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椿跑回家,倉促的換好衣裳後,整個下午足不出戶,完完全全就是坐在自家的木製門檻上,鼓著臉看著門外街道上的雨水滴滴答答的落在自家排水溝上。
剛剛在街頭上發生那件事,即使她剛剛出門為了要買自己最愛的蜂蜜,現下也沒那個心情,等下有客人來就隨便敷衍了事。
反正父親不在,也就管不了她拿什麼東西來招待前來的客人。
她一手撐著臉,看著門外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再加上家裡所擺放驅蚊的蚊香薰著,在這悶熱的天氣裡面形成一種令人難以忍受的氣味。
神椿懶散的伸出右手把擱置在走廊長椅上的芭蕉扇給拿過來,扯著領口狂搧。
剛才那把油紙傘早就扔在木製長椅的前端,傘面破了一個小洞,大概是跌下去的同時摩擦到,都是那個人惹的禍,到現在神椿一想到他還是一肚子火。
她一手撐在門檻邊上,一邊拿著扇子在那「搧呀─搧呀─」的,望著對面的住宅發呆,一點也不反省自己剛剛撞到人的行為有多麼的不妥,她可是倔強出了名的。
忽然,有人擋住她的視線,令神椿忍不住懶洋洋的抬頭往上瞧,這一瞧她瞬間睜大雙眼,拿著芭蕉扇的手冷不防的直直的比著前方來的人。
神椿驚訝的站起來,一臉非常的錯愕:「見鬼啦!你……你……你……」
「哎呀!我好像來到不得了的地方,怎麼又和你撞個正著。」站在神椿家走廊的人正是剛剛跟她吵嘴的槭祇。
看著他一臉冷靜,臉上卻顯現出一種惡作劇般的嘲笑,顯然他不知從什麼時候早已知道神椿是自己要拜訪的人。
神椿見他居然是拜訪自家的槭樹,身分還是客人,而剛剛自己還這樣死不認錯的糗態早已在他面前原形畢露,不知道眼前這位槭樹回去後會怎樣對自己的族人描述椿樹的性格。
父親回來知道後肯定會好好修理自己—
「是……是啊!你找我父親有什麼事嗎?」神椿皮笑肉不笑的臉幾乎要抽搐的詢問對方,雙手還擺在自己身後,以免等下克制不了想扁他的衝動。
他們倆個的個性不用說,經過剛剛那一段,很明顯的簡直南轅北轍,一見面就是會鬥嘴那種類型。
只見槭祇咧開嘴笑得更加有所企圖,表情很是陰險,讓神椿看的毛骨悚然,不知道這個思考奇怪的傢伙到底又想到什麼奇怪的主意。
神椿不管對方彎腰看著自己,她裝作若無其事咳了幾聲,才正色的仔細端詳對方。
剛才在大雨中離槭祇有一段距離,看的不是很真切,此刻她正眼打量對方,對方仍舊保持著陰險的笑臉,雙手擺放在油紙傘上,可是不知道為何頭髮和肩上有雨水的痕跡。
人站在自己眼前,卻不知道為何總有一股涼風瑟瑟吹來,好像槭祇所到之處會颳起這股冷風,讓神椿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我當然有事要找他,還是說你想要親自接待遠道而來的槭樹?」槭祇大言不慚的問站在自己眼前的神椿。
神椿雖然個子差他一個半的頭,一聽到對方這樣一副調侃似的詢問,抬起頭來雙手抱胸,很有自信的回他:「我很願意親自接待遠道而來的槭樹,不用跟我客氣。」
她語畢,微微轉過身,單手比著自家廳堂裡面的簡易四腳方桌,示意對方先行進去,她隨後跟上。
槭祇嘴上的微笑扯的更大,先行打躬作揖,作勢向神椿行禮後,自己才轉身單手甩開長袍一腳踏進木製門檻的另一端。
神椿看著對方一腳踏進去燈火通明的室內後,臉上的神色開始抽搐,她萬萬沒有想到對方厚臉皮的程度更勝她一籌。
神椿不甘願的進到後頭的炊事間沖茶,站在這狹小的炊事間,她手拿著便宜買下的紅棕色瓷製茶壺到著熱水,臉上的表情非常臭。
她以為前來拜訪的槭樹一族會由他們的樹領親自前來,少說有兩個人才是,沒想到派來的居然是一個不正經的未來樹領,更何況還是剛剛在街頭上遇到的那個無俚頭的男子。
神椿一想到此處,沒握著茶壺的另外一隻手拍著桌面,突如其來的「碰─」一聲巨響,讓她好不容易沖好的茶連同桌上的杯子一塊掀了過去,桌面上的東西頓時東倒西歪,茶水噴灑整個桌面。
神椿發現自己闖禍,弄得原本很乾淨的桌面上居然全部是水,手忙腳亂的轉身去身後的桌台上找抹布來擦拭。
「神椿!你在後頭發生了什麼事?」這句話不偏不倚的剛好從神椿面前掛著灰綠色簾子的後面傳來。
聽那聲音的主人,顯然是一位中年的男性,接下來便是腳步聲響起,促使神椿手忙腳亂的拿著抹布擦拭茶葉和水噴的滿是的桌面。
「沒事……沒事!爹,你不用過來沒關係……」神椿邊擦一邊冒冷汗,還不忘抬頭看看眼前的簾子有沒有被掀起,以一種快到不可思議的速度擦著桌面。
她在擦桌子的同時還不忘把桌子上弄得東倒西歪的茶壺和杯子全部給扶正,至於破掉的紅棕色小茶杯她把它們扔到後頭的水槽裡去。
簾子那處,一雙手正在掀簾子,父親的話隨後傳來,顯然非常的擔心:「你說什麼傻話!剛剛那聲巨響,可非同小可!」
「沒有啦!就……」神椿眼看父親真的要出現在自己眼前,急急忙忙的轉身朝身後的木製碗櫥裡再挖出一罐上等的茶葉罐出來擺在桌子上。
神椿剛巧擺到桌子上的那一剎那間,父親的身影正好出現在門口。
神椿的父親,是一位很高,體型顯得精瘦的人,穿著藏青色的長袍馬褂,一頭略白的黑色凌亂短髮,看上去好像刻意沒有梳似的,實則不然,那些凌亂的頭髮是他在外面趕路回家的結果。
他留著兩撇八字鬍,有著濃濃的黑色箭眉,那黝黑的臉上表情非常嚴肅,雙手抱胸,身後還跟著槭祇。
他們倆個看到神椿站在桌子後頭,她身後的碗櫥卻是開開的,裡頭被翻得亂七八糟,連同她旁邊的水槽中也像是經過大戰過後般,全部都是水漬。
神椿的桌面看似非常的乾淨,好像才剛要開始泡茶的樣子,在旁邊的茶葉罐還是開的,但是……
為什麼她的臉上卻沾著茶葉的梗?
這讓神椿的父親原本嚴厲的臉瞬間垮下來,一臉感到非常抱歉的轉身正要向槭祇解釋。
然而站在神椿父親旁邊的槭祇忍不住伸出一隻拿著扇子的手掩住面容,他拿著扇子掩住的那一剎那,卻可以聽見隱隱約約的笑聲,讓站在離父親有一段距離的神椿面紅耳赤。
終究……
又被這討人厭的傢伙看到自己笨手笨腳的一面。
這個傢伙究竟要看自己出糗到什麼時候……
有那麼一瞬間,神椿希望自己消失在炊事間當中,在怎麼丟臉也不能在那個白癡面前丟臉,這下她完了。
神椿的父親一臉感到丟臉樣,硬著頭皮陪著笑臉對槭祇說:「咳、咳……我說真是讓您見笑了,我們家的神椿。別看她笨手笨腳的模樣,她平常可不會這樣的,真的是說來慚愧……她正是您未來的妻子。」
「……喝……哈……抱歉……因為她太好笑了……不……我是說……咳……」槭祇笑的上氣不接下氣,努力壓制自己不要笑的太誇張,這才放下手中的扇子。
神椿的父親和神椿頭一次看到他笑的非常真誠,他露出一副令人摸不著頭緒的燦爛的笑容:「雖然我不同意她是我未來的老婆,只要還有努力的空間,也是值得讓人期待。」
神椿趁父親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操起好不容易擺正的茶杯,冷不防的朝槭祇扔過去,怒火中燒的回罵對方:「你給我下地獄去!誰稀罕當你的新娘啊!」
槭祇見對方把茶杯扔過來,吹了一聲口哨後,單手接過神椿扔過來的茶杯,還不住發出「嘖─嘖─」的聲響。
「好了!好了!你們兩位都住手,尤其是神椿,你不要太沒規矩!」
神椿的父親慢了半拍插進來,檔在兩人的中間當起和事佬,礙於有外人在,他不好意思過度斥責只要被激怒就會動手動腳的女兒。
槭祇伸出手來,拍了拍神椿的父親的肩膀,一臉不在意的模樣:「伯父,沒關係的,她這樣子也挺活潑的。」
「這樣啊……」神椿的父親一臉非常的感到抱歉的謙遜回應對方,還不忘搔了搔頭。
「活你個大頭!你這個心口不一的傢伙,你當我聽不出來你話中的意思嗎?」神椿繞過桌子朝槭祇走上來,想要在給對方一次教訓,卻被站在旁邊的父親給一手拽著胳膊。
神椿的父親這下真的被這個無理取鬧的女兒給惹火,忍不住訓斥即將要撲上前去跟槭祇拚個你死我活的神椿:「神椿!你再鬧下去小心我真的罰你去抄道德經。」
一聽到要抄道德經,神椿真的安分下來,自己別過臉去看也不看槭祇和父親一眼。
槭祇站在旁邊看著這對父女的互動,完全不想干涉那兩個父女的互動,就這樣面帶著禮貌性的微笑觀望著。
三人重回廳堂裡,由於樹族和人類不一樣,不供奉神明或者是神祖牌的東西存在,因此廳堂裡面的正中央除了一幅大大的「義」字外,兩旁的牆壁處紛紛放置曬乾的玉米梗和蒜頭之類的東西,還有竹簍、鐮刀等一般農家常見的工作器具外別無任何裝飾。
簡易的木製桌椅就這樣擺在那幅字畫前,桌子前面擺放著油燈,昏昏暗暗的照射著這簡樸的室內,神椿拄著頭完全不看向正對面的人。
神椿的父親眼看旁邊的丫頭又露出真性情使性子,索性不管神椿如何鬧彆扭,頻頻跟遠道而來的槭祇賠不是。
父親倒杯茶給坐在眼前的槭祇,看著被油燈映照著的人,勉強開口:「您真的確定要把神椿給帶走嗎?」
槭祇看著眼前面色黝黑的伯父,見他那充滿著皺紋的臉上寫著不安的樣子,放下喝到一半的茶,禮貌性的回應:「這是家父的旨意,即使我也不能有所為抗,還是得依約把她給帶走。」
本來在旁邊轉過頭,看著門外在下雨的神椿,不屑的轉過頭來對坐在眼前笑的很虛偽的槭祇丟來一記白眼。
要她跟著這個白癡走,天知道會被這個講話無理頭的傢伙給賣到那裡去,神椿寧願待在自家還比較安全。
「可是……我認為神椿在等個兩、三年在過去仍不算遲。」神椿的父親似乎料到神椿如果以樣的狀況嫁入槭樹一族的話,早晚一定會出事,皆盡所能的想要拖延神椿嫁過去的時間。
依今天這兩個這樣的互動模式,非常糟糕,反而彼此沒有好感,一個弄不好會變成兩族的樹變成反目成仇,結為世代交惡。
「要我嫁給他,我寧願去跳河還差不多。」神椿冷不防丟出一句酸人的話,讓場面頓時變得很尷尬。
槭祇坐在那文風不動,絲毫沒有因為神椿的這一句話而惱羞成怒,反而回了一句耐人尋味的話:「你這樣說,我們槭樹一族內心會感到愧疚的。」
神椿的父親完全就是被他們兩個給晾在旁邊,想要插話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兩個休戰不到一刻時辰的人又互相開火。
神椿露出一抹像是在看阿貓阿狗的表情,即使知道槭祇話中的意思,也不戳破,只是冷笑了幾聲,一手扶著桌子挑釁對方:「這樣你還是決定要把我帶走的話,你可以試試看!」
槭祇也不甘示弱的點了點頭,有點像是在賭氣般的表情回她:「我隨時奉陪到底。」
「你們兩個不要再吵了!」神椿的父親這下真的惱火,他決定要端出成年人的姿態來壓一壓他們這兩個年輕的小毛頭。
父親這一句厲聲的話一出,本來互相在挑釁的雙方,紛紛閉嘴,尤其是槭祇意識到自己失態,連忙咳了個幾聲,歛了歛表情,重回一臉非常肅穆的表情。
「我說槭祇,雖然你是客,於禮,我應該要以禮相待,但是,你們兩個真的太不像話,逼得我不得不說你兩句不可。」神椿的父親義正嚴詞的說道,還不住拍了一下桌面,已顯示自己現在不悅的情緒。
槭祇對著神椿的父親低了低頭已表示歉意:「是,伯父教訓的是,我會銘記在心的。」
神椿見對方這樣對自己的父親畢恭畢敬的,不住發出「嘖─嘖─」的聲音,瞇起眼打量對方。
槭祇這回卻無視神椿的注視,完完全全就是一副專注聆聽的樣子,看他那專注的樣子和一張半成熟臉,才令旁人確信,他少說也有十九左右的年紀。
「你既然堅持把神椿給帶走,那至少也要等雨過天晴後再帶走也不遲吧!」神椿的父親如此建議,說完還不忘轉頭看看雙手抱胸的女兒。
槭祇點頭同意對方的提議:「我可以接受,在此之前我可以打擾府上一段時間嗎?」
「不……」
神椿下意識的要反駁對方,卻被父親一手摀住嘴,還不讓她有機會掙脫自己的禁錮,連忙搶白:「當然!當然!雖然我們府上狹小些,您覺得不會感到不自在的話,您儘管住沒關係。」
「那就有勞伯父您了。」槭祇抱拳朝著神椿的父親作勢行個禮,讓神椿的父親不得不放下摀住女兒的手,慌慌張張的朝槭祇回禮。
神椿只得眼睜睜的看著父親把外人給請進家中,還要在家裡打擾一段時間,看著在這昏暗的光線下,槭祇行完禮後,看著她的那種勝利似的微笑,頓時讓神椿覺得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才短短的一天的時間就發生這種事,更何況對方還是自己未來的丈夫,神椿下定決心,要快點把這個難纏的傢伙給輦出自家宅邸不可,不然這場噩夢是永遠不會清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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