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防的,從空中飄來一句聲音聽起來非常輕的話語:「哎呀!我想說是哪個廝在這纏鬥,過來一看居然是樹領大人在修理人唄。」
一席話,促使槭祇等人紛紛抬頭往上看,站在屋簷上,穿著一身黑色馬褂袍子,斜口處還有多排斜口中國結,有著一頭黑色短髮,那眼睛細如狐狸般,是紅色的,臉上帶著一抹要笑不笑的臉,一邊耳朵上還穿著繩製的紅線耳環形狀類似一片楓葉,雙手收在兩袖裡面。
「那又是什麼人……」神椿頭痛的問槭祇。
槭祇發出「呿」的一聲,收回臉上流露出惡劣的表情,不太開心的解釋:「跟著我來的隨從─稻弧。」
隨著稻弧從舊屋瓦上一躍而下,槭祇不情願的收回所有樹根,顯然不想就這樣放過落在神椿家門前的神梓。
神椿見槭祇放過神梓,忍不住鬆口氣,她剛剛還在想如果槭祇就這樣繼續纏繞下去,姊姊說不準真會被他給捏碎。
稻弧落下地面的同時,地上掀起一股短暫的旋風,就跟槭祇第一次站在神椿面前一樣,一股冷風襲向眾人,令神椿和神梓忍不住用手去遮擋,唯一沒有影響的大概只有站在那的槭祇。
那股冷風果然不是幻覺,神椿略有耳聞,凡是槭樹一族,只要一出現,就會有一陣冷風襲來,就像槐樹一族因為是鬼的傳聞,發怒時眼中會流露出紅光一樣的道理。
神梓趁眾人的視線全部集中在從屋簷落下的稻弧身上,連忙從地上爬起,踉踉蹌蹌的連跑帶爬的爬進神椿家的廳堂裡頭。
唯一比較敏感的只有站在街頭上還耿耿於懷的槭祇,他不說話,也不等稻弧前來跟自己行禮,急忙撇下神椿和稻弧,匆忙追上去。
等到神椿把視線從稻弧身上轉移過來時,槭祇早已躍過門檻衝進廳堂裡,她連忙想跟在後頭前去阻止槭祇。
然而,神椿的腳跨出一步的同時,稻弧的手冷不防的搭上她的肩,輕柔的語調在此響起:「小的剛剛在來的路上看到那女人收買那位搶走包裹的男子,雖說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很肯定內有隱情唄。」
神椿聽稻弧語出驚人之語,本想上前追趕槭祇的腳卻僵持住,怎樣想也想不透姊姊是受誰之託,不惜說謊也要把神椿和父親給逐出椿樹群。
她瞪著驚恐的雙眼轉過頭去看向身後初次見面的稻弧,見稻弧那面帶微笑的臉上卻露出狐狸般狡猾的微笑,再次強化自己所說的話。
他就宛如陰天裡的夢魔般,憑空出現在神椿面前,搭配上周圍逐漸泛起陣陣濃霧,讓人有種不切實際,真實般的恐怖感覺。
「你說的是真的嗎?」神椿不敢置信的問他。
稻弧默默的看了眼前的神椿一眼,似乎在上下打量一身狼狽不堪的神椿,眼睛瞄到她那受傷腹部的衣服口子,像是在印證些什麼,再次點了點頭。
「小的可是跟隨槭祇大人的隨從吶!怎麼敢開這種瞞天大謊呢!」稻弧回應對方。
神椿見對方淋著雨對自己打躬作揖,有些嚇到,以往椿樹一族只對身為樹靈的姊姊打躬作揖,甚少對自己行大禮,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遇到外族的人如此對待自己。
「你們都這樣說……可是我沒親眼看到事實的真相,是不會相信的。」神椿即使知道這回事,可是不知怎麼的,內心深處非常不希望這件事是真的。
她寧願選擇逃避現實,也不要接受這種手足互相殘殺的事實。
稻弧走上前來,仔細觀看這幾天槭祇寫給他信上的人,更加確信樹領大人口口聲聲說對年紀小的沒興趣,卻不否認神椿是他未來新娘的事實。
還處處加以批評神椿的父親怎麼可以對一個女孩子放任不管到一種放牛吃草的境界,他對於樹領大人的口是心非感到好笑。
現下卻不容許他笑的時候,稻弧得帶著神椿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才行,椿樹一族有意要和他們槭樹一族聯姻,卻暗中耍詐,想要在神椿未出閣前把她給滅了好一了百了,根本無意交出他們視為神的「樹靈」。
那個女人,恐怕也是假借受到樹神的神諭,擬好劇本,前來亂栽贓神椿,無奈的是,唯一知情的就只有今天前來要跟槭祇會合的稻弧。
樹領大人是否知情就不得而知了。
稻弧不讓神椿有機會追進廳堂,迅速繞到神椿面前堵住她的去路:「姑娘,我帶你離開這裡吧!這邊已經不是什麼安全的地方了唄!」
神椿見稻弧同槭祇一樣,露出那副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反抗他的神態,不管神椿相不相信,堅決把她給帶走。
「不要!我要回去阻止他們才行!」神椿拒絕對方,神色非常堅決。
她決定繞過稻弧前往他身後的大門,無奈的是,只要神椿一往右,對方就跟著往右,她往左,對方就跟著往左,完全不給神椿任何機會潛進身後那漆黑的廳堂裡面。
神椿眼看對方死不讓自己闖入,忍不住對他咆哮:「你快點讓開,不要在這邊礙手礙腳的……」
稻弧不發一語,神色冷漠的搖了搖頭,隨後抽起隨身攜帶的劍並拔刀出鞘,只見銀光一閃而過,令神椿不得不倒退幾步,不敢上前。
神椿眼看對方誓死不讓自己過去,狹小的屋內可想而知,不一會開始天搖地動,大概是雙方開始不鬥到你死我活絕不善罷干休。
屋內還冒出陣陣的白煙,破壞聲不間斷的連續爆破當中,神椿更加的心煩意亂,她對著稻弧再次開火:「你們這樣做,那我父親大人回來以後要何去何從啊!」
「這個倒是不用擔心,您父親等下返回的路上應該會被我們槭樹一族的人邀請到我們那作客,總之請您不要擅自闖進去干涉樹領戰鬥唄。」稻弧露出笑容信誓旦旦的說。
神椿聽到稻弧的話,心中的大石頭頓時放下,可是在同一時間,她感覺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腦海中突然出現幾幕不可思議的畫面,那畫面逼真的程度比以前還強烈。
宛如處在自己家中的廳堂裡,她可以看見姊姊不惜拔出劍揮舞著衝向槭祇,儘管她體力透支,口中不知道在喃喃自語什麼,平常那看似聰慧的臉蛋上此刻充滿著無限的憎恨,作勢想把槭祇給宰了。
站在廳堂方桌上的槭祇卻不削的看著對方踏上長板凳朝自己揮來長劍,身後的紅磚牆頓時全部爆裂開來,全部的樹根襲向衝上來的姊姊,當場把她戳的滿身洞孔。
神椿想開口卻開不了口,身體卻不聽使喚,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槭祇殺人不眨眼,嘴角扯出一抹嘲諷般的微笑,任由對方的血飛濺在自己的臉及身上。
室內的牆壁全血跡斑斑,槭祇那看似很欠打的臉上此刻露出令人感到生畏的冷笑,不顧自己身上全是傷口的口子,收回全部沾滿血的樹根,一副好像沒發生任何事般,輕鬆的朝著她家的大門口走出去,完全沒有任何愧疚感。
神椿第一次接收到如此真實的神諭,以往她出錯的比例可是高於姐姐,然而這次卻不會錯,因為……下午看到槭祇那副窮追猛打的模樣……可以證實這個討人厭的男人很有可能會這麼做。
「不……不要這樣子……」神椿抱著頭痛苦的蹲下來,神諭讓她原本堅強的個性頓時瞬間崩毀,只剩下無限的痛苦纏繞其身。
原本擋在神椿家門口的稻弧,見神椿異常蹲在自己面前瑟瑟發抖,忍不住走上前,彎下腰想要伸出手拍神椿的肩膀,神椿剛好抬起頭來看著對方。
她不管腳下的地面剛剛被槭祇這樣一掀,早已經凹凸不平,跪下來扯著對方的手嚷著:「槭祇……我姊姊……神梓雖然可惡,但是……」
稻弧聽的一頭霧水,感到困惑的回應:「姑娘,你在說什麼?我怎麼一個字也聽不懂唄!」
神椿忍住剛剛那幕衝擊性非常強烈的畫面,一股讓自己感到懼怕想作嘔的感覺,仍然把剩下的話給說完:「快去阻止槭祇殺了我姊姊!她雖然可惡,但是只要槭祇殺了她,我們椿樹一定會跟你們槭樹宣戰的。」
稻弧聽完神椿這樣說,卻沒有立即放手前去阻止槭祇的意思,他按耐著性子開口:「我阻止不了,殺人與否取決於樹領大人的意願,姑娘你進去也是徒勞無功,我們家的樹領一但修理起人來可是不知道下手輕重的。」
神椿抿起嘴不發一語,不管自己的膝蓋被地上的石子給磨破皮,當下趁稻弧跪下來攙扶她的同時,猛然站起來,不管自己會不會被後面的人給逮的正著,竭盡全力的往聳立在不遠住的大門衝去。
稻弧本來想伸出手撈逃跑的神椿,後來無奈的用手搔了搔頭,語帶抱怨的念著:「……欸!我說這是怎麼了,少爺不聽勸也就算了!怎麼連姑娘也連帶著跟進呢!」
他邊說邊踏出輕鬆的步伐追進去這棟看起來搖搖欲墜的狹小破舊的住宅,身後颳起的風還帶有一種寒冬般的冷意,這降雨的空中還飄著幾片不合時宜的楓葉。
窮追不捨的槭祇,此時此刻單靠兩手抵擋住廳堂內對方朝自己擲過來的飛鏢,割的他全身上下的衣服幾乎有破爛的跡象,身上流出連常人都難以忍受的血液的血腥味。
他施展出槭樹族特有的旋風打飛那些飛鏢,才讓自己的傷勢得以減輕些,槭祇放下抵禦的兩手,兩腳踏在長椅上,神情非常的冷酷:「看來你根本就不是想把你自己的親妹妹給殺掉那麼簡單!」
神梓就站在槭祇不遠處的陰暗角落裡,表情很是凶殘,舉起拿著飛鏢的手比向對方:「哼!你認為呢?」
槭祇發出一聲不削的冷哼聲,雖說不知道神梓在搞什麼把戲,可以肯定的是,依他這幾年的經驗判斷,神梓似乎跟神椿以前發生過什麼劇烈的爭執,才演變成今天這種局面,不解開彼此的誤會,就任由誤會滋長擴大,導致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
再加上最近跟他們槭樹一族要和椿樹一族聯姻或多或少也有些關係……
槭祇難得捲起兩袖,臉上的笑容跟剛剛在門外一樣令人厭惡,雙手掰的嘎吱作響,踏上昏暗室內裡的方桌:「槭樹一族很少動用到武力的,尤其是對女人和小孩,但是,如果對象是發瘋的狗的話,那麼這條法則就不適用,休怪我沒有對你警告過。」
原本神梓站在陰暗的角落處,想就此徹退返回椿樹一族向樹領告狀,藉此興風作浪一番。
沒想到自己本想找個罪名栽贓神椿,卻遇到跟自己不對盤的槭樹一族的樹領,而且槭樹一族的敏感度更勝椿樹一族。
事到如今,她無論怎樣栽贓神椿都會是個錯誤的決定,因為眼前這個槭樹顯然袒護神椿,即使神椿還未過他們槭樹一族的門。
「那我們就來看看誰有那個能耐可以撐到最後一刻!」神梓明知道自己是樹靈,終究贏不過長年帶領樹族的樹領天生的戰鬥本能,只能硬著頭皮跟槭祇對戰。
樹領,是屬於高於長老樹之上的一族之長,即使全樹族以主花為中心,負責維護治安和抵抗外人入侵,仍舊以樹領為首。
樹領是世襲制,不像修羅樹和樹靈、主花那樣任意的更替易主,算是樹族之皇的存在。
樹領特別的是,即使是父傳子,他們的腦子和敏銳的靈敏度,其中一樣必定會承襲下來,如果兩樣皆繼承,皆會是可怕的存在。
眼前這個樹領顯然腦子有點古怪,很明顯的,他所承襲的恐怕是父親或者是祖父那裡的強大戰鬥能力。
槭祇冷不防衝下來,面無表情的朝來不及反應的神梓揮拳過去,他那快的令人傻眼的速度就連神梓都無法預測。
室內頓時發出一聲巨大的爆破聲,炸飛所有站在那的神梓的附近的東西,煙塵到處飛的滿室內都是。
濃煙當中,神梓所站之處緩緩的流下一大灘一大灘的血,嗆人的煙霧中,傳來陣陣的咳嗽聲。
槭祇殺紅了眼,眼中泛起陣陣白光,以為自己把神梓給打的站不住腳,正得意的抬起頭時,卻看見自己眼前出現一抹不屬於神梓的身影。
他伸出的手上所沾滿的濃稠血液居然是剛剛撇在屋外頭的神椿的,讓槭祇一陣大駭,他殺紅的眼中顯現出錯愕的神色。
跑來當替死鬼的神椿夾在神梓和槭祇中央,用自身的雙手抵抗槭祇,好不容易她勉強抵抗槭祇的攻勢,卻被護在自己身後的神梓給冷不防伸出來的小刀從背後刺入,才讓槭祇以為自己擊中神椿的腹部。
「神椿……」槭祇不敢置信的看著神椿面對著自己嘴角流出血,怎樣也想不透討厭自己的神椿會出現在自己眼前。
神椿當場跪下來,用手摀住腹部舊傷處被貫穿的地方喘息,不斷的咳出血液,一個地方被反覆攻擊兩次,恐怕即使強大的樹靈擁有再生能力,一時半刻也好不了。
一陣尖銳刺耳的笑聲頓時響徹這整個煙霧瀰漫的室內,神梓露出陰險的笑容開口:「我會跟樹領說是你殺了神椿的,既然我的目的已經達成,這裡就沒什麼好留戀的。」
神梓的目的已達成,在槭祇陷入自責的當下,從袖口處取出煙霧彈砸下,趁機逃脫。
神椿眼前一陣一陣的泛黑,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擅自闖入神諭的當下,不被姊姊所感謝,反而還捅自己一刀。
難道她的預言又失敗了嗎?
見槭祇跑上前來扶住倒在地上的她,連同隨後出現在室內的稻弧,神椿知道今後他們槭樹一族鐵定會遭到椿樹一族的追殺,不住嘆口氣,卻反而咳出更多的血出來。
「神椿,你跑來拯救你姊姊,她對你也不會感到感激的!」槭祇對著攤在自己手臂裡的人教訓道。
她勉強坐起來一手撫住稍早前才攻擊過二次的要害,不顧槭祇對自己的教訓,看著自己手上的血跡。
陰紅的血再再的證實姊姊致人於死的決心,她這次無法再像稍早前那樣迅速恢復傷口,可能要在床上躺好幾天才有辦法痊癒。
身體上的任何一個地方只要遭受到二至三次重複攻擊,即使恢復力強大的樹靈也不堪負荷。
「要死也是我和姊姊對峙,你們槭樹一族的不可以介入我們兩姊妹的內鬨。」神椿奄奄一息的說道。
槭祇聽她這樣一說,沾滿髒污的臉上非常不悅,顯然不同意神椿這段話,在看看神椿那雙斷掉的雙手,正是自己的傑作,神椿不知道花費多少力氣抵抗樹領那頑強的破壞性攻擊,讓槭祇內心深處升起一股難以抹滅的愧疚感。
即使他知道神椿稍後雙手又能恢復自如,還是令槭祇內心處產生一股永遠的疙瘩在。
稻弧站在槭祇的身後,想走上前來幫忙槭祇攙扶神椿時,卻發現地上有一個稍早前他在翡翠堰的胡同中,看到神椿拿在手上拿的包裹。
那個包裹裡擺放的正是神椿父親交代神椿的,還給那書生的書籍,並不是灑落在大門口處那包處處都是信件的包裹。
顯然剛剛神梓衝進來時,想毀掉證物,卻還沒開始動手,就發生這一段插曲,這也就更能證明神梓有所企圖。
槭祇眼看神椿逐漸陷入昏迷當中,即使內心對她深感內疚,還是強打起精神繼續說下去:「神椿,現下無論如何你都不能再繼續待在這,你必須要跟我們槭樹一族走,離椿樹一族越遠越好。」
神椿聽槭祇說的話後,蒼白的臉上露出一股不捨的表情環顧破爛的廳堂,以及周遭毀壞的梁柱,想把這個家的最後景象給深深的留在腦海處。
她最後還是得離開最接近椿樹一族的城鎮,跟著槭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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