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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元2020年,台灣台中的清水濱海。國姓里的開台聖王廟─鎮安宮,看廟的廟公阿泊,語帶驕傲地說:『國姓爺來台灣時,就曾在這裡操練兵馬!還挖了一口井。那口井現在還在!就在廟旁邊!』...事實上,左先鋒鎮楊祖在三塊厝,不只挖了一口井。而是建了一個營寨。寨中三間大茅草屋,以馬蹄形而建,供作四五百名的士兵,遮風避雨。村寨四周,除了砍木建柵,並環柵挖深溝,引水入溝以護寨。村寨兩對角,還砍竹搭建了高聳的瞭望台,晝夜派哨兵,以監看附近是否有可疑番民出沒。當然三百五十年前,哨兵從瞭望台上瞭望到的,也只有一望一際的青翠草原、蓊鬱的樹林;以及遠方橫亙東邊,有如百仞高城的牛罵頭山。七月之時,哨兵的耳邊聽到的,自然同樣是滿山遍野,無盡的蟬聲繚繞。而寨中,當然亦可見到左先鋒鎮統領楊祖,正召集士兵在教場上,揮汗操練。且見一身魚鱗鎧甲的楊祖,為鼓舞士氣,正對羅列成陣的刀牌兵與弓箭兵,大聲的訓示:『番民只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沒甚麼好畏懼!他們既沒有像清兵一樣的騎兵,更沒有像紅毛番一樣的火炮與火槍。而且番民的村社,一社頂多一二百人。而我們有四五百名,驍勇善戰的將士!所以國姓爺囑咐我,以綏撫番民為主,切莫濫殺!要斬的,也只有罪魁阿德苟讓一人,其餘番民,嚇嚇他們即可!不須真的動刀動槍,徒增殺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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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軍交戰,勝負關鍵,無非天時、地利與人和。儘管楊祖,一派胸有成竹,認為番民只是烏合之眾,絕非鄭家軍的對手。然而楊祖忽略的是,此時的天時、地利與人和,全都不站在鄭家軍這邊。先說天時,當此時機,正值鄭家軍嚴重飢荒,又水土不服,各個士兵已然面黃肌瘦。又散兵屯墾,去當農夫二月,更是軍心渙散。且值蠻荒之島的酷熱七月,穿上那一身厚重鎧甲,更讓士兵熱到頭昏眼花,汗如雨下,可說苦不堪言。再說地利,楊祖初來乍到牛罵社,又孤軍深入內陸,可說對此地的山川地形,一概不知。反觀阿德苟讓等番民,自幼生長這塊土地,對牛罵社的一草一木,與牛罵頭山的每一處山谷幽壑,無不熟悉。自然地利上,又讓阿德苟讓站了上風。再就人和而論。楊祖只知番民村社,一社頂多一二百人。但楊祖卻不知,大眉轄下的土地,有二三十村社都聽從於他。身為大旱的阿德苟讓,更在這二三十村社,擁有強大的號召力。自從斬殺張志、黃明等,第一批登岸牛罵社的唐山人後,阿德苟讓更是聲勢大起。巴布拉族、道卡斯族、巴宰族、貓霧栜族與洪雅族的勇士,更紛紛前來投奔阿德苟讓。使得阿德苟讓麾下,聚集了已然有近千名的番民勇士。幾乎是楊祖麾下左先鋒陣士兵的二倍。再別說,阿德苟讓麾下的番民勇士,各個驍勇健壯,鬥志高昂。而這豈又是面黃肌瘦,日日挨餓的鄭家軍士兵,所能比擬。
且楊祖更犯了一重大錯誤,即他完全輕忽了阿德苟讓,率領番民勇士作戰的能力。事實上,荷蘭人曾二次派火槍兵,進犯大度王國,欲打通台灣的南北通路。而這兩次荷蘭人進犯大度王國的戰事,阿德苟讓都有親身參與,率領勇士與荷蘭火槍兵作戰。而且第一次作戰,還擊退荷蘭火槍兵,取得了勝利。所以阿德苟讓麾下的番民勇士,絕非是不懂作戰的烏合之眾。相反的,經得二次與荷蘭火槍兵的作戰,早讓阿德苟讓與其麾下的勇士,紮紮實實都成了擅於利用自己熟悉的土地,與叢林作戰的驍勇戰士。而且在牛罵社的土地上,到處都有阿德苟讓的眼線。從楊祖率兵從牛罵社登岸起,其一舉一動,也都早有番民通報給了阿德苟讓。於是就在楊祖率兵深入內陸,於牛罵平原建寨之時。而阿德苟讓亦已率領麾下數百勇士,從沙轆社來到牛罵社,並與牛罵社的頭目,開始籌謀如何對付唐山人的軍隊。於是楊祖建寨之時,每每入夜後,便常出現有番民騷擾,或是叫囂,或是扔石塊。但前來騷擾的番民並不多。因為阿德苟讓的目的,也僅在打探唐山人軍隊的虛實。即至楊祖深入牛罵平原,建寨後的第五日,終於爆發了與番民間的第一次大規模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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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所在滅人山,千個人去無人返!」傳言並非空穴來風。入夜後,蠻荒的牛罵平原,儼然就成了 片鬼域。黑夜裡有如百仞高城橫亙的牛罵頭山東邊,是暗澹的月色籠罩牛罵平原。西流向海的牛罵溪有如躺臥草原中的黑色巨蛇,泛著迷離光的溪水在黑夜中悄悄流淌。一勾弦月下的草原中央,左先鋒鎮建立的營寨,四周木柵合圍之內,僅有熹微紅光的火把點燃。竹搭的高聳瞭望台上,揹負著弓箭的哨兵,正全神貫注的張大眼睛,向黑壓壓的草原瞭望。那怕只是一隻驚慌的鹿出沒,有任何風吹草動,立即就準備拿起棒槌敲鑼示警。因為自從左先鋒鎮深入牛罵平原建寨後,幾乎每個夜裡,就都會有成群的番民前來騷擾。而且這些番民神出鬼沒,恰如來無影去無蹤的魑魅魍魎一般。總是白日裡,或是隱於平原的草叢,或是藏身在茂密的樹林。一到黑夜,就成群從草叢與樹林竄出。恰似一到黑夜,牛罵平原的樹木與叢草,就便成了妖魔鬼怪活了過來,成群的圍向左先鋒鎮的營寨。而待瞭望台的哨兵發現之時,那些有如妖魔鬼怪的番民,更往往都已距離營寨,近在呎尺,讓人措手不及。"咻~"一枝箭從黑夜的平原,射向營寨瞭望台的哨兵。一名哨兵中箭,喊都不及喊叫,即從幾丈高的瞭望台,直墜落地面。另一名哨兵見狀,忙得拿起棒槌,猛敲瞭望台上的銅鑼。"鏘鏘鏘鏘鏘..."急促的示警銅鑼聲,驚醒了茅草屋中沉睡的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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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仔來了!番仔來了!』聲聲叫喊聲中,眾人抄盾牌,穿鎧甲,忙亂成一片。因為番民除了部段的叫囂外,更從柵外,不斷的向營寨內射火箭,與扔進燃燒的草捆。所以待兵士攜帶刀械,衝出屋外,營寨內早是處處火光。幸好也是有營寨圍有木柵與壕溝,所以番民無法立時衝入營寨。但這夜裡,與前幾夜都不相同。前幾夜,頂多都是只有一二十個番民,前來叫囂騷擾。但這夜裡,當士兵攜帶盾牌弓箭,爬上木柵圍牆的棧板,往外眺望之時。卻見暗淡月光籠罩的平原上,黑影幢幢,數都數不盡有多少人。且見這些有如鬼魅般的幢幢黑影,更如草原上的狼群一般,呲牙裂嘴的吼叫著,不斷朝著營寨直衝而來。縱然鄭家軍十數年征戰,出生入死,甚麼戰場沒見過。但面對這些有如從暗夜的草原竄出,形如妖魔鬼怪的番民,卻仍是讓左先鋒鎮的士兵,無不感到震驚與驚駭。只見那些有如暗夜中的猛獸,成群攻向營寨的番民,頭上插著雞毛的,到也比較司空見慣。但有的番民,臉上蒙著鹿皮面具,僅露出兩眼,模樣甚為怪異。當然士兵不知,那是遠從大肚山東側來的巴宰人。有的番民,則見其頭頂上像是蓋著一個黑色的碗公,膚色黑得在夜裡幾乎看見不見人。陡然火光照耀,更見其渾身次著鳥獸花紋的刺青,甚是駭人。正是大甲溪北岸的道卡斯族人。
有的番民,呲牙裂嘴之下,明顯看見他們的嘴裡都缺一顆門牙。原來那是居於諸羅山的洪雅人。因為洪雅人無論男女,婚配之日,男女都得敲下一顆門牙送給對方,已表堅貞。所以只要是洪雅人成婚後的男女,都會缺一顆門牙。但最讓鄭家軍士兵感到驚訝的是,番民之中,居然也有不少頭上結著一條辮子的清兵出現。卻不知,那是居於大肚溪南方的貓霧栜人。因為貓霧栜族人的習俗,就是未婚的男子,通常頭盤兩髻。成婚後,就將頭髮結成一條小辮。乍見之下,其模樣確實有點像是滿州人。因此早有傳聞,稱大肚溪南方的貓霧栜人,乃是是早年渡海來到蠻荒之島的女真族人。無論如何,三更半夜,陡見這些或頭插雞毛的,或臉蒙鹿皮的,或頭蓋黑碗公的,或渾身刺青的,或缺門牙的,或頭結小辮的番民,恰如凶神惡煞,前仆後繼,直撲營寨的木柵。且見其大多裸著上身,手持長矛或番刀,拼命的攀爬營寨木柵,不時還把燃燒的草捆,扔入營寨之內。這可讓酣夢乍醒,意識半帶迷離的士兵,看在眼裡,直如有如自己落入了十八層地獄中,正與鬼域的妖魔鬼怪在做戰。三更戰到五更,守寨的士兵,不斷以盾牌及木棍,擊退那些欲攀爬入營寨的番民。及至牛罵頭山的山頭,露出魚肚白。見草原上一個壯碩番民,模樣有如兇猛猿猴,嘴裡發出了有如猿猴般的吼叫聲。霎時,眾番民聽得其吼叫聲後,方才快速撤退。瞬間又在草原與樹林間,消失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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