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夏季異常奇怪,裡應該有多數時期是大晴天,可是卻反常的,每次只要一過午後就開始下起雨。
神椿這下可開心了,這也就代表著說她可以待在自家一段時間,但……
「喂!」她拿著雨傘走在巷弄內的小胡同中,不耐煩的轉過身看著後頭的人。
「請你禮貌一點好嗎!我有名字的。」槭祇站在她身後,臉上掛著一種令神椿怎樣看都想扁他的笑臉。
神椿看著槭祇站在狹小的巷子裡面,一頭紅棕色的頭髮和一身暗藍色的馬掛,手上仍然拿著那把藍色的傘,配上這灰暗的兩排泥磚製建築的正中央,怎樣看都不搭調。
她皺起眉頭來,自己略為轉過身,手上拿著用碎花布包的包裹,插著腰非常不悅對方依然用那種調侃似的語氣對自己說話。
霎那間,神椿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嘴角忍不住浮現一抹惡作劇般的微笑,突如其來的對身後的人開口:「叫「整齊」如何?反正你的名字也難念的令人頭痛!」
槭祇聽到眼前的人居然以這種綽號叫自己,臉青一陣白一陣,他從來沒有遇過哪棵樹那麼有膽子對樹領這樣說話,令他非常不高興。
他踩著地上的雨水往前走了兩三步,跟神椿兩個簡直是大眼瞪小眼,兩人臉上皆是不退讓的神色。
「神椿,不要拿我的名字來開玩笑。」槭祇不悅的警告對方。
神椿眼看槭祇臉幾乎都快綠了,知道自己戳中對方的要害,很是得意,笑得更是囂張。
樹族忌諱別的樹拿自家的樹領的名字開玩笑,雖然神椿早已不下一次這樣亂稱呼他,仍然感到好玩。
「怎麼?這樣你就不開心啦!就跟你說別跟著我出門,你就是要跟著我出門。」神椿得意洋洋的說道。
槭祇很難得的閉上嘴,沒有說半著字,只是撇過頭去不想理會神椿刻意挑釁的行為。
神椿見對方不理會自己,頓時心情大好,轉過身繼續往前面的小胡同繼續走去。
她今日出來可不是為了買東西才出門,而是要去替父親幫忙把手上的書籍歸還給住在這裡的一位書生。
父親在外頭以教書先生的身份自居,偶爾會去附近的小集會所替貧窮人家的孩子教書,因此認識當地的一位書生。
那位書生名叫柴允右,是個準備要明年上王都趕考的考生,鎮日研讀八股文,很少會出來遊走。
神椿此時此刻走在這錯綜複雜的巷弄中,其中一條名叫翡翠堰的胡同裡,正東張西望的看著那些桿欄式建築上的匾額或者是招牌,好像在確認哪家才是書生住的地方。
前方的人只顧著東張西望,絲毫沒有發現身後的槭祇皺著眉頭看著這陌生的住宅區。
槭祇看著眼前嬌小的神椿熟悉的踏著地上的石子輕快地走著,頓時感到無奈,同時不解伯父要神椿一個女孩子去送書是件多麼不妥的事,難道他們父女倆沒有危機意識嗎?
很少有父母親願意讓未出閣的女孩子當跑腿的,尤其是他眼前這個管也管不住的神椿,簡直就是一個異類。
神椿自顧自的走了一大段路後,這才想起來後面有個討人厭的傢伙,連忙轉過身看向落後一大截的槭祇。
見對方站在遠處,表情非常擔憂的樣子,站在雨中撐著傘一動也不動,令神椿感到受不了,把包裹夾在腋下對站在朦朧的灰色街上的人招手:「槭祇兄啊!你再不來的話,小心我放你鴿子。」
她喊完同時,冷不防感覺到身後突然遭人給撞上,神椿就這樣毫無預警的朝充滿泥濘的路面上跌了個大字型。
槭祇原本要繼續往前走,卻看到撞上神椿的人一身樸素的馬褂衣裳,用手遮擋著雨水,另外一隻手上用暗色的抹布裹著些什麼,上頭還沾有黑色的液體,迅速的往自己的身側跑過。
瞬間,神椿的臉上和手腳及衣服上全沾滿泥巴水,而撞她的那個人早已匆匆跑掉,她緩慢的從地面上爬起來,模樣非常狼狽不堪。
好不容易梳好的髮髻全部散開,她用濕漉漉的手抹著下巴,整個人就這樣坐在巷子中央,模樣非常的悽慘。
槭祇匆忙走過來,神椿頓時別過頭去,臉上的表情很是倔強,一點也不想再這人面前示弱。
「你有沒有怎麼樣?」槭祇難得關心坐在自己腳下的人。
神椿看著前方的泥磚,心想等下一定會被槭祇給冷嘲熱諷一頓。
在聽到對方的問話後,這才詫異的抬起頭來望著槭祇。
槭祇伸出一隻手來替跌的滿身泥巴的神椿遮雨,平常看似很欠打的笑臉此刻消失的無影無蹤,卻露出真正關心她的神情,讓神椿一瞬間以為自己是不是在作夢,難得對方會露出關心的神態出現。
她鼓著臉正要從地上爬起來,卻不知道怎麼一回事,突然感到一陣刺痛逼的她不得不坐回滿是汙泥的地面。
神椿下意識的用手摸了摸腰身,覺得手上好像摸到些什麼液態的東西,把手拿到眼前,卻發現上頭出現自己的血,本來拿著的包裹卻同時不翼而飛。
槭祇看神椿一臉錯愕的樣子非比尋常,他跟神椿認識沒多久,但這幾天相處下來,大概摸的出對方的脾性,見她不吭聲,一定有事情發生。
他蹲下來,看著神椿低著頭看著手上的液體發楞,那個液體不用猜也知道是出自神椿身上的血。
槭祇單膝跪在地上,用肩膀夾住傘,拉起神椿那沾滿陰紅色血液的手:「神椿,你不會痛嗎?」
神椿看著手上的血,抬起頭來看向槭祇,略為蒼白的嘴吐出一句:「嗯……但是我覺得麻麻的……」
她不太能理解,自己平白無故居然挨上一刀,父親平常沒有跟什麼人結怨才是……
神椿腦袋一片空白,平日的伶牙俐嘴也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只剩下無限的迷惘及困惑。
槭祇見神椿愣在那,完全忘記要站起來,連打他的念頭也沒有,忍不住伸出手來觸及神椿受傷的地方,心想等下一定會被神椿扁個滿頭包。
可是卻什麼也沒發生,神椿沒有打他,反倒令槭祇倒抽口氣,讓神椿回過神看對方到底發現了什麼。
只見槭祇用肩膀夾住傘,收回自己的手,看著上面的血液,又看了看神椿好一會,兩人就在大雨下你看我看你的互相凝視著。
「你到底發現了什麼?」神椿留著跟背一樣齊的黑色長髮披在肩上,伸出手扯著槭祇的手非常鄙夷的看他。
槭祇這下完全忘記自己的肩膀夾著傘,他突兀的用雙手抓住神椿的手進而逼問:「你該不會是傳說中的「樹靈」?」
坐在濕濕的地上的神椿,聽到對方說出「樹靈」這句話時,原本鄙夷的臉上充滿促狹的笑容:「哎呀!我好像沒跟你說,我不是主花,我跟修羅樹是一樣的存在,不然為何我的名字裡面會有「神」字輩出現呢?」
「你是樹靈,等於是神般的存在啊!」槭祇不解的看著滿身泥巴又沾染自己血跡的神椿,想不透為何樹靈會離開椿樹一族。
神椿笑嘻嘻的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撐著傘跪在腳下的槭祇,不管自己有多麼難堪,一手撫著右邊的側腹,那裡有一道裂開的口子,理應該那邊會有一道傷口,此時此刻卻完全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收回笑嘻嘻的臉,一本正經的回應在自己身側的槭祇:「我可是保護整座樹族靈魂的樹靈,但我族已經有了另外一位樹靈存在,所以我是多餘的。」
槭祇站起來,看著一臉裝做一副沒事的神椿,本來打算要捉弄她的念頭暫時晾到一邊去,不解神椿怎麼能一臉鎮定的接受椿樹一族決定的事。
神椿朝來時的方向走過槭祇的身邊,頭低的老低的:「既然沒辦法把書拿給柴書生,那我們就回去吧!」
槭祇用眼睛的餘角發現,看似非常強悍的神椿的臉上,有著說不出來的不甘,看來神椿對於自己的身分遭受到如此不平等的待遇,心懷怨恨。
「樹靈」,就跟「修羅樹」一樣,是千年難得一見的樹,「樹靈」擁有比「主花」強大的再生能力,還可以藉由與樹神溝通,進而指示樹族未來的方向,有點像是先知般的存在。
槭祇萬萬沒想到槭樹一族就是衝著這個來跟椿樹一族聯姻。
照這個情況看來,神椿毫不知情槭樹一族是為了這個而來,她的父親也沒有明確的對自己的女兒透露出這個訊息。
難怪父親要他無論如何,一定要把神椿迎娶進門的原因就在這,為的就是希望槭樹一族的未來全靠神椿來給予指示。
單純的神椿自然不會想太多,只覺得後頭的傢伙到底在搞什麼鬼,獨自站在小石子多的要命的胡同裡拿著傘淋雨,腦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神色非常嚴肅。
「吼!槭祇你到底要不要跟上來啦!每次都要我等你!」神椿對於剛剛自己被人砍了一個口子的事早已拋到九霄雲外去,顧著喊著站在遠處的槭祇。
「好、好、好、真是……」槭祇從地上站起來直起腰來看著折返回去的神椿,眉頭深鎖,嘴角不住抿起,開始替神椿擔憂。
神椿拿著傘皺起眉頭,看著後頭緩緩跟上自己的人,忍不住回頭看著前方稍微大的街道,伸出右手來,手上拿著帕巾,把嘴中的東西給吐出來。
那是剛剛傷口復原後的徵兆,偶爾會有殘血從嘴裡溢出,可神椿在槭祇的面前沒有當場吐出,為了不要讓他知道「樹靈」的血可以治癒任何樹的傷勢,是十足珍貴的存在。
她握緊帕巾,任由逐漸下的越來越大的大雨讓它們給沖走,神色非常複雜,讓她想起自己是個不被椿樹一族需要的存在。
好不容易,槭祇逐漸從後頭追上她的腳步,神椿沒心思跟後面的槭祇鬥嘴,站在胡同連接大街的巷口處那一動也不動。
槭祇不解這個女孩到底怎麼發生了什麼事,忍不住歪頭看著低著頭沉默不語的神椿。
「你怎……」槭祇連話還未說完,見用傘壓的老低的神椿眼角泛淚,剩下一半的話反而吞進肚子裡,沒再繼續說下去。
神椿聽到對方充滿遲疑的話,抬起頭來,表情非常堅強,卻意外的眼角泛起淚水,讓人無法直接無視那閃閃的淚光。
「除了你們一族和我們椿樹一族外,其他人你絕對不可以跟他們說我是樹靈,我一但被其他樹族發現,命運就跟一棵命在旦夕的樹是同等的待遇。」神椿發出警告。
槭祇正視著站在滿是紅磚牆面前矮小的人,不管夏雨是多麼的令人心情浮躁,仍然耐著很大的性子聽神椿講這段話。
聽完神椿的話,槭祇露出令人猜不透,非常駿逸的微笑,略微彎腰,臉湊近神椿的面前,聲音壓的老低的:「那也就是說,在某種程度上,你認可我們這槭樹群囉?」
神椿聽對方如此說道,忍不住崛起嘴,插著腰反駁對方:「我可沒有承認,要也是等本小姐哪天點頭答應過你們家的門再說!」
「呵呵……」槭祇難得沒有繼續酸神椿,或許考慮到對方的感受,因此沒有出口惡言相向,只是點了點頭後,不管神椿有沒有在等他,先行一步走上街上。
神椿本來低著頭,眼見槭祇反常的沒有酸她,逕自先行一步走出胡同,頓時措手不及,急急忙忙的拄著傘追在他的後頭。
她不能理解為什麼槭祇不發話,只能解釋為槭祇在某種程度上認定一件事。
他認定無論神椿年紀多大多小,註定就是要讓神椿與槭樹一族同在。
樹領很擅長自行決定這種事,一旦決定,便不容許更改,沒有任何一棵樹能動搖樹領的心,除非遇到無可抗力的事才會被迫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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