也好。」
「海韻亦如是說。」森琴微笑著回應道:「哈姆先生寬心,必不另生枝節,勞您親送。」
揮別了森琴,海韻頭也不回地與哈姆往西肯的方向前進,兩人普通地穿越結界,安靜地比肩而行,就像是本來就約好在此處碰面的友人般自然。
好一段時間裡,他們在隱秘路徑交錯的森林蹊徑裡熟練地穿梭。兩人對於路線的熟悉度,是幾乎不分軒輊,就像這裡不僅僅是森琴的家鄉,也是兩人的第二故鄉似的。
「哈姆你早就知道我在森林裡吧。你知道原因,所以才來找我回去嗎?」
就在金楊格木的氣息逐漸淡薄的同時,海韻停下了腳步,神情悵然地問道。
「我大概知道你在躲王國軍,或甚至是在躲第一王子烏恩。」哈姆回頭,微笑著說:「但我哈姆並沒有探問他人隱私的興趣,那樣子未免也太不華麗了。有關你逃避猶克多王國軍的理由,我沒打算細問。」
正當兩人交談之際,忽然之間從草叢裡衝出了一頭燦晶獸。牠大聲咆哮著,並直視兩人,露出了彩虹色晶透的利牙。隨著警戒的聲勢高升,牠身上披覆的斑斕結晶無不高高豎起,渾身上下洩漏著危險魔素氣息的牠,不知為何狂躁著。
「嗥——!」
海韻壓低了身子,抽出數瓶藥水在手,但只見哈姆笑著揮出一隻手,魔道術照眼的光芒,便令燦晶獸不由得後退了一步。
也許是感受到哈姆手上凜冽又危險的氣息,身形如雄獅般龐大的燦晶獸以兩人為圓心,一面碎步行走,一面發出威嚇的低吼,一時之間卻也不敢造次。
「不要殺死牠。」海韻喃喃地說道:「森琴有說過,盡量不要打擾大森林的居住者,便是讓我們繼續在此處採集的條件。」
「放心吧,我正有此意。」
豪光暴射,數道亮眼的雷光聚集在哈姆的手上。出於畏懼光與熱的本能,身為魔獸的燦晶獸又是稍微後退了幾步。但狂躁的氣息一再讓牠抵抗著身體裡退縮的恐懼,幾番拉鋸之後,牠還是在一陣咆哮當中,向哈姆飛撲而去。
哈姆也不慌不忙,他將手腕輕靈地一轉,原本在他手中熾烈翻飛的雷光忽然聚集成一束,不偏不倚地就打在燦晶獸的後頸上。一陣難看的抽搐之後,那可憐的魔獸在魔道術的威光之下難看地屈服,被擊暈在地,一動也不動。
「我有控制好力道,這一下死不了的。」哈姆神色淡定地說:「但有點不尋常,有哪裡不對勁,可能就要專業的藥師才能判斷了。」
「其實原因也沒有很難懂。」海韻俯身檢視,三兩下從燦晶獸的腳掌處拔出了一支尖銳的匕首,「這看起來是飛擲用的狩獵匕首,顯然是在森林邊陲打獵的獵師遺落的東西。是人類的活動侵蝕了這傢伙的地盤,所以才讓牠變得性情暴戾吧。」
望著海韻一面說,一面老練地為魔獸診治,哈姆不由地抬高了眉毛說道:「不愧是醫俠海韻先生,就算是醫治魔獸,也有一番見地。」
「你也是,能夠如此精確地使用雷術,巧妙地將魔獸擊暈卻不取牠們的性命,也足見你的修行不同一般。」
「呵,我露了這麼一手,還不就是為了要保你平平安安地回到西肯?要知道格莉德一早起床沒看見你,那可有多緊張。」
「謝謝你,哈姆。」海韻安頓好燦晶獸,隨即略顯歉疚地說道:「這樣吧,作為感謝,我可以回答你一個問題,只要你問得出口,我一定知無不言。」
「你對我真好呢,海韻先生。」哈姆詫異地望著海韻,「為何你對我這麼好呢?」
「戰場是一個容易讓人性顯現出真實的地方。你我曾一起戰鬥過,而你是不是真心想要保護我和格莉德,究竟還是看得出來的。」
「在血淋淋的戰線上,不僅僅是生命,連人性都是一樣赤裸裸的嗎?」哈姆無奈地聳了聳肩,「你就這麼自信?」
「我——」
沒等海韻說完,哈姆的手上再度魔光暴熾,一股不尋常的箝制力,旋即在海韻的喉頭湧現。
逐漸緊縮的力道讓海韻的呼吸遲滯,哈姆毫無表情的面孔上有著淡然且冷淡的凝視,望著略顯痛苦的海韻,只是將魔道術的強度一點一滴的升高。
「你這麼輕易地相信別人,真的好嗎?」
面色陰了一片的哈姆,一面將更多的魔素纏繞在海韻的喉嚨上,一面冷冷地說。然而,逐漸失去自由與氧氣的海韻,卻相反地流露出勉強的笑容。
看見了他的笑容,哈姆淡淡的嘆了口氣,解除了魔道術的鎖喉。
喘著大氣的海韻並沒有逃走,也沒有責備。他只是勉力緩和自己的呼吸,而後又像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般,望著一反常態,面色嚴峻的哈姆。
「不愧是旅行於猶克多全境,見過許多風雨的醫俠,這樣子都嚇不倒你,看樣子你的真誠與決心,也堪比真正的騎士。」
「呼……」海韻輕輕吁了口氣,微笑著望著哈姆,「別看我這樣,要確認你有沒有帶著殺意,憑我還是做得到的。」
「呵呵……」哈姆無奈地笑了,「如果你確認我是帶著殺意的,又會如何應對?」
「那我可不確定會把你的哪個部位給溶掉喔?」海韻揚起一邊的嘴角,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哇喔,可怕可怕。」哈姆閉上眼睛,聳聳肩膀說:「好吧,既然這樣,那我要問了。」
海韻定定地望著哈姆,「你問吧。」
「你是希望追求真正的和平嗎?無論是希蓮王國,還是猶克多王國,都不願意任何一方繼續死傷?」
有半晌的時間,海韻只是神色凝重地望著哈姆。那流浪樂人既熟悉又有些陌生,淡粉色的瞳孔裡暗藏著混沌。黑色的中長髮,在婆娑的樹影之間流露出深沉的抑鬱,與他平日裡嬉笑怒罵又格外自戀的風情相去甚遠。
滯重的詰問在海韻的胸膛敲打著屬於人生與宿命的深沉巨響,他感覺得到,哈姆的提問裡有著非凡的使命與意志,更有著伸手觸不可及的鋒芒。
「對於我的事情,哈姆你已經猜到多少了呢?」
「本來並不多,但是這一次的事情,你的反應讓我想了很多。所以——」哈姆頓了一頓,仔細掂量了一番,「我想,大概比你想的多,但比事實的全貌少。」
「知道得足夠多了,足以聽取我的答案了。」海韻苦笑著點了點頭,「好吧,我的答案是——正確,我希望追求真正的和平,不是建立在任何一方戰勝上的和平。」
「你也察覺到了吧,這場戰爭裡的矛盾。」哈姆的眼神裡,沾染著深邃渾濁的苦澀。
「很久以前就察覺到些許端倪,這也是我作為藥師,在猶克多境內四處輾轉,以『醫俠』之名,試著平等對待所有生命的理由。」
海韻一面說著,一面緊緊握住紫色斗篷上的聖魔藥師徽章。那徽章上的藥瓶與鮮花紋飾,在惡劣的戰場與艱辛的旅程當中所沾染的風霜與塵沙,彷彿海韻心中鬱結的憂思一般凝滯。
「如何,這個答案,你還滿意嗎?」2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ILGyGrJc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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