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五日,是聖誕節也是母親的生日,現在的我只是坐在山上畫著風景畫。
壽星會在生日當天被關到一間位於山上,只有一扇通風窗的黑房裡,只留下食水在裡頭陪伴著他,自個兒渡過一天後第二天才會放出來,這算是個比較奇怪的習俗。
據老一輩的說法是出生的那天是令母親負擔最重的傷害,每個人出生時身上都是沾滿了血液所以當天是人生中最罪惡的一天。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不該在當天慶祝出生,應該要留在一個跟子宮很像、幽閉的環境下維持著只喝水的狀態才可以清除自己的罪惡,第二天就可以保持純淨去接受神的祝福。
這是從六歲開始就會做的事情,還記得小時候會覺得很恐怖,就連大人們都說是很正常和應該的都會覺得很莫名其妙,為什麼要這樣做才可以得到別人的祝福。
還記得八歲那年我偷偷帶了一個餅乾在身上,後來被他們發現在那間黑房裡吃東西、就把我捉到神像面前痛罵了一頓,還要我不停地向「緒方神」道歉才放我回去。
對一個正值發育時期的小孩來說一整天不能吃東西,簡直是要了我的命。
……也許這也是其中一個我討厭祂的原因吧。
不遠處傳來聽過的腳步聲,我頭也不回地繼續畫著素描,初緩緩地走過來地看著我的畫淡然道,「不錯。」
「謝謝了。」
不清楚是不是因為前天那些老人家說了奇怪的話,這幾天初都有意無意地跟在我後頭,雖然不習慣但又會覺得滿有趣的,就是多了個跟班的感覺。
「你喜歡素描嗎?」、「我只是喜歡把事情不變的一刻記下來。」
初明顯地露出聽不懂的表情,我輕笑了一下後回答道,「因為萬物常常都會發生很大的變化,所以我希望除了我的腦海可以把它們記下來外還可以用實物描繪下來。」
例如我要介紹村裡的風景有多漂亮,就算我腦海裡是緊緊地記錄下它的樣貌,但說出來時別人可能聽不懂,但我只要畫下來就可以明白了。
初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坐在我身後眺望前方的村子,「你是故意不留在村裡的嗎?」
被他說中的我下意識地移開目光,然後支支吾吾地說道,「沒有呢、只是打算換個地方看看風景而已。」
初只是默默地注視著我,一言不發。
我也不是有意離開村子的,而是只要我出現在他們的視線範圍內他們就會碎碎念讓我跟初結婚,我是怕哪天忍不住、一個拳頭揮到他們臉上。
我完全不介意和他們撕破臉,但爸媽他們還是生活在這村子裡的,所以還是不能做得太過分。
要是哪天忍不住、就大鬧一場吧。
初把雙腿屈起來,雙手抱著膝蓋後靜靜地看著前方,片刻後才漫不經心地問道,「你會留在村子裡嗎。」
「不會。」我的視線沒有從素描裡離開,只是用不在意的態度回答他的問題,「我並沒有留下來的原因,你也知道村裡的大人都不喜歡我,我之所以會等到大學才離開是因為想多陪陪爸媽,要不是他們不願意搬出來、我也不會回來的。」
聽著我的回答初沉默了好一會,緩緩地張嘴小聲道,「我不喜歡這條村子,這村子奇怪的事情太多了,很多都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下意識地勾起嘴角,我用眼尾瞥了他一眼後打趣道,「那為什麼你打算留在這裡?」
「因為我的責任心比你再重一點。」、「哎呀,那真是看不出來呢。」
他的意思是因為母親還在村子裡生活所以自己會留下吧,但明明我們兩個之中最早離開村子的就是他。
大概是感受到我話語中的諷刺,初沒有再說些什麼了,而我則是繼續自己的畫畫。
對待香菜時我很溫柔,可是對待初時我沒有那種要心疼他的感覺。
剛從山上回到家裡就聽到爸爸雀躍的聲音從二樓傳來,「葉,初,你們快過來看看!」
疑惑地把眉頭皺了起來,我們乖巧地走上二樓後走向儲藏室的位置,只見爸爸自個兒地坐在房間裡,本來放在室裡的雜物都是處於凌亂的狀態,他應該是在整理吧。
「你們看看這個,是葉小時候的相簿呢!」
我的相簿嗎、竟然還有那東西存在嗎,由於媽媽很少跟爸爸拍照,而有她樣子的照片都是跟我一起拍攝所以基本上都燒掉了,沒想到還有剩下的。
好奇地蹲了下來,我坐在爸爸身旁看向那本相簿,裡頭都是嬰兒的照片。
數量不是很多,但有幾張是剛出生的照片,接下來就有一歲到四歲的照片,還很貼心地在照片旁邊有手寫文字記錄著拍攝時間和情況。
爸爸露出了爽朗的笑容,盯著我的雙眼後指著它介紹道,「這是七月為你做的!」
是媽媽替我做的相簿嗎,我呆滯地眨了眨眼做不出任何的反應。
不清楚應該要給什麼樣的反應,只是覺得有點新奇和溫暖,我沒有跟媽媽相處的任何回憶,但現在卻說原來她給我留下了東西、還是滿神奇的。
看著照片中那個幼稚的小孩,這就是小時候的我嗎,明明知道是我本人但一點記憶都沒有,是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小時候是留著長捲髮和穿公主裙的,我猜那個是媽媽的興趣吧?
察覺到什麼的我好奇地指著那隻經常出現在我照片裡的小狐狸,「這是我們家的寵物嗎?」
「你是說『腐皮』嗎?」
我錯愕地眨了眨眼,這是什麼奇怪的名字?
爸爸否定地搖了搖頭,溫柔地回答道,「這隻是七月養的,反正當你出生後就很喜歡跟在你後頭,所以照片裡才常常出現牠的影子。」
頓了頓後他無奈地淺笑了一下,「『腐皮』這個名字是你改的,你說狐狸喜歡吃稻荷壽司所以是『腐皮』,以前牠可不叫這名字的。」
……小時候的我還真是「可愛」呢,大概是因為稻荷壽司是用「腐皮」包著飯的所以才替牠取了這個名字吧?
靜靜地看著照片中那隻消失在記憶裡的白色狐狸,就算在大腦的書櫃裡尋找了好幾遍還是沒有關係牠的回憶,只見牠的瞳孔跟我們一樣都是金色的,「牠是什麼時候不見的?」
「你媽媽逝世後牠也消失不見了,岳父說牠是跟著七月一起走了。」有這麼忠心的動物嗎?
眨了眨眼,我回頭看向一直站在門口位置的初,朝著他招了招手後輕聲道,「你也別只顧著站在那邊,這裡也有你的照片呀。」
把相簿翻到我四歲的那部分,我指著其中一張照片打趣道,「你看,這不就是你嗎。」
照片上顯示著的是兩個小孩,分別是我跟初,二人的臉上和衣服上都有傷痕和灰塵而是是別過臉不看對方的,看起來就是打架過後還沒有氣消的樣子。
而且最明顯的是他身上的傷痕是比較多的。
初靜靜地注視著那張照片一段長時間,然後正視著我冷淡地說著「要打嗎」,我則是勾起嘴角後笑道,「我怕你受傷了沒人安慰你呢!」
「我的手臂比你的大腿粗。」、「哎呀,小鬼頭長高了就這麼囂張了嗎?」
我露出挑釁性的笑容,他則是用一成不變的表情盯著我。
爸爸很樂意地看著快想打起來的我們倆,「哈哈」兩聲後笑道,「怪不得『緒方神』說你們很合適,原來性格都是這麼像的嗎!」
收起笑容後我冷冷地注視著爸爸,把食指放在唇前一言不發,他立馬尷尬地笑著。
我已經明確向他們表達出我不會跟初結婚、也不要再說及有關的話題了,別人怎樣說我管不了也不在意,但我不希望自己重視的人也這樣想著。
爸爸的眉頭緊緊地皺起來,表情是害怕中夾雜著糾結,支支吾吾地問道,「可是你真的不願意跟他結婚嗎、既然『緒方神』說你們很『合適』,那絕對是很正確的決定。」
我瞇起雙眼後定睛盯著他,「我不會明白你們的想法,總之大後天我就會回首都了。」
「可是這真的不是你可以決定的呀、」爸爸不敢正視著我的雙眼,輕嘆了一口氣後小聲道,「要是你們不誕下孩子的話,其剩的年輕人都不可以創造下一代的。」
聽不懂的我疑惑地歪著頭,他再次嘆氣道,「每一代裡都會有一對『合適』的夫妻,稱呼為『花蕊』,要是他們不先誕下一對雙胞胎孩子,就算別人先誕下孩子、那些孩子都不會健康而且很容易死亡,要等到『花蕊』懷孕了其他人才可以考慮生育。」
這就是他們之前說過的「花蕊」的意思嗎,還真是想不通的稱呼。
頓了頓後他繼續解釋道,「你們這一代人數特別少的原因就是因為『緒方神』很後期才挑選出『花蕊』,在這之前出生的嬰兒都全數死亡了,所以後來一部人的年齡比較大了、出生率就變低了。」(零加一)
我不在意地用手撐著臉頰,淡淡地回答道,「那不是比較正常的現象嗎,村子是在二十年前才開始通電和接上水喉的,不管是醫療還是設施都較城市落後,孕婦在懷孕過程和嬰兒出生時都很容易染上不同的疫病而出現問題,出生率自然會較低。」
「但在通電後可以用的設備和儀器更多和更優秀了,安全性自然會上昇很多,落後的村莊和現代的村莊,你只是要一對比就可以明確地知道雙方的分別了。」
就像是非州那種比較落後的村落出生率是明確地較低,嬰孩就算出生後也會因為惡劣的環境而染上各種疫病,但這個情況相對地在城市裡會較少出現,不管是後續處理還是生活環境都會優秀很多。
聽著我的話爸爸微微地搖了搖頭,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認真地說道,「不是的,這是事實,七月那代人數這麼多就是因為前一代有聽『緒方神』的話。」
有點煩躁地皺起眉頭,我冷冷地回答道,「可是你不會知道眼前這群人的前後是死了多少孩子,甚至可能比活著的人還要多。」
在舊時那個動不動就會夭折或早逝的年代,死去的人永遠比活著的人還要多。
再說了媽媽那代的人也就只有二十來個,如果以不同血緣分隔過來的話每個家庭也就只有一到兩個孩子,絕不是可以用「很多」來形容的。
猛地回頭我緊盯著初,咬牙切齒地罵道,「你要答應我這輩子都不可以碰我,不然XX第二天就會爛掉,就算不爛掉我也會剪掉。」
不清楚是因為我用的字眼還是要答應我的原因,他露出了除了面無表情和微笑以外的驚訝表情,過了好幾秒他也默默地點點頭。
「要是你還是覺得那個所謂的『神』說的都是真的,」我不爽地把下巴微微抬起冷冷地警告道,「那給我看一眼死嬰再說。」
我不喜歡任何人控制我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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