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式過後,尼沛得王都下起連日細雨,可廣闊的天空倒是一碧如洗,沒有半片烏雲遮蓋天地,猶如水神瓦特將祂的恩賜和喜悅化為雨水般,與絢麗的陽光一同滋潤大地。
婒湄兒與埃塞站在王宮正對市區的瞭望台上,任由雨水拍打他們全身,並肩俯瞰人民在街道上跳起民族舞蹈慶祝,一同享受豐沛雨水與和煦陽光的聖靈洗滌。
對此景他們固然欣慰,即使知道這次的襲擊不過是場邪惡勢力侵蝕的開端。所幸聖湖安然無恙,這次的事件也讓人民戰勝對卡雷的恐懼,無論女男老少,許多人紛紛表示自願從軍,儘管埃塞一直以來的目的都不是要發起戰爭。
婒湄兒的視線轉移到埃塞被包覆在衣袖下的手腕,在抵禦過突襲後,過度使用水環的手腕竟無同以往浮現賁起的筋絡,精神狀態亦無顯出絲毫疲憊。這明明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情,可為何她的心底卻總有疙瘩。
看來我們還有另一號傀儡呢!
這句話究竟代表什麼?她應該不是其中一號傀儡。難道除了被關在水屏障地牢的崖濏以外,尼沛得還潛藏其他傀儡?
她也不是沒參加沒見識過『土』的力量,卡雷人近似走火入魔地追求自由,肆無忌憚地濫用『土』製造出各種毀滅性的產物,可她從未見過那種琥珀色光體。
而且,最令她百思不解的是:為何敵人要秀出全新的武器,這豈不是暴露無遺?
她想起上回軍事大臣在御前會議時提到:卡雷不停挖掘地心,埃塞也因此密切留意卡雷的一舉一動,更透過學者觀察近來地下水流有無異常。
他還交代學者們研究上次入侵儀式的卡雷人遺體,憂及其胸口物質所蘊藏的邪惡力量,暫時無法徒手接觸,先以隔絕水的方式來進行研究。
同時,對於崖濏的審問持續進行中,主要訊問卡雷為何能輕易入侵,又與他交換了何種利益,可他似乎鐵了心,一概回答不知情。
「洌下,獄長求見。」
後方的守衛聲音將婒湄兒拉回現實,只見一名臣子在陽台入口處要求晉見埃塞。
「傳。」
得到埃塞允許的獄長前來行了蹲禮,沒有拿取任何遮蔽物,獨自淋著雨前來報告:
「囚犯崖濏不停叫囂說要見您,微臣來詢問洌下是否需要進一步的逼供?」
「不!暫且不變,你先下去吧,有任何情況務必向我稟報。」
埃塞不假思索回答,他認為襲擊一事大有蹊蹺,絕對不單純只是崖濏不願吐露,加諸上獻花時頭痛的跡象,揣測他體內的『土』能與遠在他方的卡雷產生某種連結,萬一刺激到他,難保『土』不會像儀式時有暴炸之餘風險。綜合以上,假如對崖濏加以重型,恐怕會落入卡雷的圈套。
驀然間,他眸前一亮似乎想到了甚麼,輕聲對婒湄兒道:
「我去學院一趟。」
「怎麼了嗎?」
「確認一件事。」他輕吻她的臉頰後轉身離開。
婒湄兒沒有選擇一同前往,她雙手盛接宛若天賜的雨水,卻無法洗淨至儀式之後始終揣揣不安的內心。雖說突襲事件時撞擊的暈眩感在稍作歇息後得以改善,可不知為何她總覺得當時的衝擊力,與以往操縱水環不慎的頭疼程度截然不同。心中疑惑萬千,加之又思及埃塞飲入神贈與的藥水一事……藥效發揮已久,她是不是能吐露實情,不再隱瞞任何秘密了?或者,她該前往聖湖求神指引她迷途的心靈。
她躊躇片刻,遂回到寢殿吩咐僕人替她換下濕漉漉的衣裳,然在前往聖湖途中,卻見幾名侍衛衝衝忙忙地走往學院的方向,她叫住領頭的一位侍衛隊長,後者向他簡單交代經過:
「洌下,學院有要事來報,微臣們必須趕緊前去支援。」
說罷,隊長行了個禮,迅速重回崗位指揮。
此番話徹底打翻婒湄兒前去聖湖的念頭,她毅然決然轉去學院一探究竟,腦海中滿是埃塞在學院遭遇的各種悲觀畫面。
尼沛得的學院也被稱作『水』工坊,比鄰王宮的建築物裏頭不外乎是學者們的聖地,亦能見到許多『水』精工和年輕學子穿梭其中,共同在此研究『水』之奧秘及『土』之對應術。學院一樓種植滿牆的實淼花,使整座寬敞雄偉的四層建築籠罩在清新淡雅的花香中。最特別的地方莫過於地下研究室,與近乎全採石砌建造的地面上層不同,這裡被強韌嚴密的不透明水網籠罩,宛如一座可以行走的水藍色地下瀑布,完整防止裏頭供實驗用的『土』擴散出去,也是觀察地質變化的絕佳地點。
士兵們紛紛守在地下室的各個入口外待命,婒湄兒與二位隨侍到達整座學院戒備最為森嚴的一間地下研究室中,只見幾位資深學者隔著一方厚實的透明水屏障圍觀中央平台上的卡雷人屍首,看到王后蒞臨,他們略顯驚訝,但也立刻一致地躬身相迎。
屏障內唯有四位水精工就近圍繞著散發出光芒的屍身,那光芒與先前獻花儀式時墜海發出的光芒不同,中心——燒焦的胸口中央——未知的能量像在凝聚般,形成一顆猶如反應爐的琥珀色核心。透過屏障可以清楚看見水精工們身著全套由『水』製成的防護鎧甲,他們雙手懸在遺體上方,用水環的力量壓制隨時可能迎來的攻擊。
婒湄兒無暇搭理他人,她左顧右盼,竟不見埃塞蹤影,情急之下她朝一旁正在與樓層負責人討論緊急對策的埃比問去:
「埃比,你有看到埃塞嗎?」
「不、我沒看見他。王嫂您這身裝束,您剛從聖殿過來?這裡現在很危險,您還是到上層去吧。」
我等使命,即將達成。
突地,婒湄兒耳畔再次傳來那道粗啞的熟悉嗓音,她轉頭直盯著屍首,卻再無任何聲響。
直覺告訴她學院的騷動與埃塞拖不了關係。早知道她應該陪他一同前來的,為何只是分離短短幾分鐘的時間……不行!任誰都絕不能傷害到他,她一定要親眼確認他平安無事。
當她還在思考埃塞可能的所在之處,一位站在她附近的學者解決她的疑惑:
「國王洌下只來了一會。」
「之後呢?他去哪裡了?」她激動到差點抓住這名年輕學者的肩膀。
「是,小的看洌下往王宮的方向……」
話未畢,婒湄兒已提起裙擺匆匆離去,隨侍連忙跟上她的腳步,徒留滿臉疑惑的埃比。
焦急的婒湄兒在回王宮的路上遠遠就看到埃塞正要走回寢室的身影,他尚未更換的濕濡上衣多了條已然弄髒的實驗用布巾,顯然剛進行某種實驗。
見他平安無事,懸在心中的大石頓時落下,婒湄兒不顧旁人的側目和皇后應有的儀態就上前猛然抱住他,任憑他溼答答的民族服飾浸濕她的華服。
「你剛才不是去學院嗎?」
「之後去我的私人實驗室一趟。妳怎會……先進房再說。」
見她一臉惶惑,埃塞遣退所有僕人,在妻子的協助下換掉被雨浸濕的衣裳。
「想必妳已經打聽到學院的騷動了,我已命人在短期內盡快轉移卡雷人遺體至邊塞城市的學院了,最好還是遠離首都、遠離聖湖才是上上之策。之後,我去觀察了我的私人實驗進度。」
他以為這就是她如此慌張的原因,解釋完卻未見她的擔憂有所化解,她的表情彷彿許久未見丈夫的妻子,他必須冷靜才能到達安撫的作用。
「怎麼了?為何這麼慌張?」
婒湄兒頓時難以啟齒自己的憂慮,心中百感交集,她默默向水神乞求指引,終於,她選擇放下重擔。
「埃塞,其實我……」她娓娓道出與私下神溝通,還有獻花儀式時的詭異經過。
「妳見過瓦特神了?」
聽完整段經過,比起不安,埃塞更多的是驚訝的喜悅神情。
「不、不是,只有透過聲音交流而已。」
她瞧埃塞一臉興味,擔心他會將這件事詔告出去,畢竟,人民一直衷心期盼水神的歸來,希望祂能引領人民前往正確的和平道路。
「求你,不要告訴他人這件事。」
「這是聖事,為何要有所隱瞞?何況妳不也說,為求藥水發揮功效,水神要你保密,如今事已成,理當不用擔心才是。」
「我也不知道,只是擔心,擔心我體內是不是有『土』的痕跡……」否則她怎會對卡雷人的叫喊產生共鳴。
「卡雷人遺體內的物質確實充滿懸疑,但我們絕不能落入他們的圈套,千萬別被他們佈下的幻聽迷惑了。若妳真的有所顧慮,何不接觸懸崖上的白色聖壇,它會開示妳的。不過,既然水神願意與妳溝通,我不認為妳身上會有卡雷之影。」埃塞淡笑,續道:
「妳總是杞人憂天。我們固然不能掉以輕心,但妳不覺得經過這次的事件也該適時喘口氣了?」
「你說的倒簡單。」她撇了撇嘴。
「好,我答應妳不會說出去。另外,我有一項提議,能讓妳別老胡思亂想。」
他再次淡笑,投射過來的眼神依舊溫柔,執起她正在處理他上衣暗釦的手,緩緩道:
「讓我們倆再有個孩子,如何?」
這次,妻子的臉浮上一抹暈紅,露出一副拿丈夫沒辦法的妥協笑容。
心底的漣漪逐漸停止,外頭的雨聲依舊淅瀝……
額外補充:
附圖是從Unsplash免費下載來的水牆,覺得頗像學院地下研究室,厚實的水牆足以抵禦土的入侵。為了較貼合劇情,一樣有被我稍微修改了一下~
第一章就快結束了(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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