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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大荷蘭艦隊出現!這怎可能!頂多就是商船隊吧!」總兵陳澤原本也不相信,會有龐大的荷蘭艦隊出現,心想應是哨兵太過大驚小怪。但到海邊瞭望後,眼見南方海上的艦隊越來越近。且除了桅桿飄揚著荷蘭國的三色旗外,更見那些船艦的舷側,都配備有雙層的砲口,顯然都是一些大型的戰艦,而非商船。這下子,陳澤可不敢再怠慢,趕忙派船橫渡台窩灣內海,前往赤崁城稟報國姓爺。
國姓爺獲報後,原本也如同陳澤所想,認為應該不太可能是荷蘭艦隊出現。因為這太不合理。畢竟國姓爺當初選擇在四月渡海攻台,就是算準了海上的季風,已經由北風轉南風。而海上既吹南風,荷蘭人當就無法派船南航,前去爪哇巴達維亞通報。如此一來,要等北風吹起,再派船南航去通報,那最快也得等到入秋。而入秋後,海上吹北風,就算紅毛城派人南航去通報。那他們爪哇巴達維亞的艦隊,也將因北風,而無法逆風北航而來。所以又得到隔年入夏,海上轉南風,那他們爪哇巴達維亞的艦隊,才有可能北航到台灣。總之,當初國姓爺選擇四月攻台,就是算準了,將有一整年的時間,都不可能會有荷蘭人的艦隊前來救援。而今,也只不過才過了三個多月,又怎可能會有龐大的荷蘭艦隊出現!然而國姓爺的懷疑與不相信,約莫到了正午時分,卻成了一場真實到來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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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崁城,即荷蘭人所建的普羅民遮城。而今面對內海的城牆前方,又多建了一道牆,以作為防禦。日正當中,耀眼的陽光,普照碧波萬頃的台窩灣內海。此時國姓爺率官員與將領,由城上的瞭望台,用千里鏡向西瞭望,已然也可清楚的看見,約有十艘荷蘭人的戰艦,就下錨停泊在熱蘭遮城的外海。『這會是荷蘭紅夷的艦隊嗎?不可能吧!或許只是經過的商船吧!』『是啊!前些日子,不是也有艘紅毛番的商船,出現在那裡!但隔天就走了!或許這些船,知道正在交戰,隔天也都會走了!』『唔!可是商船的話,會一次出現十幾艘嗎?而且每一艘船,怎麼都還配備那麼多的火砲!恐怕真是紅毛的戰艦啊!』...從千里鏡中,遠望紅毛城外海,出現的龐大艦隊,眾官員與將領,眾說紛云,卻是掩不住人人滿臉驚惶。且見這些官員與將領,不但個個臉頰凹陷,看似滿臉病容,一身瘦骨嶙峋的模樣,更幾似快要撐不起身上的衣袍。有的一張憔悴的臉龐,下巴尖得幾乎看不到肉,唯見深陷的眼窩兩眼瞪大,一個惶然不安,更猶似撞了鬼般的神色驚恐。原因無他,因為三個多月來,赤崁城這邊,無論官民,幾乎每個人日日都處在極度的飢餓當中。而官員都餓到皮包骨,更遑論是一般的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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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啊!如果那次荷蘭紅夷的艦隊,那該怎麼辦?我們的兵都派到各地去屯墾了!現在赤崁這裡的兵,也不過只有幾百個。而且十個人裡面,還有四五個都生了病,連走路都困難。就算趕緊派人去召回屯墾的士兵,那也得十天半個月,才能將士兵召回。這遠水救不了近火!倘若紅毛番的艦隊打來,這可怎麼辦啊!』見原本肥頭大腦的府尹楊朝棟,現在幾乎瘦成了獐頭鼠目,一受驚嚇,更是兩眼驚惶,有如老鼠見了貓一般的驚恐。但也難怪楊朝棟要如此驚恐。畢竟身為承天府的府尹,楊朝棟對當下赤崁的情況,可說最為了解。眼下,無論士官或兵,每天都只能吃兩餐飯,每餐飯大概也都只能吃一碗飯。倘若有軍眷與家屬的,每個人就得吃得更少。譬若府尹楊朝棟,三個多月來,為了糊口,幾把帶來的衣袍細軟與貴重,舉凡能當的,都已拿到赤崁市鎮當掉。盼就盼能多換到幾斗米,幾斤肉,免得讓家人飢荒挨餓,氣虛體弱之下,而更容易染病。因為入夏以來,整個赤崁一帶,無論兵民,生病的人幾乎超過一半以上。每天都有人因染病而死亡,有時候光一天就死了十幾人。
人家說地方父母官,身為承天府府尹的楊朝棟,也不是不知整個赤崁一帶,飢荒疾病嚴重。但問題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就像是家中的米缸,連一粒米都沒有,為人父母者,又如何能撐一個家。且荷蘭人還沒來攻,赤崁就已如此處境艱難,倘若面對龐大的荷蘭艦隊來襲,那可還了得。所以眼見龐大的荷蘭艦隊出現外海,楊朝棟驚惶之下,唯一能想到的,也只有趕緊派人去召回屯墾的的士兵。可楊朝棟不清楚的是,被派去台灣各地屯墾的士兵,其實各鎮營面臨的處境,恐遠比赤崁一帶的情況還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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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姓爺在赤崁城的瞭望台上,從千里鏡的圓孔中,望見紅毛城外海的龐大艦隊,著實震驚。其內心的惶然驚恐,更不下於那些官員。因為國姓爺對鄭家軍的現況與處境,比誰都還了解。不只是赤崁而已,包括各屯墾的的情況。先前戶官楊英前往各地督察返回後,也將各屯墾的的處境,都如實的稟告了國姓爺。眼下見危機將至,見國姓爺放下手中的千里鏡,急忙喝叫:『楊英!楊英呢!』叫了幾聲,不見楊英回應。卻只見府尹楊朝棟,忙得上前稟說:『藩主!戶官楊英,視察屯墾地返回後,就病了。已經五六日都出不了門。現在病情已陷膏肓。醫士也都束手無策,斷不出病因。都說恐是瘴氣入侵,水土不服,或被蚊虻叮咬所致。就像是現在赤崁一地很多生病的士兵一樣,只能聽天由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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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管糧食的戶官楊英,是真的已經病到奄奄一息。不但身體忽冷忽熱,渾身的骨頭更像是有千百隻螞蟻在啃咬,讓人痛得撕心裂肺,整個幾乎要癲狂。雖說身體病痛難當,但楊英卻也並不怕死。因為自從來到這個被稱為「恰似鬼門關」的台灣以後,死亡幾乎就是每個人,每天都面對的,最稀鬆平常的事。身邊的同袍、朋友,乃至骨肉親屬,天天都有人死掉。但有些事,就怕動搖軍心,也不好開口說。誠如,先前楊英,前往各屯墾地督察。返回赤崁後,去向國姓爺匯報各地的情況。當時楊英,就只呈上了一首詩給國姓爺。其詩云:
「灌木蔽人視,蔓草霄人行。木杪旋蛇虺,草根穴貍鼪。毒蟲同寢處,瘴泉供飪烹。病者十四五,聒耳呻吟聲。況皆苦枵腹,鍬鍤孰能擎。」
白話的講,意思就是─楊英到了屯墾地後,舉目所見,到處都是荒穢的灌木叢,遮擋了人的視線。荒莽蒼蒼的蠻荒之地連路都沒,更鮮少看到人跡。一抬頭看見的,就是橫於眼前的樹木上,盤繞著像手臂那麼粗的蛇虺。低下頭去,田埂草根下更處處都是老鼠水獺挖出的地洞。躺在茅草搭蓋的草寮睡覺,蜘蛛蠍子與毒蛇就在身邊爬。而生活在蠻荒的士兵,也只能用充滿蠱毒瘴癘的水來煮飯。所以每個屯墾地都一樣,生病的人,十個人裡面就有四五個。使得燜熱的草寮裡面,日夜都是生病的士兵,哀號與呻吟聲充斥。更糟的是,大家天天都在餓肚子,餓得骨瘦如柴,連土鏟鋤頭也都拿不動,又要如何去耕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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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況真有這麼糟嗎?』當時國姓爺看了楊英呈上的詩後,應也心知肚明,頓是眉頭深鎖。只問了一句。因國姓爺是私下接見楊英。於是楊英,便也大膽直言的說:『藩主!屬下真的很擔心,這樣的情況再下去。我就怕屯墾地的士兵,將會反叛,不再聽從軍令!』國姓爺也知楊英是個踏實之人,不會妄言。所以對楊應格外的信任。而既然楊英,直言說,因為飢荒與疾病蔓延,屯墾地的士兵恐會反叛。這話!聽在國姓爺的耳裡,自然頓時臉色鐵青,擔憂之情全在臉上。不過楊英,隨後卻也又說:『藩主!事情也還沒到絕望的地步。先前我軍屯墾荒地,種下的稻米,應再一個多月就能收成。屆時,倘若米糧能收成,或許情況會有所改善也說不定!主要,就要看各屯墾地的士兵,能不能再熬過這一個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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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天要亡我中華嗎?」台窩灣內海與赤崁城,原本的烈日當中,陡然像是陷入一片陰霾籠罩。聽得楊英也病重,驟然國姓爺眼前一黑。霎時如陷深淵般,一種無助的惶然恐懼,油然而生。這種惶然不知所措的恐懼,恍若更讓國姓爺又回到了南京觀音山,面對漫山烽火,士兵哀號與兵敗如山倒的情景。一個個將領,身陷重圍,苦無援助之下,力戰而死。包括中提督甘輝,包括後提督萬禮。而眼睜睜的,面對自己身邊重要的將領,一個一個被擒與被殺,國姓爺卻也一點辦法都沒有。「再一個多月米糧就能收成。值此我軍頻臨瓦解之際,偏偏荷蘭人的艦隊,竟突然出現!現在要召回士兵,恐也已緩不濟急!該如何是好!難道是天意,又要讓我兵敗如山倒嗎?」想當時,南京觀音山還有十幾萬大軍,而今赤崁城,卻僅有數百兵是留守,還大多都已生病,不堪戰。倘若荷蘭艦隊,突入內海攻擊,再其猛烈的炮火之下,赤崁城豈還能不兵敗如山倒,甚至被殲滅。當想即此,國姓爺一時恍惚,久久怔忪失神。
『藩主!荷蘭艦隊突然出現,該如何是好?』『是啊!是否要趕緊派人去召會屯墾的營鎮!已禦大敵!』『請藩主!趕緊下令!』..聽得眾將官與官員,眾聲喧騰,國姓爺這才猛然回過神。趕緊對眾官員與將領,令說:『還等甚麼?事不宜遲,現在就派人十萬火急,去把屯墾的的鎮營,全部都召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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